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小泥人(二)
药王城,孙家药庐。
陈漠还在墙角全神贯注地翻着书,可却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的变化。不知不觉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可他的眼角却没有一点点的干涩。
一旁的房丹青还在煮着神鸢门的门主王鹳,赵无痕就在冰冷的地上安静地躺着,旁人似乎已听不到任何的呼吸声。而高泊呢,闲来无事,坐在小凳子上思考着一件事。
“话说,这王鹳被煮了这么久,怎么还跟个没事人一样,为啥还没有被煮熟?”可高泊似乎忘记了,这药庐之内是有禁制的,这心里话啊,被一旁的房丹青全给听到了。
房丹青漫不经心地答道:“那还用说,肯定是这坏老头的药厉害呗!这坏老头曾经说过,药好,蒸得才好,火好,烧得才香!”
“那倒也是,我听小陈大人说起过,这里面可足足放了四十味药,就是我现在只记得一味沉香了!”
“四十味?那他肯定还数漏了一味!”
“是啥?”
“那坏老头说了,这是秘方,既然是秘方,可不能随便告诉别人!”
“少爷,我是别人吗?”
“来!”
高泊把耳朵凑了过去,房丹青把这最后的一味药悄悄地告诉了他,高泊听完了以后,笑了笑。
屋里早就想起了呼噜声,这几日的天气忽冷忽热,正是变天的时候也难怪这孙时仲嗜睡。
房丹青吩咐道:“高泊,快去帮我搬点柴火过来!”
“好咧!”高泊没有犹豫,走到了院子的后面去搬柴,可把柴搬走后,高泊却震惊了,情不自禁的又多翻了翻另外的几捆干柴,真没想到,这后院的柴火之后,竟然藏着各式各样的小泥人!
有胖的,有瘦的,有高的,有矮的,有天上飞的,有地下跑的,有水里游的,有土里钻的,有难看的,有好看的,有穿长袍的神仙,有三头六臂的精怪……人多势众,济济一堂,形形色色,各色各样。
真不愧是高泊!他定眼一看,百里挑一,弯下腰来捡起了一个小孩子不能看的,瞧了瞧,笑了笑,心中不禁想到:怪不得这谷姐姐不愿意来药王城,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房丹青嚷道:“高泊,我的柴火呢?再不来的话,王公公可又要醒了!”
“诶,少爷,我来了!”高泊随手将小泥人塞进了袖中,开始忙碌了起来。
热气蒸腾,火势很旺,可从王鹳的脸上陶醉的表情中不难发现,他似乎很享受着这一切,因为,他的手臂可不是用原来的断臂接回去的,而是重新长出来的!
有一个时辰过去了,孙时仲又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王鹳,随手一挥,问道:“王公公,哦,不对,王门主,你感觉如何了?”
王鹳自然知道这些天来,在自己的身上所发生的所有不可思议的变化,恭敬道:“多谢神医!”
“诶,老夫可不是什么神医!叫老夫坏老头就好!”
“咱家不敢!”
“你身上的伤,老夫可都给你治好了,这秘籍我也收了,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可这赵无痕乃朝廷要犯,孙神医还是让我把他带回去吧!”
“知道这是哪儿吗?这可是药王城,这座城里,来的都是客,再说了,他赵无痕现在可是我手上的病人,要拿他,也得让我把他先治好,然后出了药王城再说!”
“可他万一一辈子都不出这药王城可怎么办?”
“这事可得由着他,不过,我见他也不是个怕死的人,这天底下,能用牙齿把他这个笑面账房打成这个样子的人可就这么一个!”
“医圣是说他是被荡寇门的老妖所伤?”
“正是,所以,不劳你动手,荡寇门的人也不会放过他!”
王鹳自然晓得这荡寇门的手段,要知道,这整个大鸢朝的江湖,如今可是荡寇门说了算的。
“那咱家先走了!”说罢,王鹳一刻也不耽搁,吸了远处的衣服穿好,向天外飞去。
穿衣服的这会儿功夫,在场的除了陈漠和赵无痕,都看了一眼王鹳。因为,他们都注意到了王鹳身上的变化,孙时仲笑而不语,房丹青看得目瞪口呆,拍了拍在地上收拾柴火的高泊,高泊的心里虽然对此事早已猜到了八、九分,可他看过以后也觉得很吓人,默默地低下了头。
房丹青对着孙时仲问道:“话说,坏老头,你这药也太厉害了吧!能不能给我……”
孙时仲听了这话,一脸阴沉地问道:“要不,你先去招募处报名,进宫里待上一段时间?”
房丹青一阵惊慌,害怕道:“还是不了!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
高泊笑道:“这好不好啊,得用过了才知道!”
“你用过?”
高泊一脸正经地说道:“少爷你可别套我话,我们可是一起长大的,你知道的,我高泊可是个地地道道的正人君子!”说这话的时候,他不禁回想起了那无数个难眠的夜晚,他都做过一个相同的梦,在梦里,那身旁的豆腐西施可比卖豆腐的时候要美多了,就连他自己也不晓得,这到底算不算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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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孙时仲似乎也看见了那个不可描述的画面,赶紧咳嗽了一声,正色道:“你俩快把他抬进来!”
高泊走了过去,可赵无痕已经凉透了!
高泊支支吾吾道:“孙,孙医圣,可是这赵无痕已经……”
孙时仲看到了高泊脸上的异样,依旧说道:“可是啥?我孙家药庐里,从来不会走出去一个死人!”
“孙医圣,好像这死人也走不出去吧?”
“所以啊,这底下已经埋了三个人了!”
“这三个人是什么病?”
“两个是我的双亲,寿终正寝,一个是我小儿子孙丹溪的母亲,难产而死!”
“明白了!”高泊很知趣,没有再往下问,别人的家事,自己也不好多问。
二人将尸体抬了进去,又走了出来,药庐的门也打开了。
孙时仲正色道:“陈漠!”
陈漠不知道在何处神游,听到了医圣的话才猛地起身,“哎!”
“别看了,坏老头的药庐里可没啥好招待你的,让丹青带你出去找家酒肆好好吃上一顿!”
“多谢大伯款待!”
“再有,丹青啊!”
房丹青问道:“啊?”
“那锅里的药可别再倒到隔壁张三家的水缸里去了啊,上回你做的好事,害得隔壁张三一家子忙活了三天!”
“那要倒到哪里?”
“唉,真是笨啊!自然是倒到菜地里,这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道理,三岁小孩都知道,你今年可都三十二了,这么粗浅的道理,还需要老夫来教你吗?”
“诶,好咧!”
“哦,对了,陈漠小子!你怀里的那本武功秘籍准备什么时候给老夫啊?”
陈漠笑道:“这书我还没看呢,能不能让我先看上一回?”
“老夫知道你过目不忘,可赵无痕的伤却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老夫就只能把他炼成药人了!”
“药人?”
“孙家立下的规矩,来人一定得治,给秘籍的话,一定治好,不给秘籍的话,能治治,治不好,那就做成药人!”
“这药人是干什么的?”
“就是看似活着,可他又死了,看似死了,可他还活着!”
听了这话,陈漠乖乖地将《落叶手》双手奉上。
孙时仲将《落叶手》吸在手上,满意地笑了笑,随手一挥,三人被一阵清风送出了孙家药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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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漠三人出了药庐的门,大步朝着闹市里走去。
陈漠问道:“要不,咱跑吧?这赵无痕也安排上了,谷姐姐还在城外等着我们呢!”
高泊笑了笑:“话说,你不是喜欢小姐么?”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房玉京了?”
“但是我看你俩挺投缘的啊,年纪也差不多!”
“她可比我还要大三岁!”
“哟,这都被你知道了啊,看来做过功课了啊!”
“是她自己告诉我的!”
“我就说嘛,你俩挺投缘的!”
“我可不喜欢她!”
房丹青一掌拍在陈漠的肩膀上,嚷道:“怎么,我妹妹难道还配不上你?要长相有长相,要才华有才华,倾慕她的人可能从太平城排到这药王城啊!”
“是从药王城开始排的吧?”
“那从药王城开始排,也不少吧?”
“要从孙家药庐开始排,也就那么几个!”
“你这家伙,怎么听不懂人话?”
陈漠本想她应该去北地了,可又不知道怎么解释老太师的死,于是说道:“那就让别人倾慕去吧!”
高泊笑了笑,说道:“小陈大人,我可有件礼物要送给你,包你满意!”
“什么?”
高泊笑着掏出了袖中的小泥人!
陈漠一看嚷道:“好你个高泊,这事要被谷姐姐知道了,我看她不一掌拍死你!”
高泊赶紧解释道:“这可不是我弄的!”
房丹青看了一眼,对着陈漠说道:“哟,这不是你那护卫吗?高泊啊,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捏泥人没事,可最起码给它弄件衣服穿上吧?”
忽然,有群小孩走了过去,那小泥人又出现了!三人呆呆地看了很久,不知道这就竟是何缘故,赶忙找了个卖泥人的摊子。
三人本想上前询问,可走到了摊子前立马明白了过来,这泥人的款式虽多,可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子,只是颜色有些不一样而已,据摊主的说法,这是药王城的规矩,爱买就买,不买拉倒。
于是乎,陈漠掏出了银票,将这种款式的泥人全买了,并且告诉这摊主,要是再看见他卖,就对他不客气。
摊主当面自然是惶恐的,但谁又能知道,陈漠等人走后,这张银票会不会是肉包子打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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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拿起了一个大包裹,埋了也不是,烧了更不是,只好把这些泥人都通通都扔进了小河里,毕竟,高泊和陈漠的命,可是她救的,这滴水之恩,尚且当涌泉相报,更何况他们早已是生死之交。
眼见手中泥人扑通,扑通纷纷落水,陈漠的眼睛滋溜一转,吟诵道:“
手捧泥人恨悠悠,只因飞花被人羞。
口鼻进水皆不救,手足坠河一起丢。
目望千山随波去,心存万水逐浪流。
耳听数声扑通响,身随脑动抓泥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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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王城外,十全村。
不知过了多久,谷飞花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房间很暗,只有一根细长的蜡烛在燃烧着,她慢慢地抬起了头,见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