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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持刀人

豫州,凤仪城外,栖霞山。

不知是此山适合埋伏,还是陈漠真如星魂老人说的那般命运多舛,陈漠三人在这栖霞山中再次遇险,三匹马都已被射成了大号的刺猬。

又是一阵密集羽箭过后,林子里钻出数人出来查看情况,只见为首一人黑布遮面,手持两柄镔铁短刀,那刀的样式甚是奇特,形似飞鸟追鱼。老话讲:熔石成铁,铁中精者为钢,百炼成钢,千锻显纹,万锤出镔,这镔铁飞鸟追鱼刀自是神兵利器,削铁如泥,而从那人身上露出的黝黑皮肤来看,显然是在江湖上能排得上号的杀手。

此处虽无官府衙役或是驻军,可暗杀之事还是宜快不宜慢,慢则生变,这是作为杀手的基本素养。当然,若是收了好处却没办成事,一样也是难逃罪责,所以混江湖不易,做杀手更是不易。

持刀人行至马尸前,众人大惊,竟是空无一人!就在众人纳闷刚才三人跑到了哪里去时,突然从头顶传来一声大喝:

“你们也是这样截粮的吗?”

转瞬间,三把匕首穿过三人胸口,当场毙命,而为首的持刀人则是用镔铁飞鸟追鱼刀抵挡住了高泊接下来的数把飞刀。

自打上次与赵千钧交手之后,高泊的刀法似有精进,飞刀之后又转而变成双手各持一刀,一刀复一刀,刀刀皆是要害,这可都是些刺客死士暗杀的路数,并不像一个站在明处的太师府保镖。

持刀人似乎早已对高泊的武功路数了如指掌,面对如此进攻手段,也是刀刀从容挡下,并没有让高泊占到丝毫的便宜。

只见高泊又是一刀,直刺那持刀人的眉间,而此次,持刀人并没有格挡,如同游鱼一般,弯下了腰,只取高泊双肋,高泊只得转攻为守,不料手中双刀却被镔铁飞鸟追鱼刀砍断,高泊的衣服上瞬间被划出两道血痕,只能往后退却,心想道:好生厉害的刀!

高泊本想着放弃笨重的家传匕首,改成使用更为小巧玲珑的飞刀便能获得更快的速度,却不料吃亏在眼前,只好抽出两把家传匕首,硬着头皮继续作战。

俗话说:单刀看手,双刀看走,长刀看溜。二人的下盘功夫自是了得,电光火石之间,双刀对战双匕首,但见:

一寸长,一寸强,双刀斩你没商量。

一寸短,一寸险,双匕交叉如快剪。

长见短,不容缓,一劈一砍刀大胆。

短见长,不能防,一剜一抹匕在藏。

刀虽飘,人却彪,双刀如旋风萧萧。

匕虽小,手却巧,闪转腾挪人难找。

刀刚剁,手又落,小心应对不会错。

匕刚扎,手又插,抬腿三连不虚发。

正当二人大战,打得你死我活,斗得不可开交之时,密林里又是一阵急射,并没有因为害怕误伤同伴就留有一丝情面。顿时,除高泊和持刀人以外的三人纷纷倒地枉死。而此时高泊和持刀人似乎是同气连枝,不再作缠斗,纷纷应付着一波又一波的密集羽箭。可这恰恰是高泊的优势,毕竟这从小练飞刀之人,最不怕的便是各种暗器,不要说这普通的羽箭,便是天下八绝之一的百臂罗汉钟不得的独门绝学佛光万丈长也不能伤到高泊分毫。

正当两人疲于应付之时,羽箭渐少,原来是高淡已趁着二人酣斗之际,绕到弓箭手的身后,挨个收拾了。

持刀人见情况不妙,作势要跑,一旁的高泊紧追不舍,只见那人一个飞身上树,挡下了高泊的两把匕首,本以为已是万事大吉,却在遁逃之际中了数根飞针,这正是百臂罗汉钟不得送给高氏兄弟的太乙昙花针。

昙花虽只一现,却足以惊艳动人,太乙昙花针一出,数百如牛毛粗细的银针便会射向同一个方向,虽不致命,却足以伤人。

高淡说道:“不用追了,这针刚刚加了点料,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高泊问道:“父亲不是说过暗器不能淬毒吗?”

高淡说道:“都像父亲这般英雄人物,哪个有好下场?如今这世道,你不去争,哪个让你?你不去抢,哪个会给你?你不去闯,哪个会服你?你不狠,哪个怕你?你以为妇人之仁,别人便会记得你的好?永远不会,那只会招来被你放走之人接连不断的报复和追杀!”

高泊沉默不语。

“都走了吗?”只见陈漠灰头土脸地从树林里钻了出来,满身树叶,狼狈至极。

而此时的高氏兄弟二人却出乎意料地并没有理睬陈漠,因为,一股杀意又朝着此处袭来。

又过了一会儿,高泊喝道:“快躲起来!”

陈漠一股脑又钻进了树林里,也顾不得脏不脏,扎人不扎人了。

武夫的感知自是比常人要灵敏,密林之中,人头涌动,片刻间,高氏兄弟二人已被包围,正当二人准备殊死一搏之际,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怎么,这才几日功夫,就把本千户给忘了?有刺客也不告诉本千户一声?是不是太不把我们朱雀门放在眼里了?”

高泊定睛一看,怒自心头起,恨在脑中烧,一副要拼命的样子。

高漠笑道:“岂敢,岂敢,烦请赵大人见谅,我这兄弟脾气一向如此。”

“知道,知道,你这兄弟一向本事不大,脾气不小。”话音刚落,一旁众人一片大笑,然后这位江湖号称铁面阎罗的赵大人继续说道:“我等尾随一伙盗匪,却半路跟丢了,也是听见了厮杀才赶过来,怎么,你二人血战,这钦差大人却被盗匪掳走了?”

陈漠听见了赵千钧的声音,如释重负,又从树林里钻了出来,恭敬道:“赵大人别来无恙!”

赵千钧皱了皱眉,仔细地瞧了瞧,冷笑道:“这老太师明哲保身的本领可是被小陈大人学到家了啊!”

“那是,那是!”陈漠一脸尴尬地笑了笑。

高淡说道:“回禀赵大人,我俩打死盗匪六人,打晕十九人,还有一人逃走了,不过他中了我的十几枚毒针,看样子也活不长了。”

赵千钧皮笑肉不笑,朝着众人吩咐道:“无妨,无妨,来人哪,都带回去,活的上刑审问,死的剖尸查验,这帮人胆敢刺杀钦差大人,想必是活腻歪了!”

正当赵千钧言语之际,一人带着刚才的持刀人到了,准确的来说是一手拖拽着奄奄一息的持刀人,一手提着持刀人的两把镔铁飞鸟追鱼刀,如此了得之人,正是许久不曾见面的朱雀门侦查校尉,阎王刀严镇南。

严镇南丢下了奄奄一息的持刀人,双手捧着镔铁飞鸟追鱼刀递给了赵千钧,躬身道:“大人请看!”。

只见上书:“建康十三年制”

赵千钧看过了刀之后,冷哼道:“看来还是个功臣良将之后!”说罢,随手将其中一把刀插在了持刀人的脑袋附近的地上,那力道大得吓人,镔铁飞鸟追鱼刀的刀刃完全插进了地面,只露出一个刀柄。

持刀人仿佛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发出了最后一声无力抵抗:“阉党不得好死!”

严镇南暴怒,一脚踩在了持刀人的胸口,那持刀人便疼得喘不过气来。

赵千钧蹲下身,扶正了持刀人的脑袋,扯开了持刀人脸上的黑布,竟是一个俊俏后生!

随后赵千钧冷酷无情地说道:“我好不好死,反正你是看不到了,可惜了这副的好皮囊,带下去,好生医治,千万别弄死了,本千户正好找点乐子!”

陈漠听的一愣一愣的,背脊阵阵发凉,额头上开始冒出冷汗,不敢再去想象这个持刀人能有何等下场!

高淡递给严镇南一瓶解药,随后向着赵千钧说道:“赵大人,这是毒针的解药,若是没有什么事情,在下就先告辞了!”高淡说罢,便拉上了噤若寒蝉的陈漠和怒气横生的高泊准备离开。

赵千钧一回头,见到了三人牵着手缓行,说道:“小陈大人留步!”

陈漠虽然害怕,却还是苦笑道:“不知赵大人有何吩咐?”

赵千钧恭敬道:“常言道:‘喝水不忘挖井人’,小陈大人此番大礼,赵某受之有愧,这归京之路,路途遥远,你等三人坐骑已死,如若不嫌弃,可骑我的马上路,再从我朱雀门的马队里挑上两匹,算是我赵某赠与你们的,咱们从此两不相欠!”赵大人说着,便吩咐底下人去牵马。

原来是要赠马啊,还以为这铁面阎罗要反悔,不给我们走了,若是随便找个由头,要我们配合查案,这归京之路可真就遥遥无期了,陈漠心里这么想,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然后躬身道:“赵大人如此盛情,陈漠那便却之不恭了!”

阎王刀严镇南也是出乎意料地一脸笑意:“理当如此,理当如此!”

陈漠三人上了快马,告别了赵千钧,一路来到了凤仪城。路过集市时,随便买了几张大饼,垫了下肚子,又买了几身干净衣服,找了家客栈住下,好好地洗了洗,换上新衣服后倒头便睡,劫后余生,也顾不得什么刺客不刺客了,先美美的睡上一觉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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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州,安阳郡,郡城大牢。

大牢之中,暗无天日,大牢深处,独属于朱雀门的地下死牢却有过之而无不及,到处皆是长年累月留下的鞭挞痕迹。

整个死牢里阴气森森,地上一层又一层的血迹洗刷不尽,偶有听到几声撕心裂肺的呐喊,那声音里充斥着对死亡的绝望。不过,对于长期生活在这里的狱卒们来说,这些早已习惯,还是该吃吃,该睡睡,不过是家常便饭的乐子而已。

一名体格健硕的男子被洞穿了琵琶骨,发髻散乱地锁在刑架上,已看不清模样,一袭原本洁白的布衣上血肉模糊,残破不堪,分不清是鞭子打的,还是烙铁烫的。透着血衣依稀可以见:有的地方仅仅只是皮开肉绽,而有的地方却深可见白骨。

一旁的赵千钧安静地靠在椅背上,桌上黄泥小火炉温热着一壶黄酒,飘着酒香,这位铁面阎罗仅是用手指捏着空杯轻轻把玩着,眼神游离,不动声色。

“说,谁派你来的!”行刑的狱卒虽然并不高大,但通过苍白脸上的褶皱不难看出这是位旧居大牢的行家里手,那一鞭恰好打在那道刚刚愈合的疤痕上,鲜血飞溅,接着又是数鞭。而刑架上的神秘刀客仅仅只是冷哼了一声,似乎早已对稀松平常的鞭打感到厌倦,在挨了数鞭之后,竟朝着行刑的男子吐了口唾沫。

“够了。”赵千钧眯着眼,只是轻轻地说了声,继续端详着酒杯。

“有能耐给爷爷来个痛快的,别整天给爷爷挠痒!”刑架上的神秘刀客猛地一抬头,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朱雀门的腌臜货色,阉党这些年害了多少人,老子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赵千钧冷笑道:“想做鬼?怕是没那么容易!既然不想说,那便不说好了,先把牙齿敲了,看看到底是铁锤硬还是嘴硬?”

行刑的狱卒出了门,不一会儿便端来了专门的刑具和金疮药。

弄牙齿的刑具一曰开蜀,一曰移山,是前朱雀门门主大太监李忠贤发明的。开蜀形似合上的捕兽夹,只不过刚好与捕兽夹力道相反,不要说是人,哪怕是猛兽也能叫苦连连,那开蜀的夹子的中间有一长条螺钉,可通过旋转螺帽来控制开蜀撑开的幅度,无需多大的力气便可轻易的将囚犯的嘴撑开,只不过一旦撑开,要再想合上可就难了,时间一长,这颌骨极易错位,便是想正常说话,也是难如登天。

而移山其实是数根长钉,这不过这钉头跟牙齿同宽罢了,行刑时用一铁锤配合,可以轻易地将犯人的牙齿凿落。至于金疮药,不过是为了保住犯人的性命罢了。

行刑的狱卒先是用手撑开了神秘刀客的嘴,然后放进开蜀,纵然神秘刀客不愿,奈何双手双脚被绑着,只能眼看着开蜀进嘴,都说牙疼不是病,一疼要人命,更何况是活生生地将牙齿敲落?任你是个八尺壮汉,也难抗几下。螺丝转动,只见神秘刀客的嘴巴缓缓被开蜀撑开,移山进,一牙落,疼得持刀人大叫,冷汗直冒。

行刑的狱卒面目狰狞,问道:“快说,谁派你来截粮的?”

见刑架上的神秘刀客还是摇头,行刑的狱卒又是一锤,只见鲜血从神秘刀客的口中涌出,竟昏死了过去。

赵千钧使了个眼神,行刑狱卒取来了一桶清水,泼在了神秘刀客的身上。

神秘刀客醒来,看见了地上的两颗碎牙,眉头紧皱,疼得说不出话来。都说世上最苦的事不过咬碎了牙往里咽,可真到了牙被生生敲下的那一刻,哪里还敢提什么忠心?什么义气?什么江湖道义?全成了屁话!汉子用舌头舔了舔嘴里剩下的牙,数了数,顿时感到绝望,开蜀在口,便是想咬舌自尽也没了机会。

“我说!我全说!”他终于开口说话了,只不过根本听不清说的啥。

赵千钧狞笑道:“取纸笔来!”说罢,行刑男子取来了纸笔。

只见神秘刀客歪歪扭扭地写道:“诸葛诩”三字。

王朝之藩王皆姓曹,就连定北王陈烽,被皇帝赐名“曹锋”了,各州刺史、太守、一方将军,甚至是郡守、城令,也没有一个姓诸葛的,这诸葛诩究竟是何方神圣?

铁面阎罗赵千钧百思不得其解,先前这抓到的十几名弓箭手皆说是各地的猎户,每人收了持刀男子的五十两金子才行这杀人越货之事,各路回报的探马也在部分猎户家中得到了证实,此事应当不假。这持刀男子如今被捕,却写下了“诸葛诩”三字,这诸葛诩何许人也,难道是个化名?得问问清楚才行。

赵千钧吩咐道:“下开蜀,我有话要问他!”

行刑的狱卒刚卸下了开蜀,放在一旁的水盆里,一转身,始料不及的是刑架上的神秘刀客竟然在咬自己的舌头。

赵千钧冷笑道:“你当真以为能够咬舌自尽?那不过是个传说罢了!这咬舌的犯人我见多了,不过都剩下半截舌头而已!”

神秘刀客嚷道:“阉狗,不得好死!”

赵千钧问道:“这诸葛诩是何许人,你倒是说说,不然你可还要再吃些苦头!”

神秘刀客视死如归地说道:“你还是杀了我吧!”

赵千钧站起了身,走了过去,怒道:“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随后,赵千钧一掌拍在刑架上,刑架转动,持刀人背向赵千钧,赵千钧一把撕开了持刀人的衣服,只见背上露出了许多持刀小人的纹身。

神秘刀客瞬间大喘了几口气,冷汗直冒,嘴唇微抖,开始担惊受怕起来。

赵千钧喃喃道:“鱼家刀,起自三百年前一鱼姓铁匠偶得天外之石,铸成阴阳双刀,后经名家指点刀法,传于后世。当年鱼家十五刀,纵横大鸢,那鱼夔鱼老爷子的威名何人不知,何人不晓?素闻鱼家刀从不外传,仅在背上纹下上一代刀谱,每代魁首生平最厉害的杀招便传给了下一代刀魁,只不过自打上一代鱼家刀魁,鱼魑练刀走火入魔,遁走关外,鱼家刀已在江湖消失二十余年。你这背上共有十九个小人,应是鱼家刀的第二十代传人了。”想不到这赵千钧不但是个审问的高手,还对江湖之事了如指掌。

“你既已知我身份,还不快快将我杀死,我鱼家就没有怕死的人,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不会再透露半句!”说罢,刑架上的持刀人一狠心将自己的半截舌头咬了下来。

“原来是上代鱼家四杰魑魅魍魉中,其中一位的后人!既如此,整个鱼家都一起灭了便好!”

鱼姓刀客听闻,眼里透着绝望,只见赵千钧一记手刀,刑架上的鱼姓刀客再也没有了丝毫气息。

赵千钧拿来了一盏灯,仔细地瞧了瞧鱼姓刀客的后背,以指甲作刀,轻松得到了整张人皮,对着行刑的狱卒说道:“何惧啊,这刀谱赏你了,记得拓下一份送回朱雀门保存,尸体剥去外衣,吊在城门口,周围布置好弓箭手,谁要是敢来收尸,射杀了便是,若是半个月后还没人过来收尸,丢进护城河里喂鱼便好。至于灭门的事情,还是交给荡寇门去做吧!”

“遵命!小的多谢大人赏赐!”何惧双手抱拳,脸上露出诡异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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