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传教人(一)
药王城,孙家药庐内。
“高山上面叠高山,高山下面毛竹滩。毛竹滩下滚龙潭,滚龙潭下火焰山。”
随着花戏月的到来,一顿普普通通的朝食变得不再普通。他去时,馒头刚上蒸笼,他归时,馒头还没蒸好。真是:古有关云长温酒斩华雄,今有花戏月等食退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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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花白的陈漠嚷道:“来咯,新鲜的大馒头!”这声音中充满了发自内心的喜悦,不仅仅是因为否极泰来,化险为夷,更是打心底为花姐姐和他父亲团聚而感到高兴。
花飞谷笑道:“瞧瞧你脸上都成什么样子了,快过来,我帮你擦擦!”
“诶!”
房丹青见状不乐意了,赌气道:“谷姐姐,我脸上也有面粉,你怎么不帮我擦擦?”
花飞谷笑道:“就你,你都多大了,还叫我谷姐姐?一边凉快去!”
众人大笑……
说话的这会儿功夫,花戏月打开了一个包袱,说道:“瞧瞧爹都给你带什么来了?”
花飞谷双眼发亮,惊奇道:“小鱼干!小山笋!小山菇!”或许,不管多大年纪,在父亲的眼里,孩子们终究都是长不大的吧!说这些话的时候,花飞谷好像一下子变小了,再没有半点姐姐的样子。
正当众人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孙时仲突然说道:“今日之事,老夫还要替这全城的百姓多谢贤侄的相救之恩哪!”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感谢起来。
赵无痕道:“赵某多谢剑狂前辈!”
高泊道:“晚辈高泊谢过前辈!”
陈漠与房丹青齐声道:“多谢叔叔!”
“诶,不必了,花某一介山野村夫,不过是为了救自家女儿罢了!”花戏月先是客气,然后又望向了女儿,突然生起了一丝忧虑,赶紧抓住了花飞谷的手腕,眉头紧皱,问道:“你这身上的毒是怎么回事?”
花飞谷道:“没事儿!医圣说了,三、五年之内找到毒小王满江红就可以!”
“这别人老爹还不一定能找到,要说起这满江红,那可是就在谷内!走,跟爹回去!”
“老爹,饭都还没吃完呢!急什么?”
陈漠也劝道:“是啊,叔叔,吃过饭再走吧!”
花飞谷起身,走到了里屋,吩咐道:“陈漠你过来!”
“诶!”
“我现在心里想什么,你知道吗?”
陈漠点了点头,随后大惊道:“什么,竟然是……”花飞谷立刻堵住了陈漠的嘴。
“此事千真万确,记着,别乱跑,在这里等我回来!”
“放心好了,谷姐姐,不管多久,我一定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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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狂!”剑来得竟是那么快。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众人再次分别,花戏月父女踏上了巨剑,消失在云海之中。
出奇的是,在花戏月和花飞谷走后,赵无痕也选择了出城,说是什么要砥砺剑心,去面对更强的对手,他走了,没有回头,一式马踏飞燕,潇潇洒洒地远去,正如他的名字一样,无痕无迹。
孙时仲看了又看,喃喃道:“走吧,都走吧,孩子大了,终究是要离家的!”
陈漠否定道:“坏老头,我们可不走,就在这里陪着你!”
“真的?”
高泊道:“小陈大人在哪里,我高泊便在哪里!”
孙时仲笑道:“走,喝酒去!”
陈漠纳闷道:“不是说没有酒吗?”
“唉,真是笨啊!老夫这药庐里没有酒,可药王城里哪能没有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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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之后,众人喝了个七倒八歪,酩酊大醉,等待的日子就这么在茶余酒后中开始了。春去了,总有花开的时候,燕飞了,总有再来的时候,一阵夜风吹过,吹得陈漠直打哆嗦,正如地上的药酒一样上头。
一老一壮都倒下了,只有陈漠还在迷迷糊糊地醒着,他不是一个人,可他却是孤独的。花生米早已吃完了,他便伸手往盘中沾了点盐巴,往嘴里嘬了嘬,心中只剩下可无尽的思念,桌上没有枕头,他便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月。或许,把孤独当作花生总是难以下咽,把月亮当作枕头总是难以入眠。真是:
爱到别时情更深,
酒到愁时味更醇。
灯前乱舞君莫笑,
今宵得意有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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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主败退,朝廷颁布的海捕文书和众人立下的军令状也就成了一纸空文。这世间本是一潭看似清澈的浑水,哪有什么真正的清净可言?但总有这么些人,自诩是正义的化身,想要替大家来拯救这个天下,但往往只会是越搅越浑!
就在凉州军师钱良归去,永逸王曹镜厉兵秣马的这段时间,永乐王曹锯并没有按照约定及时出兵,因为他们还在等待一群人,或者说,是在等待一支具有宗教色彩的队伍。拿一生都用兵谨慎,从不兵行险着的明镜先生诸葛诩的话来说:有了他们,这场仗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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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豫交界,武沧山,天王庙
一只苍鹰飞进山门,仙桃树下的青衫文士熟稔地伸了伸手臂,那鹰爪便稳稳地停在了他的手背上。青山文士取下了密信,一抬手,苍鹰便又消失在云端。
这人便是那隐藏在天理教多年的折枝先生,天下杂学第一人——贾南亭。
他打开了密信,捋了捋那稀疏的山羊胡,皮笑肉不笑,然后优哉游哉地走向天王庙深处。
天王庙依山而建,共计五层,层层而上,庄严耸立,分别为:文治殿、武功殿、降妖殿、伏魔殿和天父殿。
行至降妖殿,一个面容姣好却一脸痴傻的女子欢呼雀跃地蹦跶在折枝先生贾南亭跟前,痴笑道:“站住,手里拿的什么?是不是又有好事瞒着我了?”
折枝先生贾南亭一脸肃穆,正色道:“师师,说了多少次了,大人的事情,小孩少管!”
那名被贾南亭唤作师师的女子正是天理教圣女黄师师,此刻正用双手扯住了贾南亭的青衫,喃喃道:“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不是小孩子了,你看看我这胸脯,大不大?你再看看我这腰肢,细不细?”
黄师师一边说着,一边撒开了手在身上比划,然后转过身说道:“你再看看我这屁股,翘不翘?”
黄师师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却没收到任何回答,使劲拍了拍自己的屁股,又道:“贾叔叔,要不,你摸摸。”然后猛地一转身,见贾南亭消失不见,冷哼一声,气冲冲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穿过层层云雾,贾南亭来到了天父殿前,长舒一口气,然后双手交叉放在肩头,恭敬道:“参见天父!”
天父本名不详,是永乐王曹锯救下的一个海难遗孤,面貌与中原人迥异,身形高大不说,红发红眉红须,大鼻蓝眼,一身打扮却有一副书生气。后来,还是明镜先生诸葛诩替他取了个黄文定的名字,给予了安邦定国的厚望。再后来,在明镜先生的布局和曹锯的安排下,他便上了这武沧山,创办了天理教,顺理成章地坐上了天父的宝座。
天父黄文定喝退了左右,语气温和地问道:“折枝先生有何事?”
贾南亭起身,扑到了天父黄文定耳边,窃窃私语。
天父黄文定的脸永远是那么慈祥,喃喃道:“看来是时候要开坛祭天了,马上吩咐下去,三日之后,天尊诞辰,众信徒凡朝拜者,皆可得赐圣水,消灾解难,福寿延绵。”
贾南亭双手交叉到肩,再行一礼道:“谨遵天命!”
待贾南亭走后,黄文定转身打开了身后密室的机关,心平气和地说道:“出来吧,黄三刀!”
密室之中走出一人,威武雄壮,腰挎长刀,双手抱拳,躬身问道:“天父有何吩咐?”
黄文定问道:“三年前你与三枪抓阄之事不知还作不作数?”
黄三刀肯定地说:“当然作数,三年前抓生死阄,我弟弟抽到了‘生’字,而我抽到了一个‘死’字,只恨那西域都护府起兵事败,未能得偿所愿,否则也不至于窝囊地躲在这密室之中,蛰伏三年之久。我还是那一句话,只要大仇得报,大事可成,大丈夫死则死矣,何不快哉?”
黄文定笑道:“好,果然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但你死前需要为我做一件事。”
黄三刀满口答应:“但有吩咐,无所不从。”
黄文定吩咐道:“今晚你趁着夜色把那密室之中的木炭倒进天王庙门口的绿池,然后返回密室即可。动作轻些,千万别被人发现,我会屏退左右,庙门大开,若是不慎被人发现,那就……”说罢,黄文定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黄三刀再抱拳行礼,满口答应道:“好!只是不知,这有何用?”
黄文定对着黄三刀语重心长地说道:“不该你知道的,别问,少说话,多做事,到时候你就会明白了。”
“在下告辞!”说罢,黄三刀便又退回到了密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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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当夜,一魁梧汉子趁着夜色将一袋袋木炭倒进天王庙门口的绿池之中,池水不断地往上冒着气泡。
只见从密林中蹑手蹑脚地走出一人,那人说道:“哥,我来帮你!”
魁梧汉子瞪大了眼睛,小声怒道:“混账东西,快躲起来,三年前,你我便知,我与你切不可同时出现。”
那人靠近魁梧男子,两人竟长得一模一样,只是装束有所不同,那人说道:“哥,我看了,没人,今夜守卫都被天父安排下山去州府买开坛的材料了。”
魁梧汉子竟是热泪盈眶,一把跟那人抱在一起:“三枪,我的好兄弟!”
黄三刀,黄三枪,兄弟二人本是一母同胞的孪生兄弟,只因三年前的那场谋划,弟弟黄三枪人前风光尽显,被信众尊为天兵,而哥哥黄三刀则终日困在天父殿暗无天日的密室之中。
“哥,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黄三枪说着着,扛起一袋木炭往里倒,在月色的映衬下,眼角的泪熠熠生辉。
黄三刀却不以为然地说道:“好端端的,哭个啥?你哥我这不是还在嘛!”
“可是……罢了,不说了!”黄三枪往天父殿的方向走去,头也没回地说道:“哥,你歇一会儿,我再去搬点!”
黄三刀嘱咐道:“小心点,别被人看见!”
只见黄三枪没有回头,仅仅只是抬起了右手,挥了挥拳头,这是兄弟二人打小便熟悉不过的手势,意思是:放心,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第二天,天蒙蒙亮,一轮红日升空,照亮了整座武沧山,拨开天王庙顶上的迷雾,那一池子墨绿竟转成了深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