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篇（97）「策神鞭」
寺庙。
燃烧的香火味道萦绕弥漫。
尉迟策醒来的时候，周围的环境已经完全变了模样，没了边境的白雪，巨大的金佛坐立在他的眼前。
佛低垂的眼睛，好像在注视着他，又似乎是在怜悯他。
他慢慢坐起，发现身上被布条包裹得严严实实，一些地方竟然都已经结了痂。
尉迟策垂着眼，盯着自己的身体，忍不住发出一声冷嗤。
这样都活下来了，真是贱命一条。
“你醒了。”
秦元鹤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看到他醒来甚是高兴。
“我还以为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不会醒过来了，没想到尉迟将军不光是实力强，身体素质也不是盖的。”
秦元鹤抓过了尉迟策的手腕，搭上了他的脉搏，安静了几秒。
“脉象比前几日平稳多了，你昏睡了半个多月，这里是汉人的地方，我身上没有银两，就暂时在这个寺庙借住了……”
尉迟策盯着秦元鹤双眼，一点也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只是莫名想起了西国人的脸，西国人的瞳色，还有边境王的头颅……
气血瞬间涌上了他的大脑，他狠狠掐住了秦元鹤的脖子，将他按倒在地。
“呃！”
秦元鹤后脑勺磕在地上，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吟，眉眼皱在一起，难以置信地望着尉迟策。
“尉、尉迟将军……！”
“你们西国人骨子里流淌的就是恶，全都该死……”
尉迟策手上越发使力，掐得秦元鹤脸色涨红。
“我是元鹤啊将军……”
秦元鹤试图唤回他的理智，他双脚挣扎着，胡乱扑腾着。
“秦元鹤，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早早就能赶回边境，王上也就不会死！都是因为你！边境所有人都是因为你死的！你跟那些西国人一样可恨……”
尉迟策越说越愤怒，“还是西国王故意派你接近我，来赢得我的信任，你该不会就是西国王撒下的诱饵吧？”
秦元鹤被这话伤害到，张了下嘴却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他干脆放弃了挣扎，直勾勾地盯着眼前愤怒的尉迟策，眼泪夺眶而出。
看见他泪眼婆娑，尉迟策愣了一下，手上微微一松。
恰巧此时寺庙里的僧人赶来，连忙将尉迟策拉开，救下了秦元鹤。
刚刚醒来便动了大怒，尉迟策一口血从嘴里呕了出来，死死盯着秦元鹤的方向，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尉迟策再次醒来以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
此时此刻的他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回想起自己对秦元鹤的，突然有些茫然了。
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施主，小僧要进来了。”
门被推开，一个秃头小和尚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药，“施主，您的药，专门补气血的。”
尉迟策猛地翻身从床上坐起。
小和尚刚刚亲眼看见尉迟策差点掐死秦元鹤，还以为现在又要轮到他，吓得手里的药都洒出了一些。
“施主饶命！”
小和尚瑟瑟发抖，开口求饶。
尉迟策郁闷，皱了皱眉：“我看上去有这么恐怖吗？”
小和尚连连点头。
尉迟策话锋一转：“秦元鹤呢？他在哪？”
小和尚想了想：“施主说的可是和您一起来的那位秦大夫？”
尉迟策点头。
小和尚答：“秦大夫被你差点杀死，一整天都窝在房里不出来了。”
尉迟策愧疚，垂眸，目光落在了那碗药上：“这药是他给我熬的？”
小和尚点点头：“是，昨夜就熬上了，秦大夫一直守在药炉子前，一步也不离开，只不过他现在不肯出来，我怕这药浪费了，就给您端来了。”
尉迟策不语，接过碗，一口闷了，一阵苦涩。
小和尚不解问：“施主，你今天为何要那样对秦大夫？你昏迷不醒的这些时日，一直都是秦大夫在照顾你，日日夜夜守在你身边，而且秦大夫不像在寺里白吃白住，会给庙里全部的僧人看病问诊，每天他都累的腰疼，还要给你做鞭子。”
“做鞭子？”尉迟策奇怪，“他拿什么做鞭子？”
“用一种像水一样的石头，火一烧，那石头就变得异常坚固，秦大夫说那是奇石。要全都拿来给您做鞭子。”
听到这儿，尉迟策已经坐不住了。
他从床上下来，让小和尚带着他去找秦元鹤。
到了秦元鹤的房门前，尉迟策抬手推门，却犹豫了一下。
刚刚居然对着秦元鹤说了那些话……
又该如何道歉？
尉迟策不曾给人道过歉，没有经验，无比纠结。
他酝酿了半晌措辞，清了清嗓子。
“秦大人，昨日对你那般，是我一时气话，我并不后悔去救你，回去救你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会怪任何人……”
房内很安静，没有回应。
尉迟策猜测是秦元鹤还没有消气。
“我还要感谢你的救命之恩，若不是你，现在我就去见阎王了，听僧人说你这段时间一直在陪我，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这份谢意……”
屋里还是很安静。
“我还听说你用奇石给我做了鞭子，能不能让我看看？元鹤？莫要生气了。”
还是没有回应。
最后，尉迟策终于有勇气推开了门：“元鹤，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
房内。
秦元鹤悬在半空中，脖子上勒着一根粗麻绳，拴在了房梁上，脚底下还有一个歪倒的凳子，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没有了血色，脸色青紫……
桌上放着一条崭新的鞭子，是用奇石做的。
元鹤……
尉迟策感觉到喉咙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眼圈瞬间泛红。
元鹤……
他迈着步子上前，抱住了秦元鹤的双腿，将他从绳子上放了下来，然后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元鹤……
秦元鹤的身体已经僵硬了。
他将脸全都埋进了秦元鹤的颈间，额头抵在肩膀上。
淡淡的药香掺杂着寺庙里的香火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却让尉迟策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
不一会儿，秦元鹤肩头的衣服湿了大片。
被尉迟策的眼泪浸透了。
吓傻的小和尚瘫坐在地上，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从地上爬起来。
“秦大夫上吊了！”
“秦大夫上吊了！”
“秦大夫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