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另类领导

林昌恒到林泉乡政府报到的第一天就成了名人，因为他一来就自己动手，解决了单身职工宿舍屋顶漏水的问题，而且没花乡政府一分钱。

可是林昌恒发现，自己成了名人似乎并没有为他带来什么优待。

第二天，他就被安排到了副乡长石磊的办公室，每天跟着石磊跑，这本来是很不错的待遇，可是问题是，石磊是分管妇女、计生等工作的副乡长，这就让林昌恒很怵头了。

计生工作是当时国家的国策，不过也是一项相当艰难的工作，被称为天下第一难。

而且计生工作也是一项非常容易得罪人的工作，从事计生工作的工作人员被戳脊梁骨，被当面谩骂，甚至于挨打都是经常发生的事情。

特别是林昌恒这样一个未婚的男青年，居然被安排去从事计生工作，这让林昌恒都产生了辞职跑路的心思，反正这一年倒是有不少政府工作人员都辞职下海，兴起了一股下海潮。

不过林昌恒马上就想起了父亲，他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硬着头皮，准备先干一段再说。

石磊今年差不多四十岁，是退役军人出身，之前林昌恒倒也认识他，因为他是在林丰年去世之后，少有的参加林丰年的追悼会的人。

因此，林昌恒在向石磊报到之后，便诚挚地向石磊说了一声“谢谢”。

石磊向林昌恒摆了摆手道：“小林，你不用客气，其实那天你父亲的追悼会，我也只是偶然地碰上了，那天我是到县计生委开会的，听说你父亲去世了，你父亲的人品我一直是很敬佩的，所以去了一下，也不是专门去的。”

石磊越是这样说，林昌恒就越是感激他了，他照例又掏出了一盒中华，递给石磊，没想到石磊把脸一板道：“收回去，你要不收回去，那我就把它扔了啊。”

林昌恒有些愕然，不过他还是把烟收了回去，他讪讪地说：“石乡长，我不抽烟，留着也没用。”

石磊掏出了一盒一块多钱的都安牌香烟，抽出一根点燃后吸了一口道：“小林啊，我知道你的心思，现在这个社会的风气也就这样，你觉得这样做领导会喜欢。”

“我跟你说，别的领导可能是会喜欢你这样做，不过以后你跟我之间不用来这一套，如果我是那样的人，你父亲的追悼会我就不会去了。再说了，你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一个月工资才两百多，能买几盒中华？其实啊，中华我还抽不惯，我就喜欢抽这烟。”

林昌恒脸上有一些发热，他对石磊道：“石乡长，你批评得对，以后我不这样了。”

石磊哈哈一笑道：“其实啊，我说的也不一定都对，要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多年了都还呆在这林泉乡搞计划生育了，以后对其他领导，你该巴结巴结，要跟他们把关系搞好，要不然还真像我一样在林泉乡耽误了。”

石磊的直白让林昌恒都有一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口才不够用了，他讷讷地说：“石乡长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工作的。”

石磊用力吸了一口烟之后道：“小林啊，你算是被你爸连累了，也算是被我连累了，我跟你爸都是那种不受欢迎的人，所以某些领导就把你安排到我这里来了，这也真是搞笑，让你一个未婚的男孩子来搞这计生工作？”

石磊大摇其头，他看上去烟瘾就不小，他又猛抽了两口之后，那支烟就只剩下一个烟屁股了，他又抽出一支，就着烟屁股点燃，继续抽了起来。

听了石磊的话，林昌恒对计生工作产生了畏惧，这种情绪很正常，他在看父亲的日记时，就看到过父亲写的计生工作的难处，现在石磊也不看好他能做好计生工作，看样子这计生工作真的是像父亲写的那样是天下第一难啊。

看到林昌恒的脸色不好，石磊又哈哈一笑道：“你也不用太担心，我说句没有原则的话，我就是本乡本土的人，我也不想别人挖我家的祖坟，所以有些事就是船过得舵过得，不会做得那么绝。”

“林泉乡反正落后嘛，各项工作都落后，也不止计划生育一项工作落后，挨点批评也无所谓，我也不是那种喜欢推诿责任的领导，你跟着我跑，有什么责任都是我来担，不用你担。”

这个石乡长还真是一个另类的领导啊，不过这些话也都很真实，加上他去过父亲的追悼会，这让林昌恒对他多了一些亲切感，林昌恒点头道：“那就谢谢石乡长了。”

石磊便起身道：“走，咱们下乡去，好歹下乡每天也有块把多钱的下乡补助呢。”

林昌恒便拿起了一个公文包，跟在了石磊的身后，没想到石磊看了一眼林昌恒的脚，皱眉道：“你把这旅游鞋换了，去买一双解放鞋，山路不好走，你穿旅游鞋一天就没用了。”

林昌恒不是一个固执的人，既然石磊这样说了，他便跑到乡政府隔壁没多远的供销社，买了一双解放鞋，回房间换上了，然后又跑下来，便看到石磊的办公室门口停着两辆永久自行车，每辆自行车的车头上还有一个网篮，里面放着一个装满水的大罐头瓶。

林昌恒跑下来之后，石磊便推上了一辆自行车，让林昌恒推另一辆，一起出了乡政府的大院，然后骑上了自行车，向南边而去。

路上，石磊道：“小林啊，这么热的天，下乡不喝水不行，我看你没有大杯子，就给你弄了个罐头瓶，装了一瓶水。”

林昌恒抬头看了看天，果然，虽然还只有九点钟，可是天上的太阳已经明晃晃的了，这七月的天气，不喝水当然不行，他到林泉乡来倒是带了一个保温杯，不过那杯子装满了水也就几口喝完了，而这罐头瓶至少可以装一升水，够他喝一阵的了。

林昌恒便又对石磊说了一声“谢谢”。

石磊道：“这山路不好走，山里的天气也怪，弄不好一会儿就下雨了，你小心着点儿。”

这时，两人已经骑着车离开了乡街的范围，走上了村道，果然，这里的路就很难走了，根本没有铺设水泥或者柏油，而只是用黄土做地基，上面铺了一层石子，就是俗称的机耕路。

就这机耕路都不平整了，估计时间也比较长了，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骑个自行车都颠簸得很，林昌恒路不熟，便专心骑车，避开那些太大的坑，这样骑车可比他在县城骑车累得多了。

石磊又说：“计划生育工作确实难，我也没什么好的诀窍，所以也只能是多跑，勤跑，一个月下乡起码也得二十天，要对各村育龄妇女的情况做到心中有数，然后做细致工作，我不想把事情做绝，就只能靠这些来尽量把工作做好......”

一路上，石磊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计划生育工作的要点，林昌恒也看过父亲的日记，父亲的日记里也有不少是涉及到农村工作和计划生育工作的，两相印证，林昌恒倒是对这农村的计划生育工作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不至于是两眼一摸黑了。

以这林泉乡为例，林泉乡面积只有一百多平方公里，基本都在山区，人口只有两万多人，可就是这么一个小乡，计划生育工作都是难如登天，去年这里就超生了近百人，排名全县倒数第一，石磊和乡计生办的工作人员都被县里点名批评。

不过石磊能怎么办呢？是的，计划生育是国策，县里每年也有任务，可是他是本乡本土的人，他能粗暴地到超生的人家去把人捆去结扎？

他能到别人家去牵别人家的猪，担别人家的粮，甚至是拆人家的屋？

不说石磊怕不怕别人挖他家的祖坟，就说他做人的良知，也让他无法做到这些事情，能做到这些事情的人，那心得硬成什么样子？

如果心真的能够硬成那个样子，也就干得好计划生育工作了，可是那样的成绩，林昌恒也宁愿不要。

骑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两人才来到今天的目的地长坡村，这个时候林昌恒才知道为什么石磊让他穿解放鞋而不是穿旅游鞋了。

这一路上的山路实在是太难走了，有的地方连自行车都过不了，只能是下来扛着自行车过去，走到半路上，还下了一场暴雨，他们只能在路边的一座泵站里躲了一会雨，虽然暴雨也就不到十分钟就停了，可是却让山路更加泥泞难行。

这样的路，如果穿他那双白色的旅游鞋，真的是一天就没用了，反而这便宜的解放鞋，却皮实耐穿，弄脏了也没事，回去稍微刷一下就行了，哪怕穿一段时间磨坏了，扔了再买一双也不心疼，反正就几块钱的事。

到了长坡村，石磊带着林昌恒来到了村委会，在门外，他一边停自行车，一边叫道：“老董，小秦，都在忙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