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大婚当日
次日,大婚当日,天还未亮,叶舜华就被清鸢和清芷从被窝里拽了起来,梳洗更衣。
清芷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叶舜华通过铜镜,捕捉到她一步一蹒跚的样子,心里揪了揪。
“清芷,你重伤初愈,大可不必前来伺候的。”
清芷忍痛躬身,面色平静。
“今日是小姐最重要的日子,奴婢既能走,就不能躲懒。奴婢去替小姐准备些热水。”
叶舜华摇摇头。“你伤还没好全,让清鸢去吧。”
清鸢闻言听话的福身出了门,清芷到底也没闲着,捧来了她要穿的大袖衫和霞帔。
叶舜华一直静静看着铜镜里她的身影。
“清芷。”
“小姐。”
“你怨我么?”
“不怨。”
她颇有感触的垂眸笑了笑。“你都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就敢确定?”
清芷眸色坚定。“无论是什么,奴婢都不怨。”
“即便我不让你陪嫁?”
“奴婢愚笨,但知小姐定有小姐的理由。老夫人亲口嘱咐过,奴婢必须无条件忠于小姐,小姐如何安排,奴婢便如何做。”
“真的是愚笨呐……”叶舜华在桌边捂着脸小声感叹,“我才是最愚笨的那个……”
松开手,她眼眶微红,镜中却映着明艳的笑脸。
“等重明为你医好伤,你再来四皇子府找我。”
清芷却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小姐若只是顾及奴婢的伤,那奴婢只能斗胆违抗小姐了。”
她回过头略带兴趣的看着清芷。“为什么?”
清芷不动声色的望着门外,依旧摇了摇头。
“奴婢只是想在小姐身边服侍。”
叶舜华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看过去,心头一震,终于明白了为何祖母会选中清芷。
清芷看的位置是厨房,这个时间,早饭已经摆在了桌上,几乎所有下人都在忙着洒扫和搬运她的嫁妆,只有清鸢正在里面烧水。
这丫头,并非看起来那么简单,她有她的判断,她知道主子对清鸢起了疑心,而且并未对清鸢吐露半个字。
既然心照不宣,不妨挑明了说。
叶舜华对镜通着鬓发,语气十分平和。
“你何时发觉的。”
清芷的目光依旧没有收回。
“受伤之后。奴婢只是个下人,但除了宫宴那日必须之外,小姐宁愿身边无贴身丫鬟跟随,也要让清鸢去未雨轩照顾奴婢。”
“所以你觉得,我是有意疏远清鸢,刚好用你的伤做了幌子。”
清芷立刻跪在了地上。
“奴婢不敢这么想,小姐自有小姐的用意,奴婢不能无端揣测。奴婢的命是老夫人救回来的,老夫人把奴婢赐给小姐,奴婢的命便是小姐的,无论小姐打算如何安排、处置奴婢,奴婢只会无条件服从。”
怪不得……
怪不得清芷没有家人可以制约,祖母却连身契都未准备。
清芷根本不需要身契约束,最大的约束就是她自己的忠心与良心。
叶舜华的手下意识用力一扯,细密的梳子齿咬断了几根青丝。
“起来吧。我会同娘亲说,晚些派车将你送到四皇子府,侯府有黄妈妈和重明,已经够了。”
清芷撑着地艰难站起。
“谢小姐。”
不多时,清鸢端着水盆回来,伺候叶舜华梳洗完毕、用了早饭。
“来!给本小姐换衣裳——!”
叶舜华拍着圆滚的肚皮,大咧咧张开了双臂。
清鸢同清芷打趣一样笑嗔道:“别家小姐这个时候不知要有多紧张,咱们小姐可好,倒像是要出去玩一样随便。”
清芷捧着衣裙,略思片刻回道:“小姐这样子很像我看过的话本子里其中一段……”
她欲言又止,清鸢起了好奇心,侧头问她:“什么?你说嘛!话说半句怪恼人的!”
清芷看了一眼叶舜华,犹犹豫豫垂了头,“不好,今日大喜,我怕冲撞了小姐。”
叶舜华心头微动,顺势挑挑眉。
“你冲撞的还少吗?少吊人胃口,本小姐恕你无罪,说吧。”
清芷吞吞吐吐,看了她们两个好半天,抖开如火般的大红大袖衫,遮了半张脸,低声道:
“那话本子里的小姐……嫁给……不喜欢的人……才会……如此随意……”
好个机灵鬼!
叶舜华的眸底划过一抹精光。
清芷不仅猜出来了她怀疑清鸢,而且也猜出来了清鸢与安宁润有关,更猜出来了她对安宁润是虚情假意、逢场作戏。
有了一贯话少的旁观者这句“大胆推测”,若清鸢过去信五分,现在至少也会加到七、八分。
她望着清芷目光深深。
“清芷……你可真是个人才,给我做丫鬟算是委屈你了,不如我去天桥底下给你支个摊子,你去说书得了。”
清芷依旧是傻乎乎的模样,先伺候她穿上了绣着寿山福海的红褶裙。
“谢小姐夸奖,奴婢笨嘴拙舌的,说不了。”
叶舜华咬咬牙,心疼也只能强作跋扈。
“你还真当我在夸你?!你这番话若是传出去,可知会给我惹来多大的祸事!自己掌嘴!”
“别啊小姐!”清鸢忙劝,“今日是您大喜的日子,不好动怒和轻易责打的。”
叶舜华阴着脸没做声,清鸢见状立马扶起跪地发抖的清芷。
“清芷妹妹,你确实说错了话,难怪小姐要生气。不如这样,你先回未雨轩,我来服侍小姐就是了。”
清芷懵懵的,慢慢叩了个头,一瘸一拐的离开了春休居。
清鸢随即抱起大袖衫,伺候她穿好,试探道:
“小姐,没想到叫清芷看出来了,这可如何是好?您还要把她留在侯府吗?”
叶舜华一脸不情不愿,烦躁得很。
“还能如何。若不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她再乱说只会惹祸。罢了,我叫人带上她就是。你以后一定要看好她,别让她那张嘴再吐出什么祸事来。”
清鸢的目光亮了亮。
有清芷这张不知轻重的嘴在,她便不愁如何离间安永清与叶舜华了。
若安永清知道了叶舜华的心思,他必然会薄待她。
如此,叶舜华便只能踏踏实实为二殿下办事,求得一线生机。
“是,奴婢定会留心。”
各怀鬼胎、心事各异,杨氏带人到了春休居,在一旁又哭又笑的,帮着她更衣、开脸、梳妆。
叶舜华陪在一旁哄,母女俩一会儿抱头痛哭、一会儿又捧腹大笑,搞得府里下人大眼瞪小眼,也跟着七上八下。
今日,昌乐侯府全府疯魔。
按规矩,叶舜华还要去祠堂叩拜祖先。
叶韶华还在里面,倒在蒲团上打瞌睡,没防备满脸菜色的被人拽到了一边,盯着叶舜华叩拜完毕。
看她那一身的金银珠翠,又是不同凡响的嫁衣样式,叶韶华彻底精神了,忍了再忍,还是没忍住,在她临出门之前阴阳怪气道:
“二姐姐,恭喜了,你嫁给四殿下可是一辈子荣华富贵。不过风水轮流转,我先谢谢二姐姐那日肯带我去见二殿下,又给了我机会与二殿下独处。说不定,下次再见,你我尊卑就要调过来了。”
她以为叶舜华会气得跳脚,失了分寸,谁知人家根本不气不恼,反而转过身来笑眯眯的。
“那我就借三妹妹吉言,安心享受我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也衷心祝愿三妹妹能心想事成,但我作为姐姐,还是提醒妹妹一句,以后白天少睡觉,日夜颠倒对身体不好。”
她什么意思!讽刺她在白日做梦吗?!
叶韶华瞪大了眼,黑眼圈渐渐完美融入脸色。
下午未时末,叶舜华在杨氏的陪伴下去了正厅,意思意思拜别了叶和光,母女俩又是好一阵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直到申时,吉时已到,外面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叶舜华盖上了红盖头,一个四尺余高的小身影这才迈过门槛。
犹豫再三,蹲在了她身前,闷声道:
“二姐姐,上来吧,我背你出去。”
叶瑞的声音。
叶舜华聊感欣慰的笑了,藕臂搭在了稍显瘦弱的肩膀上。
“二姐姐可重得很,一会儿快让你姐夫给你包个大红包。”
叶瑞咬紧牙,两手勾在她两腿后,使出吃奶的力气背着她向外走去。
重,当然重,还没出十步,叶瑞已经大汗淋漓。
叶舜华的翟冠是鎏金的,上缀金银翡翠玛瑙,珠翟、金翟共计七,牡丹、叶片、翠云等数十,华贵非常也沉重非常,便是六、七斤的重量。
再因着安永清的身份,她的大袖衫用了最好的料子,也是金丝银线绣成蟒纹,两襟与双袖皆是万福如意祥云金丝行蟒,胸前背后又有双凤间宝相花纹,其中镶嵌珍珠无数,便又是四十斤左右。
更要命的是她霞帔底下的钑花金坠子,叶瑞每走一步就被它磕一次脚后跟,疼得他面容扭曲直磨牙。
“二姐姐……”一步一蹭的出了三门,叶瑞累得两颊涨红,上气不接下气,用只有他们姐弟俩才能听得清的声音道:“我昨日歇在了正院……我问了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