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亲王爵你就别想了
关于这件事,之前回去之后,安永清与叶舜华细细谈过,心中有数,他也明白皇帝在想什么,便立刻不假思索答道:“芳定县城城西,那些人在当地租赁了一所民宅,就在城外西郊。那几人一直盘桓在城内各处,似在踩点,所以才被儿臣的人认定形迹可疑。”
城外西郊?而且在城内踩点?
皇帝心有疑惑的思索着,在脑海中勾出了芳定周边的地图。
晴水西高而东低,芳定县城建在晴水西岸,县城的西郊距离堤坝远,若他们的目的当真是堤坝,该在县城东郊定居活动才是,而非西郊和城内。
也就是说他们的目标并非堤坝。
皇帝拿过折扇扇了两下风,短短几息就联想到了李元庆的事,停下动作抬眸肃然问道:“你怎么看。”
说起公事,安永清恢复了往常的态度和情绪,面无表情道:
“儿臣通过他们的行动轨迹,从事实推断,那五人是想在水灾来临之际,趁乱对城墙动手脚,准确来说,儿臣以为他们的目的在于李尚书案的关键证物,守山粮。守山粮作为修筑城墙的部分砖块,往往被大部分人忽视,若能趁乱将大部分守山粮炸毁,百姓自然看不到。百姓看不到,就算县衙知道情况,也是遭人误解、迁怒,认为县衙与朝廷的官员官官相护、草菅人命,如此若是闹到朝廷来,李尚书等官员,就是百口莫辩。”
皇帝咬着牙皱眉颔首,默默地长叹一口气。
他也是如此想,若他们的目的不在堤坝,结合安宁润弹劾李元庆的事,无疑意在守山粮。
若无早朝那两个灾民的澄清,李元庆的脑袋连他都保不住。
既然是安宁润出面告发,那这件事就绝非程锦一人所为,程锦的背后一定是安宁润。
他的好儿子为何要针对李元庆?答案显而易见。
皇子为了在皇帝的面前露脸,博取更好的前程,都会拉拢权臣,更有甚者就会选择党同伐异,顺者昌、逆者亡。
这种事,朝朝代代皆有,而且随着皇帝的年岁渐长,只会愈演愈烈。
如今的皇帝也曾是皇子,他也多多少少干过这种事,可同样的事发生在他的儿子身上,却是十分令他失望。
他也是肉体凡胎,也有百年那一日,这江山社稷他自然要给某个儿子,但他现在还没想好给谁,他们就已经开始了争抢。
皇帝突然感觉十分疲惫,看上去就像突然散了些精气神,整个人老了几岁不止。
“朕知道了,此事到此为止,你跪安吧。”
“是,儿臣告退。”
安永清再次往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听皇帝烦躁道:
“等等!你顺路去告诉章领纪,带几个老成的太医,去给瑾儿治伤,否则过些时日的中秋家宴她若来不了,你母后又要闹了……”
“……是。”
安永清答应了,步子迈的又大又快。
三十大板呐,若舜华真的挨了,伤筋动骨怎么也要躺上三个月。
看来母后是一定要闹了,父皇且受着吧。
安永清走后,皇帝脸色一沉,着人去传安宁润。
安宁润也是另一种忐忑难安,坐在马车上心肝脾肺肾没有一处舒坦。
今天的变故到来之前,他没收到任何消息。
他只知道他的婚期将近,昌乐侯府再次进入繁忙期,叶杨氏那边也是怕忙中出错,近日命黄妈妈三不五时的寻找清鸢,询问叶韶华的情况。
所以清鸢那日走之后,只再去找过他一次,说近日可能不方便再见他,而后就没去过二皇子府。
程锦死后,死士与他的通信中断,再就是由清鸢接手。
清鸢不来,安宁润成了一个聋子,只以为情况并无不对,李元庆等人必死无疑,谁知今日死灰居然复燃了。
正烦着,马车一个急停,安宁润险些栽个狗吃屎,当下怒气满腹。
“干什么!连车都驾不好了吗!”
外面却传来了皇帝身边内官的声音。
“二殿下,奴婢奉圣上旨意,传您即刻入宫。”
去到御书房,见到皇帝铁青的脸色,安宁润跪在地上一声不敢吭,冷汗淌了一身。
半个时辰过去了,皇帝批了几本奏折,放在一边,眼都未抬,忽地沉声问道:
“安文泽,你可知错。”
皇帝一向称呼他们的字,而非名,突然称呼名,可见皇帝是真的生气了。
安宁润硬着头皮叩头。
“父皇,儿臣知错,儿臣是偏听偏信,错怪了李尚书等人,儿臣回去就备下厚礼,亲往李家登门致歉。”
皇帝垂着眼皮蘸了些朱砂墨,继续打开了下一本奏折。
“这段时日你犯的错,只是偏听偏信?”
那就是也包含上次的事了?
安宁润慌慌张张再叩首。
“不是……儿臣不该耽于美色,中了他人的圈套,也不该道听途说,冤枉了李尚书……”
皇帝终于抬头,朱笔也破空而来,砸在了安宁润的脸上,留下一片刺眼的红渍。
“你还知道你是接连犯错?!上次的事,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若心志坚定、心无旁骛,别人就算要暗算你也是无隙可寻!可你愚蠢至极!把一切罪责都推到了别人头上!你是朕的儿子,朕杀了程锦、许戚姝炜给你做正妃、叶韶华给你做妾,用心良苦就是为了保住你!可你呢?!”
皇帝怒不可遏,走到他面前,抬脚就把他踢倒在地。
“你没有吸取到半点教训!反而继续你那些见不得人的邪恶计划!污蔑重臣!明知水患尚未平息、民心不稳,你还敢构陷李元庆!你居心何在啊你!”
皇帝又是几脚,踢的安宁润身上疼,心里也是又怕又恨,忙哭着抱住了皇帝的腿。
“父皇!儿臣不是有心的!儿臣是听……儿臣是听程锦他们说闲话,以为李尚书当真是贪腐!才因义愤而在朝堂上出言弹劾的啊!”
“你还敢诓朕!”皇帝赏了安宁润一个大大的耳光,“若不是你在背后指使,姚家岂敢将火药私运入京!漕运是户部管辖,若无你这个户部侍郎撑起保护伞,漕粮船上怎敢夹带朝廷禁物!朕念在你书读的不错,对你多番容忍,你居然敢背着朕结党营私、栽赃陷害、铲除异己?!”
皇帝怒火万丈,这个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能认。
程锦已死,死无对证,他只要咬死是程锦的过失,皇帝也没有证据能确定始作俑者就是他。
后路算计清楚,安宁润立马涕泪齐流,一脸悔不当初,抬手就用力往自己脸上一下一下扇去。
“父皇!儿臣知错了!此事当真是程锦说的!儿臣信以为真,但翻看了数年户部拨款档子都无头绪,儿臣也着急啊!儿臣以为李元庆是国之蠹虫!所以才气愤交加,一时想偏了,出此下策,只是想要为朝廷除害!儿臣信错了人、做错了事,父皇责骂儿臣应该!儿臣该打!请父皇保重龙体!息怒啊父皇!”
他这一次算是赌对了,即便火药是他让人运来,可经手人却不是他,而是程锦。
目前没有任何实证能把他锁死,李元庆也并未含冤丧命,这个结局,皇帝已经可以给满朝文武一个交代了。
而且这是皇家丑事,皇子栽赃陷害,若是传出去,只会让皇家失信于百官百姓,以至于日后不会有人真心实意为朝廷办事,只会惶惶不可终日、散布无谓的恐慌。
所以皇帝不能把这件事捅破,但不代表他不会处罚一错再错的二儿子。
皇帝耐着性子,恨铁不成钢的指着他道:
“丢人现眼的东西!那种无稽之谈若你自己稍加判断也知道是假的!怎么你的兄弟都未上当,偏你上了当还敢付诸实施!此事,朕已命三法司不再追查,若真要一查到底,连朕都保不住你!明日早朝,你写好告罪折,当朝给李爱卿赔礼道歉!”
这件事可以也只能这么终结,但皇帝的怒气还未发泄完全,照着他的肩膀又是一脚。
“朕警告你,若是下次你再敢耍这种小聪明,背着朕对付朝廷命官,朕必要重重罚你!再过五日就是你的婚礼,在此之前,你给朕老老实实待在府里,好好静思己过!你娶妻纳妾都在一天,已经够丢人了!如此接连给朕闯祸,亲王爵你就别想了!你若再惹出什么祸事,朕便没有你这个儿子!”
安宁润倒在地上呆若木鸡。
皇子成婚封王是大乾的旧例,他若成亲之后并未封王,那些未效忠他的臣子会猜测他不再被皇帝器重,更加不会理会他。
若说过去他还能勉强与安永清分庭抗礼,那他成婚之后,便是比安永清这个亲王弱上一头不止。
到那时再想拉拢、培植羽翼,难度更非旧日可比。
他这次可是亏大发了。
安宁润心中恼恨不已,可他还不至于蠢到这个时候哭求皇帝手下留情,毕竟皇帝似乎没打算动他现有的势力,能保全自己,便可图谋日后。
他只能一再叩谢皇帝的放过和庇护,带着满腹怨气出了御书房。
李元庆!若之前他收了他的礼,便没有这么多的事!
火药的事若非东西厂查出,便一定是安永清!安永清不顾兄弟之情,一再和他作对,抢了他的正妃、坏了他的好事,等有朝一日他如愿以偿,必要让他受尽折磨而死!
安宁润在心里恨恨地整理着他日后要千刀万剐的名单,迈出了宫门,与一软轿擦肩而过。
风吹起帘子,带出丝缕的胜笑兰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