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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折花人(二)

京郊,山谷之内。

一炷香后,躲在草丛里的铁面千户崔命等人看那断腿老头走远了,才从林子里战战兢兢、蹑手蹑脚地走出来救人。这一战,不仅仅是邪妖和老妖,就连荡寇门,还有皇帝家的脸面都仿佛被这近乎疯狂,令人发指的诸葛诩愉快地按在地上,摩擦生电。

。。。

。。。

“小谷子,等等爷爷!”

远处传来了明镜先生诸葛诩的声音。

众人齐齐回头,在原地停留,只是每个人的状态不一样罢了。

谷飞花的眼中带着欣喜,高泊的眼中带着一丝恐惧,而陈漠,他沉默了,往事历历在目,他记起了那天在太医院外跟房玉京说起过的那件趣事,只是没想到,这人现在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明镜先生诸葛诩的眼里自然没有旁人,他已挥动着两柄重剑来回奔走了数十里,只为了再见上这个当年的小谷子一面。

诸葛诩在谷飞花家里练了三年剑,也败了三年,直到那一日,诸葛诩终于战平了谷飞花的父亲,谷飞花的爷爷才放他出谷。临走之时,还没有桌面高的谷飞花送上了一朵梨花,给这个只能依靠双剑行走的老爷爷留作纪念。

诸葛诩不相信这么个半大的小姑娘会懂得这么多人情世故,但他依然相信她是用了心的。君子折柳,那是为了留,而“梨花”即是“离花”,也有着离别的意思。

那一日,谷中的风,似温柔的轻纱,她还很小,他走得也很慢。当年的那朵梨花随着岁月的流逝早已枯萎,可它却永远地绽放在了诸葛诩的心中。

诸葛诩从他头上摘下了那朵用邪妖的峨眉刺捏成铁梨花,随手递给了谷飞花,喃喃道:“小谷子,当年你送给爷爷一朵梨花,这回,爷爷也送给你一朵!”

谷飞花愣在原地,却迟迟没有接过诸葛诩手中的花,她没有想到,当年的无心之举,却令棋爷爷记了一辈子。

倒是陈漠先伸出了手,直接把花戴在了谷飞花的头上,说道:“这花好,应该不会枯萎,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生锈?”

诸葛诩笑道:“这是西域寒铁制成的,应该不会生锈!”

诸葛诩自然知道谷飞花身旁的这小子便是他曾经要杀的陈漠,可谷飞花在此,他不能动手。十数年过去了,他早已习惯了暗无天日的生活。他的心中填满了仇恨,剩下的空间已然不多,他不想亲自将他人生中仅存下来的一点美好都毁于一旦。

而且按照他的推算,此时的凉州怕是早就已经起兵了,所以这陈漠杀与不杀,也就无足轻重了!刚才的出手其实是一举多得,既帮小谷子出了气,又削弱了荡寇门的力量,毕竟这永乐王曹锯手里能用的兵可是不多啊,若是任由这些五品盖世境的老妖怪出来肆无忌惮地为祸人间,不知道又会造成多少生灵涂炭!

谷飞花笑道:“谢谢棋爷爷!”

诸葛诩见谷飞花笑了,心里自然是高兴的,说道:“你喜欢就好!”

陈漠早已认出了诸葛诩的身份,却故意叹气道:“唉,可惜了,没镜子,要不然哪,谷姐姐就可以亲自瞧一瞧自己有多美了!”

诸葛诩哈哈大笑道:“哈哈,你这臭小子,有我明镜在此,又岂会没有镜子?你等随我过来。”

众人行至一处树荫下,诸葛诩从怀中掏出了一面精致的琉璃镜,递给了小谷子。

那镜子是西洋进贡的,镜框却是大鸢朝制造库的出品,吹影镂尘的镜框堪称巧夺天工,而镜中动人的脸庞堪称眉清目秀,秀外慧中。

这也许是谷飞花自出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注视着自己,只是她没想到,陈漠并没有骗她,她也是属于他口中那种长得十分好看的女子。

诸葛诩问道:“怎么样,小谷子?”

谷飞花则是哀求着:“棋爷爷,这镜子能送我吗?”

诸葛诩解释道:“世人皆唤我为明镜先生,这镜子可就此一块,给了你,我明镜可就要改名字了!”

这回又是陈漠替谷飞花解了围,说道:“诶,不怕,这明镜,明镜,说的是老先生心如明镜,洞若观火,老先生在大鸢朝堪称算绝、棋圣,这世人又岂会因为没了一块小镜子而不尊称您一声明镜先生?”

谷飞花拉扯着诸葛诩的手,再次哀求道:“棋爷爷!”

“好吧!”

纵然有些不舍,在陈漠和谷飞花的一番软磨硬泡之下,诸葛诩最终还是忍痛割爱了。

五人再度出发,只是这回,他们似乎走得更加放心大胆了,因为这身后啊,再也不会有追兵了!

。。。

。。。

“话说,今日好像是重阳啊,不知曹湖这小子怎么样了?” 陈漠安心地向前走着,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谷飞花摸了摸陈漠的头,笑道:“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人家可是皇子,上回的事情最多挨顿揍,用你的话来说,这家伙皮糙肉厚的,恐怕早就活蹦乱跳的了!”

“我都说了,以后不要摸我的头,书上说摸头会长不高的!”

“不会又是《陈公语录》上说的吧?”

“谷姐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什么德性,我还会不知道?”

陈漠装腔作势道:“看了《陈公语录》,带你走向成功!”

“哈哈,骗子!”

二人嬉笑间,诸葛诩方才记起了自己这趟可是出来办事的,大惊道:“什么?重阳了?这么快?爷爷我还有事,就只能先送你们到这里了,朝着前面的这条路再走两日,便是药王城了!”

谷飞花嚷道:“棋爷爷保重!”

高泊也说了声:“前辈慢走!”

“你们也保重!”

挥别众人,诸葛诩仗剑而去,正如当年同样神采飞扬的残剑仙独孤残一样,漫步在夕阳下,发丝飘逸,潇洒而又逍遥。

老江湖已然离去,而新的江湖,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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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城,太庙。

九月丰来仍欠收,

万里同悲难入喉。

满山茱萸不明意,

雁过菊花香满楼。

同是一片夕阳下,诸葛诩是潇洒飘逸,百官在讨论着今日太庙前的菊花香,而老皇帝曹铁却是忧心忡忡,回想起来,自从小皇子百日宴之后,大鸢朝便再无好消息了!这不得不让曹铁扪心自问:自己究竟是不是做错了?

曹铁不顾旁人的劝阻,执拗着从龙辇上走下,不要任何人跟在自己的身旁,步履蹒跚地朝着太庙踽踽独行。不仅连百官,就连二皇子曹江、三皇子曹河还有四皇子曹湖都不敢靠近,他们全被大太监刘开方拦在了五十步开外。

曹铁身形迟缓地走上御阶,似乎每一步都十分的辛苦,但他仍然咬牙坚持着。远处吹来了一阵香风,若是往日,不免心神荡漾,可时至今日,他却早已没有了那种心思了,或者说,他已经不敢再有那种心思了。

曹铁强忍着痛苦,登上了二十级御阶,终是再无力向上了。可他却没有选择坐下,这回,天下都在看着呢,他也要让天下看看,他曹铁还能行,这大鸢朝还掌握在他的手里,只要他还在位一天,又有哪个敢对他说三道四?只要他还在位一天,又有哪个敢有半点小动作?

他默默地转身,喘了一口大气,似乎心脏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了,他身形晃荡,大太监刘开方等人不免为他担心着,可他仍旧拔出了那柄象征着皇权的神鸢剑,吃力地指着斜阳,抬起了他的下巴,狂笑不止。

随后曹铁开始慷慨激昂地朗声道:“今日重阳佳节,随朕,祭天,祭地,祭祖先!”

这话里透着帝王的威严,也透着帝王之血。

祭乐声起,盖住了曹铁咳血的声音;祭旗涌动,挡住了曹铁倒下的身躯。数百祭司高举着火把,在太庙前舞动着,到处洋溢着一片盛世气象。

不知所以的百官一个个欢欣鼓舞,沉浸在鼓乐声中,还在齐声恭喜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而老皇帝曹铁,却在刘开方的一个拂尘甩过后,在众人的掩护下,被抬出了太庙。

刘开方嚷道:“皇上说了,朕龙体抱恙,请众臣自便!”

众人面露喜色地齐声道:“圣上吉人自有天相,定能生龙活虎!”

祭台之上供奉着六畜之头,五仓之稷,四方之土,三禽之血,祭台之下,一人被十二大诏狱典狱押送着赶上祭台。

上台前,他受尽折磨,朱雀门门主魏辅国却让他穿上了最为干净的素服;他满身污血,魏辅国却治好了他身上所有的伤;他蓬头垢面,魏辅国却专门派人给他洗了个热水澡。铁索缠绕着他的全身,却锁不住他那颗骄傲的心,重枷压垮了他的身躯,却压不垮他那颗高傲的头颅。

他缓缓地前行着,似乎每一步都是那么艰难,可他的信念是那么坚定,丝毫也不畏惧。

在诏狱之中的他经常被提审,被魏辅国底下的众人询问那三十万石粮草的消息。

可他的心中装着大鸢,他知道,要想改变大鸢朝这八百年所累积下来的沉疴痼疾,没有壮士断腕的决心是绝对不可能的!他对于严刑拷打嗤之以鼻,可他的表现却令魏辅国更加愤怒!魏辅国拿出更多的刑具,一遍又一遍地施加在他的身上,打了伤,伤了治,治好了以后又再陷入无尽的循环,只希望能摧毁他的意志,让他屈服。

他在魏辅国的折磨之下血肉模糊,可他对于这些身外之苦似乎毫不在意,从他坚定的眼神中不难发现,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他的罪,足以死上千回百回,可魏辅国却没能在他死前,从他嘴里敲出一点有用的消息,万般无奈之下,魏辅国跑去上书房询问了老皇帝曹铁的意见,当时,躺在病榻之上的曹铁只是淡淡地说了八个字:重阳佳节,杀贼祭天。

对于这样一个人人得以诛之的贪官,并不是所有人都不在乎他的死活,因为,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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