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鹈鹕
挂有寻仙阁牌匾的古玩珍宝斋前,因为那位官帽老爷所闹出的动静,吸引了不少路过的行人驻足,更有人在认出了那位被指指点点的男人竟然是本城的郡守大人后,便开始议论起来。本就被马车围堵的长街因为人群的聚集,一下子变得水泄不通。
金荣正不耐烦地看着站在身前趾高气扬的那人,要说什么朱门豪奢,面前这位吕大人的衣着相比于他这位郡守,二人若是不谈职位,明显是这位吕大人要更显得贵气一些。
可今时不同往日,被这位死对头给揪住尾巴的他现在实在无法为自己做出有力的辩解。原因很简单,他就是大早上来此处购置珍宝的,这是事实。
在通宵处理完紧急灾情后,早已是天光昏亮,他可没忘记家里还住着一群对自家公子有救命之恩的山上仙人,这不就是趁着临时有空的间歇,急匆匆跑来此处看看有没有什么能送得出手的礼物。
金荣正在官场为官已久,待人处事,事事细节不曾落下,当然记得息焕一行人说过他们有事在身,行程紧急,礼数不敢怠慢,更不能有所空缺,无论如何,这份谢礼还是要送出手的,好坏不论,起码也是一份心意。
不曾想城头方才才见过的那位吕老爷,竟然能够寻着味跟上来。金吕两家作为昌郡这座小城中的两座大家,金府的根基相比于外迁此地的吕家,要深厚许多。加上有金荣正为官以来在百姓中享誉良好的口碑,从那座白帝城迁入此处的吕家虽一开始便是冲着夺权而来,可在一番你来我往后,也依旧无法撼动金荣正在城内的根基。
吕家的这位吕鹈大人,在碰了一鼻子灰后,便开始转为无所不用的伎俩,就连平日里一些莫须有的诬陷,只要是能让他金荣正的名声染上一些灰的,便都会不嫌费事的能做则做。后来昌郡百姓大抵也是看出了矛头,对于金吕两家的矛盾,都有所耳闻,至于吕鹈背后谋划的那些小伎俩,只要是明眼人也都心中有数。
近几个月来,让金荣正感到舒心的是那位吕大人意外的安分,至于背后是不是所在谋划更多,一心扑在昌郡百姓身上的金荣正实在没有心思去钩心斗角。没曾想今日,这难缠的冤家又开始一如既往地找上门来。
加上昨夜得知吕家暗中所谋划的刺杀行动,对于这番蹬鼻子上脸的举动,一向好脾气的金荣再难用一副和悦脸色去面对这位吕家家主。
“吕大人,若是有闲情雅致来检举我金某人的日常作风,不妨把精力好好投在方才朝廷那位大人交代的任务上。”
看着金荣正被刁难的样子,吕鹈颇为舒心地捻了捻故意蓄成一簇的胡须,想起方才城头那位隶属于雪走营的长官对待他们二人的态度,不禁有些春风得意道:“也是,昨日动静之惊大动朝廷,连金大人都无从得知其中详情,朝廷特意交由我来代劳,这是不是意味着金大人门风不正,朝廷疑人不用呢?”
谈及“代劳”二字,吕鹈的嗓门特地大上一些,就是为了让周遭为官的百姓能够听清楚。可惜收效甚微,城中百姓见惯了或多有耳闻这位吕大人的行为方式,时间久了,也不再有人大惊小怪。
这时候,跟随金荣正购置谢礼的仆从也从店铺内冲到自家老爷的身边。不客气地冲着那高声叫嚷的老人叫到:“你别空口无凭,没有证据的事情,你说是就是了?”
仆从面红耳赤反驳着,自家老爷平时待他们这些下人不薄,现在他受了气,就是他们这群下人站出来的时候。
吕鹈则面不改色道:“哪来的狗奴才,主人没发话轮到你在这嚷嚷?金大人,贵府的下人就是这样子的教养?”
远处人群中的息焕看着那名仆从还要发话,被金荣正抬手拦住,接着又是低声交谈了几句,最后一脸担心地钻进了人群中。
周遭的人群中不乏有人在将昨日的事情拿出来和金荣正所行之事做联系,尽管知晓那位吕鹈的为人,可今日这位金大人所行之事,着实有些不合情理。
极少看见这位郡守大人出入这类场所,在现在这个关键节点上,被人看见,有人碎嘴也是难免的。
身旁的人群中突然有人凑近,息焕警觉看向来者,发现居然是那位金府的仆从,有些意外地看向那人。
对方却小声道:“这位公子,我家老爷让我过来和你们支会一声,让二位尽早回府,那位吕大人,多少知晓一些江湖悬赏的情报,此事二位切不可掺和。”
二人闻言,立刻重新打量了一眼那位郡守大人。他口中既然已经得知了江湖悬赏的事情,身为朝廷要官,此刻竟然还替他们作隐瞒,甚至还给他们作提醒。
这金荣正心里,到底在打些什么算盘?
得知身份泄露后,息焕当然是想尽快远离这片地方,便想要和白玥魁往外走,临别前不放心地看了一眼那位仆从道:“你家大人这场面应付得过来吗?”
那名仆从也是不擅长藏事的人,虽故作轻松,可脸上为难的表情,还是可以看出这件事令人头疼。
“没事的二位,金大人他......和那位吕大人这般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闹不出太大动静。”
说着,人群中的那位吕大人居然上前几步,对着低调出行此时孤身一人的金荣正作邀请道:“金大人,也难为你一个人这般小心行事了。今日之事暂且不议,这大街之上作口舌之辩,成何体统?”
说着故作大方道:“你我都是官场共事已久,虽交情不多,但也算得上老相识了,顺路带你一程,不知金大人可否赏脸啊?”
金荣正看着那名骑马护卫跟着吕鹈上千一步,颇有强人所难的架势,文人出身的他也不是那种力大如牛的武将,不免有些被动,身子也向后退了两步。
“客气了吕大人,不劳你费心了,我自己回去便可。”默默退回到寻仙阁门口,可面前那位官帽老人的步伐依旧不停。
这还是头一回,金荣正陷入这般敌众我寡的境地,难道就要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被吕家的人硬生生“请走”?这样荒唐的行事方式,他还真相信这位吕大人干的出来。
有刺杀金鹿的先例在前,此番被请上这驾马车的后果,金荣正不敢想象。
“金伯伯,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人群响响起一位女子的高声呼喊,声音穿透力很强,在嘈杂的长街上也能盖过所有人的耳朵。
息焕闻声望去,身子顿时有些不自在。那位年轻道姑的身影在人群中蹦跶了两下,眼看那位郡守大人认出了自己,便立刻挤开人群朝着空地中央走去。
“怎么?认识?”白玥魁也发觉息焕的目光不对劲,好奇闻道。
“认识,来昌郡的路上就见过,这位王姑娘,可是知道我们这一行人的在逃身份,而且和鸿鹄山观也有关系,怕是昨晚闹出的事,惊动了山观的人,现在已经入城了。”
息焕还记得在山道上王灵嬛警告自己的话语,回顾了一下昨晚自己所行之事,也不知道是不是算越界了,不论如何,还是少和这较真的道姑再有纠葛。
那一边,吕鹈的步伐也因为王灵嬛的出现而止住,看着这位一身简朴道袍的姑娘半路出现,眯眼细瞧了一番,便已心中了然道姑的身份。
金荣正倒是如获大赦,热情的迎了上去,对着这许久不见的小姑娘热情道:“灵嬛啊,好久不见都这么高了!怎么不来找金鹿玩啊?他可没少念叨你呢,经常唠叨着王姑娘有多少神通,他啊,可想你啦。”
王灵嬛本是路过看见熟人出手相助,被提及到那位金府少爷,顿时脸色有些不自在,想起金鹿干过的蠢事,又碍不过金荣正的热情,讪讪道:“金伯伯你别听他瞎说......他就一小孩子。”
被晾在一旁的吕鹈顾不得二人寒暄,插嘴道:“这位姑娘是鸿鹄山观的弟子吧?一看就是,巧了,我们吕府和贵山观一向交情不错,二位顺路一起吧?”
哪知王灵嬛坚决的摇摇头,拒绝道:“就不劳烦这位大人操心了,金伯伯有我护送,定会相安无事到家,况且我们二人许久未见,还想着一路上多谈谈近况,你说是吧金伯伯?”
看着眼前这懂事的姑娘,金荣正恨不得把自家那位儿子和鸿鹄山观换一换,多省心的丫头啊,又通情达理,又体贴人,赶忙连连点头。
有些意外被拒绝的吕鹈瞪眼看着这位鸿鹄山观的道姑,颇为不解道:“我可是吕家!吕家!”
“吕家怎么了?吕家就能在城内横行霸道了?金伯伯扎根昌郡这么多年,也没有你们这般行事霸道吧?行人的长街都被你们说堵就堵了。”王灵嬛双手叉腰,义正言辞道。
被她这么一说,周遭围观的百姓顿时议论纷纷,不少人都说是啊是啊,这吕家才进城几年,就这般势头,也幸好有这郡守大人压着,不然昌郡的市井不知要变成什么样子。
意识到自己被推上了风口,舆论的矛头开始指向自己,吕鹈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指着面前的二人直跺脚。
“你!等着!”
“行啊,我就在山观等你!有本事就来!”道姑根本不吃这套,一歪头为金荣正引路道:“我们走金伯伯,我送你回去!路上和你说说最近山观里好玩的!”
身后骑马的侍从欲图上前,被吕鹈一把拦住,官帽老爷低声道:“让他们走,这小姑娘身上怕是有点本事,鸿鹄山观的人,我们现在还不能惹。”
说罢只能看着面前二人朝人群中走去。
可息焕此刻却紧张了起来,因为王灵嬛好巧不巧,正带着金荣正朝这边走来,隔着人群,他却感觉道姑的眼神紧紧的和自己对上了,那双灵气的眸子瞪了瞪,似乎在警告他不要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