第31章 一报还一报
杨氏回到未雨轩做戏命人翻箱倒柜,叶舜华趁着空档回到春休居,找到了清鸢。
她心里有个计划,在她与安永清成婚前,她要先为母亲收拾收拾侯府,其次就是芳定的事。
前世是安宁润托付在先,说工部不干净可找不到痛脚,她才出手去办。
这一次,她依旧打算照样执行,只是在铲除佞臣之余,目的换成了让安宁润栽个大跟头。
要他栽,就要先让他信。
让他信,就要先放出消息。
“清鸢,你帮我收拾几套衣裳,过几日我要出门散心。”
她出门散心的事,已经在叶和光眼前过了明路,得了允许,清鸢也是在暗中亲眼看到了的。
“小姐要去哪里散心?”
“芳定。”
“芳定?”清鸢暗暗记下了这两个字。“奴婢好像听说过,芳定只是个小县城罢了,没什么美景也没什么新鲜玩意,小姐去那做什么?”
叶舜华扯着嘴角笑笑,一看便知有苦衷。
“你以为我爱去?是四殿下要替皇上去芳定巡查什么工部修的堤坝,他要我跟着去,我也没办法。今日圣旨已经下来了,一切尘埃落定,别人都当我是四皇子妃,自然他去哪我也要去哪。”
“这样啊……小姐还真是辛苦。”
清鸢埋头收拾衣裳,叶舜华下了钩子,很快便去找杨氏了。
安宁润不是傻子,她知道这次他遭了算计就会警醒,可若能趁他不备先狠狠咬他一口,何乐而不为?
去到未雨轩,装着帮忙找,她卖力的掀乱了床上的被褥,给她娘使了个眼色。
杨氏马上走过来,刻意提高了声音,喊着找到了,母女二人又去了正院。
“侯爷,找到了。”
叶和光接过一瞧,差点儿挠下来二斤头皮。
满满当当五大页纸,密密麻麻全是小字。
“这些……都是你当年带来的?!”
耐着性子一列一列看下去,叶和光的脸色青成了黄瓜。
他发现了不少熟悉的东西,要么摆在他书房,要么摆在东院卧房,大到家具摆件、小到珠宝首饰,遍布整个侯府各个角落。
“是,侯爷,这是我娘的亲笔,当年你是见过的。”
杨氏说得漠然,叶和光听了只觉得刺耳,整张脸涨得像猪肝。
“这……的确是岳母的笔迹……但、但这些东西……”
叶和光知道府里早用了杨氏的嫁妆,只是他从未想过居然用了如此之多,所以一开始当杨氏索要嫁妆时,他才觉得她小题大做、借题发挥,因为一点蝇头小利就有意让他难堪。
可他现在随便一眼望过去,甚至包括吕氏母女头上的插戴,有不少都在这几张单子里。
吃软饭,这是身为男人的奇耻大辱,叶和光一口牙险些咬碎,凶狠瞪着吕氏。
还用问吗?这十年来她管家,单子在她手里,谁要动这些嫁妆,必然瞒不过她的耳目,除非是她自己监守自盗!
“点!来人!拿着这些单子,去库房、去府内所有地方!一个一个的把这些东西全部点出来!搬到院里!”
已经入夜了,一家人谁都没吃晚饭,整个院子被火把灯笼照得亮如白昼,下人们大汗淋漓的从府中各院搬了一趟又一趟。
吕氏眼看着情况不妙,额头上的冷汗雨一样,脸比鬼还白。
这怎么可能?!看那些单子上的污渍,明明就是她手中那份!怎会莫名其妙成了多出来的那份?!
杨氏平日里老老实实,任由人捏扁搓圆的面团性子,怎么会认识皇后?!
皇后又怎会突然间盯上了她的嫁妆?!
她好不容易在这十年中,偷龙转凤、暗度陈仓的,运走了不少宝贝。整日美滋滋计划着,哪些给香儿做嫁妆用,哪些自己拿来享受。
如今被揭开,美梦算是碎了。
若叶和光不念旧情,她这么多年辛苦经营的一切,岂不是全要毁于一旦?!这侯府,岂非要回到那杨氏的手中?!
不行,绝对不能让她们如愿!
“侯爷!这嫁妆单子是假的!”
叶和光阴着脸瞪她。
“你说什么?”
她把心一横,指向外面几个摆设。“侯爷,妾身说这嫁妆单子是假的!您看那个黑釉瓷瓶,明明是妾身上次命人采买的!还有那个透雕美人榻!也是妾身自己所有!这些哪里是夫人的嫁妆!根本就不在嫁妆单子上!明明就是她们仗着有皇后撑腰,瑾儿嫁给皇子眼比天高,就想要合起伙来掏空侯府啊侯爷!!!”
“吕姨娘不是说……”叶舜华缓步靠近,蹲身勾唇盯着她。“你没细看过我娘的嫁妆单子吗?那你如何知道哪个在单子上,哪个不在?”
“我……”吕氏慌得手指甲都嵌进了肉里,几道月牙深深印在手掌上,竟也不觉疼。
“我看过又如何?这十年我管家,家里有什么我自然要算一算!”
困兽之斗,慌不择路,居然还一头撞进来?
叶舜华还真想给她鼓鼓掌,为她这份死到临头不自知的愚蠢。
“好,那我便不与吕姨娘计较那小小的谎言。你看见父亲手上那些单子了吗?”她指了指,“那是我外祖母的亲笔,靖国侯府虽不在了,可我外祖母留下了不少墨宝,足以比对字迹真伪。若我把我外祖母的墨宝请来,当场比对,验证单子为真,而你方才点出来那几样都在单子中,你又作何解释?”
“我……”吕氏眼珠乱转,这下她真“我”不出个所以然了。
她认识,是因为那几样她看着好看,就摆在了她屋里。
杨氏足不出户,更不会到她院里找晦气,所以她越做胆子越大,从暗中偷藏,到明目张胆的使用,甚至搬走了八成东西吞入私囊。
谁知叶舜华回来了!不顺心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叶和光也忌惮那死丫头!有她在连她都没了说话的地方!还给杨氏撑场!让那面疙瘩死灰复燃!如今连皇后都惦记上了这些宝贝!
简直全天下都在和她过不去!
她难受,异常的难受,但叶舜华可没打算就此放过她。
“你知道你刚说的黑釉瓷瓶,价值几何?”
“我告诉你,这种成色的黑釉古瓷瓶,在外面要卖上至少五百两。”
“你月银有多少?最多不过六、七两,你不吃不喝甚至不睡,出去再做几分工,当个只进不出的蛤蟆,也要两个月。”
“而且你管家十年,难道不知道吗?买这种价位的东西,无论铺子里还是府内账房,都是要记在账上的。”
“你若硬说那东西是你让人买来的,好,账房就在外面,要不要拿账本来看看?再叫上你杜撰出来的铺子掌柜来当场对质?”
叶舜华的五官在她眼里越放越大,她恨不得一把抓花她的脸。
“还有那美人榻,你也敢认?”
叶舜华忍不住轻声嗤笑。
“你能说出透雕,算你还有点眼力,可你看清楚上面雕的是什么吗?”
“那是二龙戏珠,宫里才有的纹样。御赐的东西成了你所有?吕姨娘的口气真是不小哇。”
等她说完,吕氏哆嗦着嘴唇再不知如何辩解,院里很快也没了动静,看东西的数量,和单子远对不上。
这是遭了内贼了!
叶和光又气又恼又羞,只恨吕氏这个没眼界的坏了他的名声。
“你说!剩下的东西都藏在哪!你如果如实交待,把东西都还回来!”
叶和光没好气的剜了她一眼,看她哭得可怜,又想到那些耳鬓厮磨的日夜,心也着实揪得慌。
“看在你服侍我多年,我不是不可以给你留些情面。”
死男人!到底你还是放不下我!
吕氏就如看到了救命的稻草,手脚并用爬过去,死死抱住了叶和光的大腿,嚎啕大哭。
“侯爷!侯爷!!妾身是一时糊涂了!!!妾身是小门小户出身!家里人都死绝了!妾身孑然一身、一贫如洗……若不想些法子,为香儿备下一些,她身为庶女,日后嫁出去定会被人看得格外轻贱的!再者说……”
她又可怜兮兮看向杨氏,用帕子抹了抹眼。
“香儿到底也要叫夫人一声母亲,夫人本就该给香儿备上一份。这件事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大错,只是香儿以为夫人会一碗水端平,所以把自己那份搬到了别处存放,哪里就成了偷、成了藏呢?”
叶韶华闻言立马反应了过来,忙不迭滴着泪跪下去。
“是、是,是女儿自作主张,搬走了一些嫁妆放在了庄子里,与姨娘无关的!女儿自己猜测着母亲是高门贵女,定不会厚此薄彼,姐姐又是慷慨大方,定不会计较女儿先挑选些中意的小玩意。谁知、谁知居然连皇后娘娘都惊动了……是女儿的错!女儿该打!”
说着,叶韶华便狠了心,抬起巴掌对着自己的脸招呼了几下。
“三妹妹。”叶舜华又不怕事大的开了口,吓得叶韶华那颗心在肚子里翻了几翻。
“你又没问过,怎知我与母亲不计较呢?而且明明是妹妹自己说的,不问自取是为偷。怎么我收了四殿下的定情信物,三妹妹就说是偷盗,闹得我差点尝了铁刺鞭的滋味。轮到了妹妹你与吕姨娘,还把全府性命置于险地,只随便分辩几句,再自打几下嘴巴就想了事吗?”
叶韶华的手停在了半空,恐惧得瞪大了眼。
她明显是记了仇!难道打算趁着这次机会,让父亲对她们用刑?!
那铁刺鞭哪里是好人能受的?她若是挨一下,这辈子都要毁了!
叶韶华此时只能把希望寄托到叶和光身上,爹爹毕竟宠爱她们娘俩,肯定不会让这小贱人对她们下毒手。
“爹爹……您救救女儿……女儿已经知错了……”
叶和光这时候,倒是把一颗心放回了肚子。
听她俩的意思,东西都还在,祸事也就解决了。
大松一口气,叶和光装模作样的推了吕氏两下,皱眉道:
“你岂止糊涂!你们母女俩那点儿自以为是差点儿害死全家你知道吗!香儿年纪小不懂事,你也不懂?!马上叫人把东西都还回来!至于香儿,她到底是我叶和光的骨血,谁敢轻慢她!就算没了夫人的嫁妆,侯府也不会薄待她的!”
叶舜华撇撇嘴。
不得不说,便宜爹这时候装的还是挺够意思的。
明明他也用了娘亲的嫁妆,倒有底气五十步笑百步。
不过她本也没想着这一次就把吕氏母女钉死,有了这回事,怎么也能安静些日子,至于管家权,当然要回到娘亲的手上。
“父亲,再怎么说吕姨娘这都是监守自盗,您不能不给个说法。否则以后府里人人如此,那咱们侯府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个空壳了。”
“嗯。”叶和光皱眉想了想,扯着胡子咬咬牙。“酿出如此大祸,不罚自然是不行了。来人!把吕氏拖出去!痛打三十!今后闭门思过三个月!”
三十棍,也算不轻了,但还不够。
“父亲莫要忘了,她们母女为了一己私利险些把父亲送上刑场,女儿前次因为一场误会,父亲就要动用家法,难道她们如此胡作非为,还动不得家法吗?”
看来她是铁了心要用上那东西了……
其实铁刺鞭根本就不是什么家法,可偏偏叶舜华就咬住那一次不放了。
但那东西打了人,就算不死,也会落下一身的疤啊……
想到吕氏缎子一样白皙光洁的皮肤,叶和光迟迟没做声。
“父亲,今日之事,已经惊动了全府,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了,要瞒是肯定瞒不住的。赐婚的圣旨已下,任命加封的圣旨肯定也在内阁了。若这个时候皇上听说父亲处理家事尚且有所偏私……”
她敛着眸子适时闭了嘴。
叶和光如遭雷击,盯着不远处的黄绢,“圣旨”两个字尤为刺眼,指甲用力抠着扶手,似乎周围所有的东西都不复存在。
半晌,哑声道:“吕氏撒谎成性、贪得无厌、监守自盗还砌词狡辩!来人!请家法!鞭笞十!杖责十!行刑之后拖回东院!罚闭门思过半年!月银永久减半!至于叶韶华……”
吕氏和叶韶华闻言不停哭叫,可叶和光也只是停顿了一下。
“打一百戒尺!自今日起罚跪祠堂半月!期满后关回房里!闭门思过三个月!”
打的确是解恨的,但闭门思过和减月银,有用吗?
叶舜华在心里嘲讽。
这是侯府,侯爷想去她那歇着,那她闭门不闭门的有何区别?侯爷拿银子偷偷补贴她,那她月银减多少、减多久,不过也是表面功夫。
叶和光忍痛处置完就想走,她又拦住了。
“父亲,那管家权呢?”
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叶和光阴着脸道:“那就有劳夫人吧。”
说完,甩开又要抱他大腿的吕氏就冲出了门。
随后下人们一拥而上,将吕氏拖了出去。
吕氏在外面惨叫,渐渐没了声音,叶韶华见状只想快些逃走,却被叶舜华一把拽回。
“三妹妹,急什么?”
“二姐姐……父亲已经走了……我、我……”
“想回去歇着啦?”
“是……”
“那好办,把你头上戴的身上穿的,该摘的摘,该脱的脱。”
叶韶华自知理亏,又惊又怕,瞪大了眼睛问。
“在这?!”
“放心,”叶舜华打了个响指,那两个之前被她掐晕的婆子早准备好,立马出现。
“我给妹妹备下了替换的衣裳,去后面换好、领了罚,妹妹再走不迟。”
没多久,后堂传来了噼啪的脆响,她在心里默默数着,数够一百的两刻后,叶韶华套着一身下等丫鬟的衣裳,手掌肿得红薯一般,哭哭啼啼捂着脸夺门而逃。
她搓着扳指靠在椅子上冷眼看,心中很是不平。
他们吃着、喝着、穿着、用着,还要欺负着。
只叫她们还来该还的,她都还没来得及嫌弃他们污了她的东西,加害者居然就大呼小叫、哭天抹泪的,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哪里来的道理?哪里来的脸?
“等着吧,更难受的在后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