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相柳受伤

清芷与清檀回了大营，叶舜华却不在中军帐。

倒是哈密卫的郑将军与刚从达洛带兵赶到顾奉之在，正陪两个孩子玩。

两个糙汉子呵呵傻笑着，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两个孩子竟都不怕，也被他们逗的咯咯笑。

清檀一见孩子的面就扑了过去，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事。

她说起了西萝语，叫着两个孩子的名字。

大些的女孩听到熟悉的声音立马抬头，眼圈刹那间红了。

“阿妈？”

清檀满眼泪，用力点头张开怀抱。

“是，是阿妈……阿妈在这……阿妈回来了……来接你们了……”

女孩男孩犹豫了片刻，但还是一头扎进了她怀里。

声音没有错，味道没有错，是阿妈……阿妈回来了，阿妈来接他们了。

大的小的哭作一团，清芷见此情景有些鼻酸，也想留些空间给他们，便示意另两位将军出去谈。

出了中军帐，清芷问：“主帅呢？”

郑将军表情立刻严肃。

“大帅在军医帐中，为了救出那两个小东西，大帅的其中一个侍从受了重伤，大帅带着人去看，一直在那守着，让本将留在中军帐，有事能及时去告诉她。”

清芷惊大了眼，连忙问：“是谁？谁受了重伤？”

郑将军挠挠头。

“好像是叫……相柳吧……”

清芷话也顾不上再说，转身就往军医帐跑去。

相柳、浮玉、重明这三人是老侯爷留给王妃的，是王妃最得力的左膀右臂，若是哪个有个好歹，王妃只怕要心痛死，真的化身杀神了。

当年在昌乐，叶家二小姐的身边其实还有一个贴身小丫头，叫清霜，是个哑巴孤儿，被老侯爷捡来养圆乎些、学了武艺便给了她，与清芷一同负责保护她的安全。

其实清芷心里灵透得很，她知道，清霜和她这种人，再怎么学武艺也得不到老侯爷的亲传，叶家以武传家，二小姐是老侯爷一手栽培的嫡孙女，下人的武艺又怎可能越过主子去。

下人身手比不上主子，但不代表下人没用，说是保护，其实就是在主子遭遇杀身之祸，情况十分被动当真不敌之时，舍出这条命顶上去，为主子争取一些脱身的时间。

她们是可以被牺牲的，这也是清芷年幼时寡言的原因之一。

但后来清霜的一条命伴随而来的一些事，让清芷懂了一个道理。

有的人配得起她们的忠心，是值得她们为之牺牲的。

有一次叶舜华与两名参将带了少量兵马出去巡逻，遭遇南傲一股主战势力的埋伏。

敌众我寡的情况下，藏起的敌人还不断放冷箭。

在那场祸事中，清霜为了保护她的主子死了，算起来也不过是前年的事。

当时，参将不停喊着让她快走，叶舜华却一滴泪也没掉，只是攥紧了长枪，硬是带着剩余的两百人撑到了老侯爷的副将带兵赶来。

后来她浑身是血回营点兵，竟打算带人杀入南傲腹地，找南傲王偿命，最后被老侯爷打晕了才没干成。

之后她整整三日没出屋子，老侯爷把她提去说教了一通，也不知到底说了什么，叶二小姐的气质渐渐变了。

不那么爱笑了，眸色也暗淡了，每日在练功与看书之间二选一，像是那三日便让她猛长了几岁。

清芷一度怀疑二小姐会不会因为心里压的那些事闷坏了，但回京之后小姐的性子似乎又变回去了。

但似乎又没有。

清芷也说不好，可有一点没变的清芷敢拿出她所有话本子去赌。

二小姐骨子里还是极度护犊子，虽然他们都算不上二小姐的犊子吧……

这次若是相柳出了什么事……

想到在南傲杀到站立不稳血人一样的二小姐，清芷打了个哆嗦，顺带在心里给百岁关里的西萝人点了根香。

希望他们三万人来世能投个好胎吧……

清芷一路胡思乱想，刚进军医帐，便听重明道：“万幸，血止住了。”

清芷一个顿步猛回身，对着天连连作揖。

阿弥陀佛，老天爷开眼了，免了王妃一场心痛和三万杀孽。

清芷回过神，正看见叶舜华迎面而来，口中说着：“长云，你随我来”。

重明和浮玉得了吩咐，守在相柳身边，清芷乖乖又跟着叶舜华回去了。

到中军帐前，叶舜华听见里面有孩子的声音，转头便往清芷和清檀帐中走去。

进了帐子，她按着佩剑柄，背着两个人，眸子里雷云翻滚。

“相柳是我手下第一高手，他怎会受这么重的伤。”

长云肩头中箭，也才刚包扎好，因失了血面色发白，神情有愧，闻言单膝跪倒。

“是属下无能，属下学艺不精，以至于拖了相柳兄的后腿。”

长云原原本本把他们入城始末禀报了一遍。

在清檀同叶舜华坦白之后，叶舜华找了相柳和长云，特命长云多带些身手好的死士，又给他们想好了调虎离山、声东击西的法子，还给了他们百岁关的详细地图，力争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清檀在这一整件事中功不可没，若没有她给他们带路，六皇子没那么容易被救出，之后还在驰丽一战之前，不顾风险随顾奉之等人再次入城，为整场战斗的胜利奠定了基础，也让大乾此次师出有名。

故而相柳和长云对于清檀还是很佩服的，救她的孩子这个命令也接的心甘情愿。

接令之后二人与二十死士细细筹划，之后趁夜由排水沟潜入百岁关。

入关后相柳先去火烧粮草，二人等到混乱之时才进入总兵府。

救孩子是主要任务，但难就难在他们两个人武艺虽好却听不懂西萝语。总兵府的院子屋子多，西萝尊卑礼法等与大乾不同，因此他们不知孩子在哪，还没法抓人问，只能采用笨办法找。

按最可能、可能这样排序，一一排除，时间耽误了不少，但他们最后还是找到了甘德的院子。

甘德其人阴险狡诈，知道孩子的重要性所以专门派了一些人保护，光有人还不够，他到百岁关之后又特地布置了机关。

百岁关军事物资充沛又品质上佳，因此总兵府里那些机关比起他自己府里的只强不差。

被机关分散了精力，又要对付敌人，难免便放走了一两个活口。

再加之耽误了时间，长云心急如焚，见到孩子马上要去抱，而后一步走错便踩在了错的位置。

两侧刀矢如电，头顶兼有厚重的钉板砸下，长云面色一白，暗道一声“吾命休矣”便坦然等死。

可相柳还在他身后，见状抬起一脚就把他踹到了里间孩子面前。

甘德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至于在孩子待的地方设置机关，所以长云捡回了一条命。

可等他回头看相柳时才发现，门口已又冲进了西萝卫士，相柳在阻挡自保和救他之间选择了救他，自己却身中两刀，一刀在手臂、一刀在腿，血流如注。

之后相柳带着伤与长云一人抱一个，全力杀死几人而后逃出总兵府。

一路上相柳一句话都没说，但一脚刚迈入大营，整个人就如麻袋一样扑在了地上，人事不省。

叶舜华听完久久不言，长云也不敢起，心里只恨他那一瞬不稳。

“长云，你不用有负担，敌人太狡猾，这些不是你的错。任何事都有代价，牺牲在所难免。你们能将那两个孩子救回来，已经是立了大功了。你也负了伤，先回去休息吧。”

长云垂首，满面悔恨。

“属下有愧，属下是死士，原就是为了舍死成事，不想却因这条命拖累了相柳兄。”

叶舜华咬了一下干裂的唇，裂口处瞬间冒出了血珠。

她本不欲多说，但眼下却是不吐不快。

“你可知有时候人没了求生欲，反而会坏事。长云，你可曾想过你在那一瞬间放弃了你的生命，便是有能力自救也想不出、施展不出了。”

“未知生焉知死，活着的意义你都还没有弄清楚，为何却能那般轻易放弃性命。长云，向死而生，才能称得上是死士。”

半晌，身后有很轻的脚步声走远。

清芷看着长云行过礼出帐，又听到了一阵骨节脆响。

再一看，叶舜华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握着拳，用力到肉色发白。

清芷噤若寒蝉，小口小口极安静地呼吸。

别人她不敢说，但是甘德肯定是活不了了。

这想法才生，清芷便听叶舜华冷声道：“传令，召所有三品以上武将议事，全军备战”。

今生有西萝王在，甘德很可能投不了降。

也好，若战场相遇，积累至今的那些债她很乐意亲自向他讨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