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叫我襄王妃
襄王府,叶舜华坐在主位上,冷冰冰看着瘫坐在殿中六神无主的贺还燕,恼恨得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
早知道她也跟前世的自己一样是个眼瞎的,她就不该管她!
若前世的昌乐侯府也和平国公府一般护她,她断然不会有那么凄惨的下场。
可贺还燕一手好牌打个稀烂,险些把自己搭进去不说,还让她也不得不冒着风险救她。
罢了,前世债今世还,此番过后,恩怨两清。
“清芷。”叶舜华不耐烦的挥手,“她与我身量差不多,你去我箱子里拿身得体的衣裳,带她下去换好再说。”
她只有等到安宁润和程锦药性发作才能出手,可那个时候,贺还燕的衣裳已经被撕开了。从窗口拽她的时候又难免刮到了裙摆,所以贺还燕现在可以说是衣衫褴褛。
清芷领了命拽走贺还燕,挑挑拣拣半晌,总算翻出来一套最便宜的衣裳,丢在贺还燕面前,冷声道:
“您的丫鬟中了迷药,现在还昏迷不醒。奴婢只服侍襄王妃,其他人恕难从命。衣裳在此,劳烦贺小姐自己更换吧。”
贺还燕抿了抿唇自知理亏,等清芷背过身去,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木然解着仅剩的几颗摇摇欲落的盘扣。
女子名节大过天,她是个还未出阁的黄花姑娘,如今被外男看了也摸了,还有何颜面活着?
若是传出去,她这位京城第一才女丢人现眼不说,还会连累整个贺家抬不起头。
越想心越窄,贺还燕牙一咬、眼一闭,迈动依旧绵软的双腿,将头往柱子上撞去。
清芷听声音不对,立刻回身拽住了贺还燕的手腕,忍了再忍才压住给她一耳光的欲望。
“贺小姐怎地如此拎不清?您要寻短见奴婢管不着,但您总要顾及刚把您救出火坑的襄王妃。您若是死在襄王妃这,贺家告到皇上面前,您让襄王妃如何解释、如何自处!”
看贺还燕哭得伤心,清芷看着觉得窝囊,不解气的再补了一句。
“奴婢说话直,您听不惯就多担待,毕竟您连惨遭非礼的大仇都能搁下,明明并未失身但家人的惦记也能搁下,心胸可见宽广得很。”
清芷这番尖酸刻薄的讽刺,彻底撕了贺还燕的脸皮,也唤醒了她几分理智。
她何尝不委屈,简直委屈的想死才无力考虑其他。
但清芷说得对,她不能抛下父母自私离去,也不能用这条命恩将仇报。
拭去泪水,贺还燕忍着屈辱换完了衣裳,跟着清芷回到了叶舜华面前。
叶舜华在矮桌上烦躁的撑起额头,另一手弹了弹茶碗。
“清芷,把这碗茶端给她,让她暖暖身,年纪轻轻的别坐下病。”
“是。”清芷拿了茶碗走过去,冷着脸放在了贺还燕手上。
温热逐渐顺着指尖蔓延,想到叶舜华一开始的忠告,贺还燕的眼泪又止不住了。
叶舜华见状,眉头越皱越紧。
她不喜欢看人哭,哭是发泄,但于事无补时也是软弱的表现。命运攥在自己手里,尚可挽救的情况下,眼泪是最无用的。
“你为何要哭,要哭也是我哭才是。我好死不死的管了你这桩闲事,惹了自己一身骚,冒着风险去救你,你倒好,明明还是白璧无瑕,不过被溅上了些污水印子,擦了就是,何苦哭天抹泪。”
言辞尖锐,可贺还燕怎会听不出她话里有宽慰的意思在。
今日之事没有其他人察觉,安宁润不会自掘坟墓宣扬、襄王府也不会自找麻烦声张,她贺还燕便是根本没有离开平国公府,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国公府嫡小姐。
可叶舜华越是如此,贺还燕越是无法原谅自己。
“舜华,我错了,我大错特错了。我不该疑你、不该不信你,更不该不守规矩私会二殿下……”
叶舜华忙抬手,眼光冷冽的看向她。
“别,你可千万别。这一路所有决定都是你自己做的,与我无关。我最初实言相告,是你自己选择相信畜牲而非我。我今日救你也算了尽前缘,你我之后各走各的路。”
叶舜华选择干脆的割袍断义,贺还燕却心情复杂。
说到底,她会不信叶舜华,在她眼里也是叶舜华自己种下的因。叶舜华若一开始没有带叶韶华,一切好说,可她带了。
叶舜华瞧出来了她在想什么,索性冷笑一声把事情都摊开。
“你是不是在想,如果第一次安宁润邀你游湖,我没有带叶韶华你就不会不信我?”
贺还燕心中一惊,但看她这种大敞四开的态度,也不再藏着掖着。
“那日在国公府门前,我的丫鬟就说,你若无私心,便不会带你妹妹,你带你妹妹,就是想要为二殿下引荐她,好让叶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我原是不信的,但看到叶韶华的所作所为……”
叶舜华目光冷冷地刺着她,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这话从一个丫头嘴里说出来,我尚且能理解,但你贺小姐会因此对我生疑,我却是失望透顶。事到如今,我也不怕跟你揭开家丑,孰是孰非你自己判断。”
叶舜华把叶韶华想要抢夺安永清,因被拒绝又瞄向安宁润的事和盘托出,包括叶韶华伙同吕氏私吞侯府主母嫁妆等等,一股脑全部丢了出来。
“有道是郎才女貌,豺狼才能配虎豹。我带着叶韶华,是知道她一定会破坏安宁润讨好你的计划。你这种性子若嫁进二皇子府,只怕被吃的剩个骨头渣你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死的!”
“安宁润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在外面养了多少女人,你知道吗?!和花街柳巷的窑姐争宠,你告诉我你拿什么争!你今日亲眼看到了安宁润是怎样的豺狼,你告诉我你嫁过去怎么活!”
“好,你疑心我,大可继续以为我是在捏造,那我也可以问问你,我妹妹的名节也会影响我的名声,我今日为了你,把她推入虎口,虽是她自己的选择,可你扪心自问,我能有几分是自私!”
“她就算如愿嫁给安宁润!一个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的人,她用这种下作手段爬到高处,会对我有分毫好处吗?!”
贺还燕哪里知道叶家的内情,艰难消化了半天这个惊世骇俗的故事,叶舜华的话就像又响又沉重的耳光,打得她晕头转向。
“我、我不知道……舜华,这些我都不知道……你若早对我讲……便……”
叶舜华抬手直指她的鼻子。
“便如何?你便不会疑我?便不会有今日险情?贺小姐,有句话叫家丑不可外扬,我帮你还不够,还要把我叶家的所有肮脏龌龊、见不得人的东西都说给你,才算坦诚吗?!”
“何况这些事,你哪怕稍稍动动脑子也能想清楚不是吗?我一走就是十年,我和叶韶华可能姐妹情深到我不惜得罪你也要帮她出头吗?”
“你有怀疑可以,你怀疑之后你可查过吗?但凡你问过侯府附近住着的人,都会告诉你,叶家尊卑乱套多年,是姨娘管家庶女得势!你我都是嫡出,若你是我,你会和她的关系好吗?!”
“再说,你我宫宴之后不过初次相遇,我有必要骗你吗?在你心里,我便是那般人心不足、居心叵测的人?”
贺还燕被她的一顿疾风骤雨说到慌了神,连连摆手摇头。
“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我自己糊涂,我自己信错了人!我绝没有怪你的意思啊舜华!”
叶舜华烦躁无比甩甩手,重重吐出胸口积压着的一口恶气,带着本就哑的嗓子痒得很,不禁咳嗽了几声。
“罢了,不必解释,事情我已经管了,多说无益。贺小姐,咱们既然把话说开了,那事情就到此为止。襄王府不会将今日之事透露半个字,也请你守口如瓶,不要将我卖了就好。我对你仁至义尽,我前夜偶染风寒,现在乏得很,贺小姐,你请回吧。”
的确,多说无益,人家已经帮了她太多,她再纠缠毫无意义。
贺还燕慢慢把茶碗放下,犹犹豫豫的抬头再深深看了她一眼,低声道:
“舜华……谢谢你……无论今日还是之前……他日你有用得着我、用得着贺家的地方……”
叶舜华眼底依旧冰冷,坐直了身子,最后一次正色打断了她的话。
“贺小姐,今后无论会发生什么,自己的事还是要自己担着。我已经说了,我对你仁至义尽,我不会再帮你,也不用你或者贺家来回报。马车在后门,若被贺夫人发现,借口你自己想,你走吧。”
她的意思是,恩断义绝吗……
贺还燕咬了咬唇,眼眶泛着红。
“舜华……我知道我让你失望了、伤了你的心,等你心情好些,我再来给你赔罪……我们重头开始……今日……我就先告辞了……”
她转身慢慢往门口走去,腿还是软的,步履艰难。
刚到门口,却听叶舜华的声音再次响起。
“贺小姐,覆水难收、破镜难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造化。我知道我还会见你,毕竟有宫宴等不得不见的场合,但是下次如果再见,请你不要忘了规矩,该称呼我襄王妃才是。”
贺还燕的心彻底碎了,一步一步踉跄出去,眼泪砸在地上碎成几块。
清芷看着也有些不忍,走到叶舜华身前,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咳咳咳……”
那单薄的背影越走越远、越来越小,叶舜华剧烈的咳嗽着。
她为了救贺还燕,前日故意拉着清芷清鸢在园子里胡闹淋雨、招猫逗狗,三人因此都染了风寒,全府皆知她们要闭门休息,才得了今日的机会。
她趁机让清芷给清鸢下了药,如此她能抽身行动之外,他日若事情败露,也能让襄王府撇清干系。
她现在还发着低烧,难受得很,她也心有不忍,但不得不这么做。
“欠她的,我还完了……只有如此……她才能学到教训……咳咳咳……或许将来可以涅盘重生。”
希望她能如她一样,甚至比她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