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潜龙东行（一）

第119章 潜龙东行（一）

楚子航黑着脸把这个刚见面就一顿输出自己价值观的家伙拉出了房间，一同离开的还有显得十分落寞的源稚女。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他松开拽着凯撒衣领的手。

“放轻松，别严肃得像是世界末日一样。神还没有彻底苏醒，在那以前都还有得救。”凯撒整理领结，给楚子航展示手机界面正打开的某个定位软件，那对冰蓝的瞳孔则好奇地打量在他们身后低垂着脸的源稚女，“为什么非得要得到那种哥哥的认可呢？你只是你，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可，只要自己认可自己就好了。”

那让人无比熟悉的界面楚子航再清楚不过，应该说学院执行部的所有人都知道那玩意儿，在行动时由诺玛传输提供的地形剖面图。可凯撒手上的地图却有点不同，那分明是个被安装了定位器的人的具体位置。

“施耐德教授给我的，虽然我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你身上安装定位器，看样子连你本人也不清楚具体情况。”凯撒继续道，他耸了耸肩。尽管教授们明面上被校董会严令禁止对他的一切任务分派，可背地里还是有很多不那么安分的人，其中校长和执行部部长是最具代表的两位。

楚子航沉默不语。他当然知道施耐德这么做的原因，因为他那危险的血统，对此他也不会生气，只是有点担心这对路明非的计划会不会产生预料之外的影响。不过在凯撒看来他是陷入得知行动被监视后的愤怒与沉默中，毕竟有谁乐意自己的所作所为尽在他人掌控呢。

“可他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亲人了，再怎么恨他怨他都要跟他和解的啊，因为没有了他，我就连人生也无从谈起了。”源稚女轻声地说，缓缓地向着走廊深处走去，“上杉绘梨衣的事我会想办法的，祝我们合作顺利，楚君，替我向sakura问好，谢谢他替我照顾小暮。”

“你想清楚了么？如果你哥哥真的决定处决你，不管是我们还是学院都无法庇护你，日本是你哥哥的领地。”楚子航对源稚女的背影说。

“很抱歉打断你们，”凯撒忽然晃了晃手机，指尖娴熟地滑过屏幕，蜻蜓点水般触触停停，“这是诺玛不久前发布的通知，有人在‘猎人’网站上发布对蛇岐八家现任大家长橘政宗的悬赏，奖金50亿日元，相当于大约4000万美元，而且免除追捕过程中一切法律责任，死活不论。”

“王将已经控制了蛇岐八家总部！”楚子航恍然。

“不过你这句话说的真好，人长大了就是要跟世界和解的，然后就会感谢你遇到过的绝大多数人。”凯撒细细琢磨着源稚女说过的这句话，总感觉深有体会，当然他是永远不会跟那个“加图索”家和解的，永远永远，就是死了也不会。

“我已经决定了，谢谢二位的劝说。”源稚女点点头，“放心吧，sakura交给我的任务一定完成，不惜一切。谢谢你们在知道我所做的那些事后还把我看作朋友。”他面朝二人深鞠一躬。

“如果你在我面前做出那些恶鬼般的行径，我会跟你哥哥一样把刀插进你的心脏，在那以前我们还是朋友。”楚子航看他消失在光线照不到的阴影。

他忽然感觉有人在用力拍他的身体，回头看是凯撒正一手搭在他坚硬如铁肩膀一侧，冲他眨了眨眼：“上杉绘梨衣是谁？能说说现在的情况么？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我比你也只是提前几个小时降落。”楚子航摇摇头，“详细的得等路明非。”

“对哦，这里只有你和零，你的小女友呢？”

“夏弥不是我女朋友。”楚子航皱眉。

……

“师兄发什么呆？难道是我错过了什么家庭伦理的好戏么？”夏弥把卷起来的资料重叠整齐塞进平时斜挎的包里，她今天穿了件简简单单的白色衬衣，宅邸内24小时暖气不间断，黑暗里她的身影是月光般的莹白色，纤纤细细。

室内的空气里传来淡淡的气息，同时有阳光的暖意和雨水的湿润以及女孩的美好，楚子航忽然觉得这种气息似曾相识，熟悉的味道在被遗忘了很久之后又回来了，有些惊讶有些欣喜，就像在一张破硬盘的角落里，找到一张多年前的老照片，因为过度曝光而模模糊糊，只有绿色的、纤细的草尖，和女孩瘦瘦的小腿，白色的裙裾。

也有些困惑，他想不起在哪里闻过这种味道。

“在想一件事。”楚子航说。

在跟凯撒汇合后不久，路明非跑来跟他换班，他们几个轮流监视着橘政宗等人，在这种严峻的情况下没人敢放橘政宗单独离开。顺便他也给刚到日本的凯撒做做形势介绍。

“什么事情劳烦少爷您操心了？”夏弥双手托腮，满脸“求八卦”的神情。

楚子航一直拿她没什么办法，似乎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开始，夏弥就是所谓的“打蛇随棍上”，哪怕你和她聊修仙聊佛经聊一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奇葩事，只要有个开头，她都能和你脑洞大开毫无逻辑地聊上几个小时。

“蛇岐八家的上杉家主。”也不是什么不能说明的事情，相反可以说是这次任务中比较重要的一环。楚子航一直想不通这个年纪跟他们相仿的女孩在王将计划里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不惜以极乐馆的毁灭为代价，也要从源氏重工拐走她，“源稚女说他也不知道上杉绘梨衣是个什么东西。”

夏弥转了转眼睛，不屑地哼哼：“哪有叫女孩子‘东西’的，直觉告诉我那个上杉家主只是被王将利用的工具。呸，真恶心，要让姑奶奶抓到那个家伙，看我不打得他满地找牙求爷爷告奶奶。所以有结果了么？”

“但从言灵上来说，上杉家主的能力应该有次代种的水平。听芬格尔师兄说她的言灵是‘审判’，威力巨大，就像是神站在云端审判人类，所以这么命名。但实际效果是剥夺领域中任意生命，是罕见的‘杀人命令’型言灵。”楚子航想了想，这些消息都是从老唐那里得知的。

“这么说被蛇岐八家捧上天的‘皇’也不如她咯？”

“皇应该是最强的白王血裔，但源稚生的能力跟上杉家主相比仍有不小的差距。唯一的解释是上杉家主是个异数，她是鬼……最强的鬼。”楚子航缓缓地说。

“比那个风间琉璃还是叫源稚女的家伙还要厉害的鬼？”夏弥好看的眉头悄悄皱起。

“这是我的猜测，既然皇是能够跨越临界血限且依然稳定的超级混血种，那么皇的反面呢？最强的鬼，力量应该还在皇之上吧？只是血统不够稳定。”

“如果王将劫走了她，那必然会留有专门的场地用于稳定上杉家主的血统，为什么不从附近的医院或者药店搜索呢？”夏弥好奇地问道，“苏姐姐这么厉害，只是找个人对她们来说应该小菜一碟吧？”

“王将控制了辉夜姬，又因为世界各地大量混血种同时进入日本，如果说先前的难易是‘困难’，那么现在就升级成‘地狱’了。”他打开房间里设有的挂式电视，无时无刻不播放着日本各地区小巷的混乱。

许多开门营业的店铺老板喜上眉梢，特别是住宿经营的商家已经忙到不可开交，这是有史以来生意最为红火的时候，前所未有的大赚特赚。形形色色的顾客操着一口流利的地方语言用肢体辅助跟他们交流，一张张褶皱程度不同的钞票统统流进老板的口袋。

“那我们现在能做什么？”

“等。”

……

唐威是一名“猎人”，确切地说是“猎人”网站中一名随波逐流的赏金猎人。

这些年来半黑不白的事情他做了不算少，大到潜入某个古代遗址、从某个古墓里盗走辨别不出形状更别谈用处的器具，小到刨人家祖坟、在暴雨夜中跟踪一支停靠在三峡两岸的普通拖船，甚至是靠近被龙卷风突然袭击的布鲁克林只为拍几张近景……有为非作歹的、有莫名其妙的、也有像现在无数人挤破头皮磨破鞋才好不容易购到一张飞往日本的机票。

其实这张机票是他一次醉酒后无意间提前购买的，起因仅仅是听说别人说的一句话，说什么没有体验过日本风俗业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生。

可他此时恨不得找到当时对自己说过那句话的人，狠狠地抱着他亲上几嘴，然后和他拜个把子结为兄弟——因为对方真是自己的福星。且不说这张机票现在的价格已经是购票时的好几百甚至上千上万倍，有人还在“猎人”网站上发布了数个悬赏，有的要照片，有的要视频片段，还有的甚至嚷嚷着要“屠神”什么的。

不过比起屠神唐威更感兴趣的是一个叫做“橘政宗”的日本男人。

悬赏价值4000万美金，而且无视法律无视所有规则，不论死活，只要见到人就能领走部分赏金。

唐威发誓要能拿到这笔钱他就金盆洗手，彻底不干这一行了。如果可以他想去越南，不是因为越南的妹子好看什么的，就是想着也许距离他的家乡不远也不算近，“报应”这种东西或许路痴呢，未必能找得到他。毕竟干他这行要说没报应他自己也不信。

都说“金盆洗手”在这种冒险的勾当行业都是忌讳的词儿，因为无数高手都在金盆洗手的前夜挂掉了，比如《笑傲江湖》里的曲洋和刘正风那两个惺惺相惜的老男人，再比如《上海滩》里准备去法国把失去的妹子找回来的许文强……

可唐威觉得自己就是天选之命，事实也向他证明了这点。

“这位小哥，你是来日本旅游的吧？”

在这个暴雨交加的夜晚，刚下车的唐威提着小包行李路过一家霓虹灯招牌都熄灭了的情人旅馆。按理说这种开在偏僻角落的旅馆照平时唐威连看都不会看上一眼，虽然他没什么文化，可还是得住上至少星级酒店那种即便不奢华，但也得豪华的场所，这样才能匹配上他的气质和经济实力，主打一个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就像孔乙己褪去他那身读书人的青衣，那他还算个屁。

“住店，住店，不要特别服务。”可唐威别无选择，因为各大酒店或者旅馆都爆满无房。来之前他也不是全无准备，随身携带本《旅行实用日本语100句》，至少日常的交流不在话下。

“小哥是中国人？我也会一点点汉语的哦~”老板娘媚声媚气，卖弄的搔首弄姿，好像亲自下海的老鸨。

可在唐威看来只是一只老掉的母鸡摆弄着那身快要掉了一地的鸡毛，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强忍着转身逃走的本能：“是，是是……请问还有多余的房间么？”

“有的有的，ここに行く。”

跟在蛇形一般的老板娘身后，空气中廉价的香水味几乎熏得他头晕目眩。回想起刚才在计程车上同样有股异味的司机，他坐在车的后座。要不是日本同样作为法治良好的国家，他甚至会误以为司机是刚作案完毕的犯罪分子，因为从驾驶室传来的味道他再熟悉不过，那是物体腐朽破烂的味道，他在无数古墓里问道过那种味道。

也是一种只能在行将就木的老年人身上嗅到的味道。

日本真是个老年化极为严重的国家啊……他在心里感叹。

而眼前这个年纪同样不小的老板娘更加印证了他的感慨。

最终老板娘并未提供特别的服务，只是引领他前往自己的房间后便弯着腰离开了。

不得不说作为情人旅馆这间房装修得很有特色，红色纱幕，红色壁灯，天鹅绒圆床，床边摆放着意大利式青铜浴缸，水龙头是铸铁的维纳斯扛着银瓶。墙上还挂着三套女装，更加赤裸裸地揭露了这家旅馆的真相，一套透明的粉红色睡裙，一套是高筒皮靴配包臀短裙，一套是黑裙缎带白丝袜的女仆装，居然还配道具扫帚。

唐威还没来得及放下行李，房间的隔音效果似乎并不理想，他听见小声的讨论从隔壁传来，时断时续，

“上杉绘梨衣……源稚生……源稚女……蛇岐八家……”

唐威心想原来不止是他一个人打着“橘政宗”的主意，毕竟4000万美金啊，还是公之于众的悬赏任务，要不然飞往日本的航班也不会那么一票难求了。听上去在他隔壁的也是一名赏金猎人，同行见同行两眼分外红。

就在他打开行李打算安排明天的计划时，他听见一个老人的声音做着自我介绍，用的还是汉语，

“你就加图索君吧？阁下的大名不止在学院，日本分部也是沸沸扬扬，在下橘政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