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苗头
下午,他们回到京城。
“送她回侯府。”
安永清说的干脆,走的也干脆,叶舜华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瘪着嘴。
“看来他也没怎么变。”
“主子,这您就误会了。”屹川听到了,赶着车笑。“殿下急着走是有原因的。”
叶舜华觉得自己也不该是这个反应,有点奇怪。
她与安永清之间,从一开始就是她为了报仇,刻意靠近,心悦之类的都是谎言而已。
大约是因为他长得不错?又在一起待了三四日有点习惯了?就像……她养了盆花,好不容易开了,隔天一看这花自己长腿跑了一样?
她在车里挠着头,不明所以的感觉失落,心里说不出的不得劲。
“什么原因?”
“咱们上午停在钞关,一开始时您睡的踏实所以不知道,咱们在路过时,殿下抓住了几个不长眼收受贿赂的兵鲁子。出了这种事,管理钞关的领头人,肯定是保不住差事了,按规矩殿下得马上进宫去和皇上禀告。而且属下送完您,一会儿也得去找一趟李尚书。”
嗯?
叶舜华心思一动。
“李尚书?工部尚书李元庆?你找他做什么?”
“啊……对。”屹川分神避开行人,又笑着解释道:“您没跟着去所以也不知道。昨天殿下带着属下去买吃的,路上突然说,让属下回京就去找李尚书,安排您父亲去那钞关担任主事。”
叶舜华有些莫名的不舒服,似乎有东西直顶到嗓子眼。
“所以……那钞关并不是一开始就缺人?”
“是啊,您想啊,钞关是要验货收税的,过手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和宝钞,可是顶好的肥差,怎么会有缺呢?就算有了缺,盯着这些位置的人多了去了,马上就会补上。”
感觉越来越强烈,她再问,“那你们经常去抓这种收受贿赂的人吗?”
屹川大大咧咧笑道:“怎么会呢?叶主子,有句话您肯定知道,叫水至清则无鱼,在这种位置上的人,每天要不断面对那些商户的大小孝敬,要连一次小动心都不能有,多少有些苛刻了。有些事如果不是特别大的错,放过也不会出什么事,他们收那么仨瓜俩枣的好处,朝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实这些门道属下过去也不明白,还是殿下点过几次,属下就慢慢懂了。”
叶舜华的心里被一种异样的感觉填满,那是一种软乎乎又暖呼呼的热流。
前头,屹川继续说着。
“但是属下也没想到,这次殿下居然会亲自去抓这种小事,就为了给您父亲安排个好差事。”
屹川的声音和街上的吵闹,在她耳中越发模糊不清。
“你觉得我可利用便利用吧,你想要什么,我全都依你。”
明明还是那个淡然清冷的声音,现在莫名想起来,却令她脸颊和耳朵阵阵发热。
他是为了她,才去了钞关,做下这些事的么?
屹川就好像窥到了她的心思,又道:
“而且叶主子怕是忙忘了吧?今日已是四月初二,殿下要迎您过门,可是有好些准备要做。”
心乱,不知是什么情绪。
前世她与安宁润青梅竹马,婚后相敬如宾。那时候她觉得安宁润待她好,她就理所当然的报之以全部,可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车里,一向口齿伶俐的她动了动唇,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先按计划走吧,且走且看。
她定定心神,按下了那丝不知名的悸动。
回到侯府,看过娘亲,得知府中这几日还算清静,一切顺利。
也不可能不清静,吕氏到现在还是半死不活的情况,哪还有劲作妖。
回春休居休息几个时辰,给相柳派了差事,她想了想,晚上又带着食盒去了祠堂。
给祖先上了香,她不紧不慢摆出几品糕点,坐在了叶韶华身边。
“三妹妹,几日不见,你憔悴了不少。”
叶韶华歪跪在蒲团上,闻见香味,抿了抿干裂的唇。
“二姐姐是来看妹妹笑话的吗?”
“怎么会。”她笑着倒了一杯茶,推到叶韶华面前。“你虽犯了错,但到底是我妹妹。只要你知错能改,我还是疼你的。”
吃了几天粗茶淡饭,叶韶华早受不了了,可东西毕竟是叶舜华带来的,她不敢碰。
“若非二姐姐一定要爹爹重罚,妹妹又岂会如此狼狈。若这就是二姐姐的疼爱,妹妹实在不敢承受。”
叶舜华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干脆端起杯喝了一口,神色从容。
“愿赌服输,三妹妹跟着吕姨娘做出那般错事,陷全家于险境,受责罚是必然,为何要怪在我头上?若三妹妹不愿受我的好意,那也罢,就全当我多此一举,也不必去父亲面前自打嘴巴,劝他放你出去了。”
她说着就站起身来。
六天了,叶韶华感觉膝盖都疼得不是自己的了,一听可以早日出去,哪还顾得上什么脸面。
见叶舜华有要走的意思,马上扯住了她的裙摆。
“二姐姐!”
叶舜华的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怎么?改主意了?”
叶韶华一手扯着她,一手猛地端起茶杯灌了几口。
“二姐姐真的愿意劝爹爹放过妹妹?”
“放过谈不上。”她弯腰拿了一块红枣南瓜糕,放在叶韶华的手里。“我只能说服父亲放你出来三日,两日医一下妹妹的膝盖,还有一日,若妹妹有造化,说不定就不用回来罚跪了。接受与否,全看三妹妹自己。”
叶韶华愣了一会儿,但实在无力思考。
在这昏暗的祠堂里跪了六天,现在只要能少受罪,她就敢答应。
“好,我接受,只要二姐姐不是诳我就好。”
“放心。”叶舜华冷笑着往外走,语气悠然。“我没那么闲。”
从祠堂出来,她去找了叶和光,把大后日要去莺啼湖的事简单说了一下,但怕叶和光走漏风声,刻意没有提此事与安宁润有关,只说是平国公府邀了些公子小姐搞个诗会。
“女儿想着,三妹妹明年也及笄了,此次她虽有错,可跪了这么些天,已经吃了不少苦了,所以女儿想求父亲开恩,允许女儿带三妹妹同去,一来可以缓解三妹妹膝盖的伤情,舒缓精神,二来也可以接触一下其他人家的公子,说不定能为三妹妹谋一份好前程。”
叶和光本来有些生她的气,觉得她用官职拿捏他,让他在家人面前失了面子。
可听她这么一说,当时气就消了七八分。
“也好吧。瑾儿,你大姐姐已经出嫁了,眼看你在家里也待不了几日了,难为你还肯抽空为你妹妹考虑,的确是懂事了不少。你带着你妹妹出去,要多帮她留心,她还是个孩子,娇养长大,你身为姐姐要多担待。她若有个好前程,日后也会对你有所助益。”
“三妹妹若能嫁得高门良婿,自然会是女儿的助益,女儿也会为她高兴。女儿打扰了,父亲早些休息,女儿这便去把三妹妹接出来,叫些医女来为三妹妹诊治。”
叶舜华行礼之后出了门,眸色顿冷。
当然是助益,有她扯安宁润的后腿,那可不是一般大的助益。
棋子已落,静等对手。
四月初五晨,薄雾过后,春和景明,昌乐侯府的马车去到了平国公府。
在府门前等了一会儿,贺还燕领着丫鬟出来了。
“还燕姐。”叶舜华熟络的打着招呼,抬手引荐。“这是我三妹妹韶华,今日与我们同去,唐突了些,还望还燕姐不见怪。”
贺还燕虽然意外,但还是和婉的笑着点了头。
“怎会?人多自然是好,热闹些。”
可她的丫鬟却有些不情愿,扯着贺还燕的衣角退远了点。
“小姐,这世上可没第二个您这般的好心肠了。奴婢之前就劝过您,不要与外人说莺啼湖的事。二皇子邀请的是小姐,那是多好的机会,您却非要去问叶二小姐。您看看,这下好了吧?就知道叶二小姐没安好心,她是借着您这道东风,想撮合二皇子与她妹妹呢!”
贺还燕皱了皱眉。
“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还不快住嘴。我看着舜华并非那样的人,你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话虽这样说,她捏着帕子的手还是不由自主紧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