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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小泥人(一)

孙家药庐,厢房之内。

孙丹溪呆呆地望着亭亭玉立的谷飞花,手指照着她的模样快速地揉搓着,虽然她已经被金针扎成了刺猬,却丝毫不影响她是一个很美的女子,高高的鼻梁,尖尖的下巴,她眉头微皱,媚眼如丝,粉嫩的脸颊上呈现出淡淡的微红色,如同两朵即将盛开的白莲花。

一炷香后,拔针的时辰到了,剑气几乎是和金针同时从她身上的一百零三处大穴上冲出来的,剑气捅破了穿在她身上那最后一层窗户纸,她的身体就这么一丝不挂地展现在医圣孙时仲的面前。

孙时仲是个知趣的老头,他赶紧闭上了双眼,结结巴巴地说道:“小姐,小姐莫,莫慌,老夫,什么,什么都没看到!”

可“嘀嗒”一声,一滴泪还是在那双迷离的眼睛里落下。

这一天,孙丹溪正好十三岁,他第一次见到如此曼妙的身姿,或者说他是第一次如此完整地见到女人的身子,他的眼睛像是个强盗,直勾勾地盯着谷飞花不放,而他的眼中,却没有一丝邪念。

这孩子从小便没了娘,所以他从未亲眼见过娘的样子,似乎在这一刻起,他想起了他的娘,也许,他的娘就应该长成这个样子吧!他就这么静静的观察着,脑海中全是娘亲灵魂幻化成的恬静与美好。

。。。

。。。

孙时仲走了出去,他让她的爷爷推进来一个早已调配好的药浴桶。

爷爷看见了早已哭得梨花带雨的她,赶紧解开了她的穴道,劝道:“好啦,保命要紧,哭啥?孙医圣是天下名医,又岂会在乎男女之间的那点事?赶紧的,起来再沐浴一个时辰,就没事了!哦,不对,孙医圣说这叫‘药浴’!”

她再没有多想,爷爷的话不无道理,她从小便是被当成男孩子养的,所以她乖乖地开始药浴了。

她就在半大的浴桶里泡着,身上的毛孔慢慢收缩,鸡皮悄悄退散,皮肤也渐渐变得光滑了起来。她打心底里开始佩服起孙时仲的医术,因为,就在昨夜,她还是个没有半点知觉的活死人,而今日,仅仅不到两炷香的功夫,她就能自己给自己沐浴了!

水温正好,她不禁兴奋地低下去洗了个头,一抬首,她的脸上愈发红润了。这场景,很是赏心悦目,晶莹的黑丝绸,光滑的上塘藕,雪白的羊脂玉,出水的冰芙蓉。

孙丹溪看着这具堪称完美的身躯,眼神呆滞,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身下的凸起。他的手指微动,手指达不到的部位,便用压子帮忙。所谓的压子,其实就是由黄杨木做成的一个柳叶形工具。泥人在孙丹溪的手中不断地捏、挤、拉、抻,另一手握着压子配合勾、抹、挑、搓等手法,又精雕细琢地改了改他手中的小泥人。挥洒自如之中,一个完美的作品又诞生了,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他满头大汗,可他一点儿也不觉得累,兴奋地带着他自认为最好的作品,从衣柜里跑了出来,抬手对着还在浴桶里她问道:“花姐姐,你看,像不像?”

她愣住了,她不知道这家伙究竟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更不知道他看了多久?

他也愣住了,果然,门缝里看人是会把人看扁的,他默默地低下了头,收起了小泥人,准备再改改。

“啊”的一声。

她站了起来,想也没想,抬手就把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啪”的一声。

他哭了,泪水止不住地滑落,他不知道这个眼前这个美艳动人的花姐姐为什么打他?

她也哭了,因为,这已是今天的第三个男人了!

原本在外面谈笑风生的两个老头立马闯了进来。

“啪”的一声,又是一个巴掌,这会儿是她的爷爷打的,远比她的力道要重上许多。

孙时仲把哭得稀里哗啦的孙丹溪拉了出去,问道:“丹溪,怎么回事?”

孙丹溪的嘴角留着血,脸上带着重叠的掌印,脑袋里还嗡嗡的,一副被打蒙了的样子,自然说不出话来,可他的手中还是依然紧握着那个小泥人。孙时仲看了一眼,笑了笑,顿时明白了一切。

又半个时辰过去了,两个老头总算是把两个孩子暂时安抚好了。二老坐在药庐的房顶上抽着旱烟,喝着酒,商量着下一步打算。

她的爷爷问道:“要不,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孙时仲反问道:“孩子是不是还太小了一点?”

“怕啥,女大三,抱金砖!”

“要不再等几年?”

“三年,最多三年,再不嫁,可就成老姑娘了!”

“行,三年就三年!”

“那这事就这么定下了,你可不许反悔!”

“到时候,能不能也送我几把好剑?”

“放心,这葬剑谷里别的没有,好剑可有的是!”

二老依旧谈笑风生,可这一幕,却被谷飞花看在了眼里,听进了脑海中,她心里堵着气,冲到了悬崖边上,便想着就这么一了百了。

可真到了她准备跳下去的那一刻,她又放弃了,自己如果就这么轻易地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她想杀人,可哪怕把这事放到别处的城令府上去给城令大人来断,这事也只能不了了之。因为,大鸢律上根本就没有这一条罪!

从小便很懂事的她觉得似乎没必要对着一个孩子生气,想想还是算了,心中的郁结也渐渐散开,可自己要是就这么回去,不就真的要嫁人了吗?她边想边走着,走着走着,看见了一个客栈,才想起来她也该饿了。

于是,她便走了进去,殊不知,这一走,便是八年。

这八年来,她的身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就连她的名字,也从原来的花飞谷变成了现在的谷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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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王城外,十全村。

伴随着一群孩童们此起彼伏的哭闹声,谷飞花又回到了这家小谷子客栈前,她随手一挥,一股清风吹去,孩童们纷纷倒地不起。街上的人们见谷飞花走远了,便开始说三道四,议论纷纷。突然,她猛地一回头,缓缓地抬起了手中的九星连珠棍,便再也没有人敢说她的闲话了。

抬眼望去,谷飞花回想起当年临行前,曾在客栈外插柳成荫,本想着这次回来能够看看自己插的柳枝长大了没有?可如今那里却筑起了高高的堤坝,谷飞花摇头笑了笑,想来在这大灾之年也派不上丝毫的用场。

八年前,她身无分文地来到了这家小谷子客栈前;八年后,她又放下了所有,重新走进了这家小谷子客栈。

谷飞花看了一眼,这里的摆设似乎没做任何的改变,只是桌椅板凳更旧了,伙计全换了,而掌柜,依旧是那个干练的她,或许,她这八年来也过得不怎么愉快吧!身材愈发地纤瘦了,脸上也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当年那个珠圆玉润的掌柜,转眼已成了个略显颓容的半老徐娘。真是:

八年惊梦塑新泥,

梨花成铁柳成堤。

若非为见徐娘故,

怎会重把旧事提?

谷飞花豪爽地掏出了所有的银子,放在了柜台上,笑了笑。

谁知掌柜一眼就认出了她,欣喜道:“哟,这不是小谷子吗?怎么,想起来还我的酒钱了?”

谷飞花客气道:“出来办事,正好路过此地,顺便过来看看!”

“我听说,你管诏狱去了?”

村里的消息果然不灵通,谷飞花摆手道:“没呢,现在出来了,跟了个大人,这段时间都在为大人办事!”

“别管你走去哪儿,那也是从我这小店里走出去的!”

谷飞花听了这话,笑了笑,一切又好像回到了八年前的那个晚上。

在那个晚上,好心的掌柜收留了离家出走的谷飞花,不为别的,就因为掌柜的孩子就叫刘五谷!只不过,若按照意思来分析,一个是稻谷的谷,一个却是葬剑谷的谷。但谷飞花却永远也忘不了,是两个馒头,一个鸡蛋,还有客栈里头那张荡寇门的招贤令,才改变了她的人生。如今,她回想起来,这八年真是匆匆便过去了,人生真如白驹过隙一般。

。。。

。。。

掌柜的问道:“要吃点啥么?”

“和八年前一样的就好,两个馒头,一个鸡蛋!”谷飞花说罢,回到了当年的那个座位上。

“好咧!”

。。。

。。。

过了许久,馒头和鸡蛋才被掌柜端了上来。

谷飞花咬了一口就知道,这馒头是现蒸的,鸡蛋也是煮的刚好,八年过去了,很多事都变了,但似乎这里的人情味一点儿也没有变。

没一会儿,掌柜的又端上来一条鱼,只不过,那条鱼很新鲜,可掌柜的眼神里似乎有些慌张。

天下大旱数月,鱼成了稀罕物,所以这鱼上得显然是有些突兀。

“来,新鲜的鱼,吃上一口,包你满意!”

“掌柜的,这天下大旱越久,鱼越贵,这鱼,还是留给你自己吃吧,我可吃不起!”

“不打紧,不打紧,这鱼,算我是请你的,你还是吃一口吧!”

可老板娘嘴上说的不打紧,神色中却流露出一副特别希望谷飞花吃下去的渴望。

谷飞花见状,笑了笑,装模作样地夹了一筷子,放在嘴边闻了闻,说道:“掌柜的,这鱼可有点腥啊!”说罢,谷飞花又放下了筷子。

掌柜呆呆地望向厨房,又看了一眼谷飞花,狠下心来,笑道:“这么好的鱼,你不吃,真是可惜了,那我端走了!”说罢,掌柜的端起了盘子,将鱼拿走。

谷飞花啃着馒头,吃着鸡蛋,心里很是满足。

而掌柜再次担忧了起来,魂不守舍地坐在对面的桌上开始把玩起一个小泥人,喃喃道:“你还别说,这泥人还真的挺像你的!”

谷飞花看了一眼,却没有生气,因为,那小泥人的身上穿了衣服,而且,头发没有了。

谷飞花啃着馒头,掌柜的对着小泥人开始自言自语了起来:“小谷子啊,你小时候不是挺乖的吗?长大了啊,就学会乱跑了,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谷飞花啃完了馒头,嚷道:“哎,掌柜的,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经逗啊,刚才我跟你开玩笑的!”说罢,谷飞花笑着站了起来,又拿回了那盘鱼,开始回到座位上吃了起来。

掌柜听完,只是默默地看向谷飞花,说不出话来,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怎么,你后悔了?”

掌柜摇了摇头,依旧没有说话。

没几下功夫,一整条鱼便很快就被谷飞花消灭光了,可掌柜的却依旧望着手中的小泥人。

“不错,不错,味道好极了!”

一条鱼很快就被谷飞花吃完了,随后,她的眼睛也开始游离了起来,她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已没了半点知觉。

掌柜含着眼泪,手中的小泥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断成两截!

客栈里的厨房内,一个脸色苍白,冷若冰霜的女子走了出来,同是女子,她的心里似乎装不下一点儿的人情味,正如,她的名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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