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鹈鹕(2)
王灵嬛没想到那少年在和她对上眼后,还能厚着脸皮牵着身旁的女子快速离开,一时间颇为着急,顾不上道歉拉着金荣正朝人群外挤去。
一个人被落在空地中的吕鹈眼看今日又是无果,也懒得去搭理周遭百姓的眼色。身后的护卫突然吼声如雷道:“看什么看!都散了!扰乱长街秩序的,一律拉回去!”
围观的人这才作鸟兽散,一哄而散的人群里面,一道身影站立在原地不动,直直盯着那位吕家的官帽老爷。似乎早已等待多时。
一看此人,吕鹈面色顿时喜怒变换,默不作声地对那人朝了朝手,率先一步钻入自家的马车内。
未等片刻那人便也跟了进来,刚进入车内,吕鹈就忍不住抱怨道:“怎么回事?那小道姑不是你们山观的人?就这么让她坏了我的好事?侯行远,我们之间还有何不合作了?”
出乎意料的,目盲男子那双灰白色的眸子直直盯着他,认真地说道:“是的,这次前来,就是来告知吕大人一声,我观和吕府的合作到此为止,今后刺杀金府少爷这类事情,还请吕大人另寻高人。”
官帽老爷闻言一下子慌张了起来,忍不住坐直道:“怎么说不合作就不合作了!这怎么能行?鸿鹄山观是觉得报酬不够多?还是事后分成太少?你们要多少白银和我说,我的背后可是朝廷!”
目盲男子依旧不为所动,缓缓摇头后示意吕鹈安分一点,解释道:“不是钱不钱的事情,昨夜城外的事情,大人想必也听闻了吧?”
吕鹈点了点头,想不通这其中有什么会影响到他们之间的合作。早先能够和鸿鹄山观这门山上仙家拉上关系,还是朝廷的谍子在其中牵线搭桥。吕鹈拖家带口来到这昌郡城,目的便是直奔扳倒金府而来。
本来便因为被贬出白帝城心志低迷的吕鹈,在入城亲身体会到金荣正的为人后,愈发感觉翻身无望。也就是在这时,朝廷的谍子带他秘会了这位代表鸿鹄山观出面的目盲男子。
他吕鹈能有今日在城内的跋扈气焰,离不开朝廷背后的支撑,以及鸿鹄山观出手相助的底气。既有俗世王朝的暗中指使,又有山上仙人鼎力相助,他想不出平平无奇的金荣正有什么底牌能和他掰手腕。
在他心里,金荣正之所以能够大树不倒到今日,还得多谢他为官时期的老实本分,让朝廷的谍子也找不出一点黑料。空有一手好牌的吕鹈面对这样一尊油盐不进的铁人,实在难以想到有什么好法子去给这位郡守大人拉下马。
朝廷那边,对他的期望似乎也不高,除了例行的资金支持,并没有再行更多手段。一番苦心经营后并无结果的吕鹈一时间也颇为灰心。
本就僵持的局势,因为某些传闻便开始失去了制衡,昨日刺杀那位金荣正的独子,也是他狗急跳墙所行的下策。
“只是略有耳闻,城外的大坑倒是挺显眼的,是你们鸿鹄山观干的?”吕鹈闷闷不乐道。
侯行远摇头道:“只能说有我们山观参与其中,其中另有高人插手。昨夜城外,我观损失了一位老祖,至今下落未明,这位老祖对鸿鹄山观意义重大,在找到他的踪迹之前,主持观主要求暂停一切外界事务,今日清晨,山上弟子已经倾巢出动,在周边展开了搜索。”
吕鹈闻言,稍微放下些担心来,明白此事无关乎他们吕府做错了事情,日后再合作也好谈一些,便借机卖人情道:“需不需要我们吕府的下人帮忙,在城中行事也方便些。”
目盲男子并不领情,婉拒后起身准备离去。
“侯道长!”吕鹈依旧不甘心,便又起一记道:“莹莹近日和我抱怨说身子骨劳累,经常感到头疼,家中请了郎中看后也不起效果,道长神通广大,可否看在我吕某人的面子上救救小女啊?”
本已半边身子钻出车外的目盲男子在听闻了那个名字后,身躯明显僵持了一下,吕鹈一看便明白有戏。果不其然,侯行远短暂斗争过后,默默地坐了回来。
“谢谢道长!我家莹莹啊,还真是不能没有道长!”吕鹈乐开了花,生怕男人反悔,连忙吩咐车夫驾车。
身下的马车已经开始跑动起来,侯行远此时再想反悔,也无济于事,只能故作正经道:“只此一次,且只代表我侯行远个人,无关乎山门清誉。”
官帽老爷哪管这么多,只要能把这尊仙人请回家,就意味着他们吕府的实力,还有待商榷。
“好说!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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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站住!”道姑拉着中年男人一路快步,终于在一条街外追上了那对低头行路的男女,一声大喝喊住了远处的二人。
息焕不想回头,身旁的白衣少女反而看不下去了,干脆回头大大方方地看着那双眼灵气盎然的道姑,本就心情不好的白玥魁一把拉住身旁少年。
“怕她一个道姑做什么?被认出来了又如何?大不了一剑做掉。”嘴上这么说着,其实看到息焕一脸窘迫的样子,她本来糟糕的心情反而舒缓了些。
息焕可不乐意了,苦着脸道:“玥儿啊,不是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昨天才打了人家山观的人,今天就被找上门了,我最烦和这种一根筋的笨女人打交道了。”
凑近后刚好听见白玥魁那句一剑做掉,原本有些胆战心惊的王灵嬛,听见了息焕的后半句话,当场气得咬牙道:“你说谁一根筋?当面客客气气的,背后就开始说闲话了?”
上气不接下气的金荣正看着双方要吵起来的样子,做起老好人和稀泥道:“二位好好说,既然都认识了话不就好说了,别一见面就吵架。”
“好啊,那位我问你,”王灵嬛指着息焕道,“昨夜你们为何袭击我师兄?阻拦我们鸿鹄山观执行任务?我们在山道上不是说好了井水不犯河水,我不揭发你,你们别在城中胡乱惹事吗?”
息焕被问得一愣一愣的,颇为不解道:“你师兄?年纪很大吗?”
王灵嬛没明白对方怎么会做如此反问,一时间也有些转不过弯来,说道:“我师兄.....就比我大一点啊,虽然双目失明,但本领大着呢。别扯开话题,你们仗着自己有些实力,就敢在城中胡作非为了?若是不是山观里出了大事,我今早就已经上报给观主你们的踪迹了。”
息焕和白玥魁对视了一眼,这才明白对方说的和他们想的不是一件事。
“目盲的,是昨夜袭击金鹿的那一位。”白玥魁好心提醒道。
一旁的金荣正,脸色也变得有些不自在了,默默地从王灵嬛的身边,站到了二人的中间。
发觉三人的目光都变得奇怪起来,被蒙在鼓里的道姑只能来回看向面前三人,嘴硬道:“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息焕先是哈哈大笑了两声,等爽朗的笑声唬住道姑后,才好言解释道:“这位王姑娘,你是不是还不知道,你的那位师兄,在山下干些什么事情?”
“替人看病,祛除邪祟,斩妖除魔,惩办恶匪啊,还能有什么?”王灵嬛越问越糊涂。
原来眼前的这位鸿鹄山观道姑,并不知情,息焕和金荣正二人相视一笑,少年摊手示意中年男人来说这件事。
此事来说没有说服力,只有王灵嬛熟识的金荣正,也是此事的半个当事人来说,才能令人信服。
在道姑难以置信的眼神中,金荣正将昨日自家宝贝儿子被刺一事,以及之后息焕等人的出手相助,一番前因后果,娓娓道出。
直到男人说完后许久,道姑才从一脸震惊的神色缓过来,可瞪大的双眼以及愕然的神情,还是在说明她无法相信。
“不......不可能,我师兄是从小带着我长大的,他在山上从未杀过生,怎么会做那脏活勾当......在山下......”说到这她突然不吭声了,因为王灵嬛突然发现,从师兄下山到如今,她好像一次也不曾知晓他们的任务到底是什么,每一次只是含糊地说了个大概,现在细细回想侯行远和她说过的话语,竟然连一次任务目标都说不清楚。
认知被颠覆的道姑情绪逐渐激化,突然指着眼前的少男少女,狠狠道:“一定是你们!你们栽赃嫁祸给师兄,就是想抹黑我山门清誉!现在竟然还恬不知耻地在金伯伯面前邀功!”
息焕和金荣正面对意识模糊的道姑,颇为无奈,该说的都说了,能不能听进去就是王灵嬛自己的问题。
只有白玥魁走上前去,一手牵住道姑,另一只手将王灵嬛轻轻搂住,轻轻拍动她的后背使其气息安稳下来。
白衣少女轻轻凑在王灵嬛的耳旁,表面看似温柔,口中却冰冷说道:“王姑娘,既然你不相信,那不如现在好好想一想,你的那位侯师兄,现在在哪里,今日下山前,他又跟你说了要做何事?”
“师兄他......在......他说要进城......有事商议......找金伯伯还是......吕家。”王灵嬛被循循善诱,仔细回想起今日一早侯行远下山前和她说得话,越说语气越低。
金荣正在一旁叹了口气,道:“这小小昌郡城内,能和我金某人对付的,除了吕鹈那家伙,还能有谁呢?”
男人的话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刺在道姑心中,一下子那双灵气的眸子便浮起一层水雾。王灵嬛无助的双手抱紧脑袋,白净的面庞涨得通红,低头不住道:“对不起金伯伯......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不可能害金鹿的,虽然他有时候笨笨的,爱惹祸,但我从没对他有过不好的想法......”
虽然不是直接的施暴者,可心中的愧疚依旧还是压垮王灵嬛未经太多人事的内心。金荣正也知晓这件事并不该怪罪到这位从小到大和自家儿子相识的小姑娘身上。
王灵嬛是金鹿小时候随家里上山在山观内结交到的好朋友,二人从小便是挚交玩伴,这么多年下来,对于这个常常有空就到府上帮忙,有时候还会带一篮珍惜药草的小姑娘,金荣正早已将其视若自家闺女一般爱惜。
幼时内心干净无暇者众,但随着年岁增长,依旧能够给人如此干净感觉的,却实属罕见。王灵嬛正是这样的一个人,所以在刚才得知是鸿鹄山观出手之后,金荣正第一时间也并未将这件事往她身上去联系。
男人拉下道姑的一只手,轻轻的拍了拍,笑呵呵道:“伯伯知道的,不怪灵嬛,不怪灵嬛。”
闻言,王灵嬛这才愣愣放下双手,可水气盈盈的双眼依旧还是不敢去看金荣正那张脸,只是站在那一抽一抽的吸着鼻子。
“咳咳。”息焕不合时宜的打断道:“二位,我们回去再话家长?大街上人多,都看着呢?”
说着指了指周围,不少人已经故意放慢脚步往这边瞟来。
王灵嬛一把抹了抹脸,率先拉着金荣正朝金府走去。
“玥儿。”息焕跟在身后,小声叫道,同时比了个大拇指给少女。
白玥魁见状,不露痕迹的转头,嘴里不屑的嘁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