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骄狂人(二)
药王城外。
剑狂虽未出手,督主的心中却似乎感到了一丝惴惴不安。就按照这可以随意进出药王城的实力,绝不是自己能够媲美的,所以,他竟然犹豫了。继续向前吧,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那就是陈漠这小子命不该绝,可若是退后,那荡寇门的脸面便真如这穿城而过的滔滔江水一般,一去不复返了!
就在督主犹豫的这片刻,身形巨大的齐百川法身像也停滞了下来!
“轰隆”一声,天空中传来了一声闷响,紧接着就是一声炸雷,天外来了一把巨剑,那霸气的声音让药王城内外所有的人都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
“一个太监,也敢打我女儿的主意?”
听到这个声音,陈漠猛地抬起头来,眼中终于充满了惊喜的光芒,他默默地看着花飞谷,情不自禁地笑出了泪花。
的确,有时候,就连谎言也是美丽的,也许,穷途并不一定是末路,绝处依然可以逢生,绝望之后就是希望,而现在,这朵希望之花就绽放在药王城的上空。
在这声低沉的轰鸣声中,齐百川法身像上也被震飞了许多沙粒,而如此强大的威慑力,除了真正的齐百川本人,督主还是第一次见。
那男子身形高大,却谈不上玉树临风,毕竟,就连风都被他吓跑了,躲得他远远的,一件破损的长袍不知道被他穿了多少年了,或许是因为懒得换,也或许是因为恋旧吧,上面竟然连一个缝补的地方都没有!他修长的脸上留着一嘴络腮胡,若是有谁晚上趁他入梦时将他常年未曾打理的披头散发给剃了,倒有点儿像是曾经面壁了九年的达摩祖师。
“剑痴花有意?”督主的眼神中充斥了怨恨,因为,只要再坚持一会儿,这座药王城就能被他的齐百川法身像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里。
花戏月就这么站在骄狂剑上笑了笑,伸了个小拇指出来,笑道:“这白痴是很有名,只可惜,要是跟我比,他还差了这么一点点!”
“咱家倒想看看,何人胆敢在不动禹皇的法身前大放厥词?”
“两个字,剑狂!”
在这如同神农山一般的威压前,一场大战即将展开,有着天下八绝中“黑云压城过”之称的遮天黑袍人们纷纷退让,毕竟,能上榜的都不是一般人,也许,他们的境界并不是全天下最高的,但风来得快,去得也快,既然突袭能够冠绝天下,那么逃跑,自然也是天下第一!
作为天下第八的赵无痕向来是高傲的,但在这场天神之战中,他的眼中却只留下了尊敬!天下用剑者,都以能成为一代剑仙为终身的奋斗目标,可他所见过的用剑最厉害的人,便是曾与真正的齐百川打过一架的花戏月了,因为当时,他也在场。这剑狂的名号虽然是花戏月自己封的,可那股狂傲霸天的剑意,却绝不是能用一两句话便能形容好的。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剑狂即将用剑对阵齐百川法身像的时候,督主笑了,而法身像的嘴巴也随着督主的笑声张开。
“哈哈哈哈,这剑不错,大是挺大,就是不知道够不够硬?”
“来,咱俩碰碰!”
督主笑了笑,站了起来,齐百川的法身像如影随形,握紧了小山那么大的拳头,似乎一拳就能将这柄大如船,狂如浪的剑给打到九霄云外去。
花戏月随口一声:“骄狂,去!”
齐百川的法身像亦是当仁不让,拳与剑在相撞的一瞬间,云雾炸裂,在天上画出了一片纵向的蘑菇云。就连药王城上空的那道禁制,也形成了纵横交织的冰裂纹。纹理交错,远远望去甚是好看,毫不夸张地说,这残缺的美与剑狂这直来直去的境界如出一辙,化腐朽为神奇。
拳与剑相碰了之后,齐百川法身像后退了几步,而巨剑骄狂,却依旧稳稳地停在云端。
花戏月见齐百川法身像已呈现出败象,不禁得意忘形地身形一歪,那骄狂剑似乎也默契地配合着这个骄傲的大龄巨婴,斜了一点点,跟着底下的看客们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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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漠仰天说道:“谷姐姐,你爹好厉害啊!能不能教教我?”
花飞谷则不以为然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练剑吗?”
陈漠对着天,摇了摇头。
“关于练不练剑的这件事情,我八岁的时候就已经想清楚了,这世上人如果都要成了他那个样子,那书也不用读了,官也不用做了,地也不用种了,那我们便天天在家等死好了,也不知道这剑气能不能当饭吃?”
“哈哈,你倒是看得透彻!”
“他啊,从来都不是什么剑狂!”
“那是什么?”
“我爹啊,懒人一个,恐怕这回是他第二次出谷!真要进了武榜,也只能给他排个天下第九绝,懒绝!”
“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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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主虽然后退,吃了些泥沙,可实力尚存,仍是不可一世地说道:“我看你这剑,大是够大,硬也够硬,而且动起来也不错,就是不知道能撑多久啊?”
花戏月伸了伸手,霸气道:“来,咱俩再碰碰!”
法身像又动了起来,晃了晃脑袋,抖了抖身上的沙尘,随后双手合十,口中念起了咒语……
花戏月本可趁他念咒语的这段时间发动突袭,但他并没有这么做,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打完了可又要回谷了啊!所以,他并没有表现得很不耐烦,只是站在骄狂剑上,挠了挠头发,抓了几只跳蚤开始数了起来。
许久之后,齐百川的法身像终于向前递出一剑。这一剑,以天地灵气做剑脊,以泥沙做剑从,融大河之水为剑锷,以全身的气机为剑锋,剑气纵横百丈,剑意可灭尘心!
督主拼尽全力,蓄势已久,祭出了当世最强一剑!
此剑,理应可斩天,可断月,可对面是谁?
他既然敢自称剑狂,自然有值得他狂的资本。只见他微微地皱了皱眉头,嘴角一瞥,似乎表现得有些不耐烦,因为,齐老头的这一剑,他二十四年前就见识过了。
他双眼放空,眼神呆滞,陷入了神游,眼中以没有了俗物,他两手空空,手中并没有剑,这只是人们所看到的表象。可剑练到了他这境界,绝不仅仅是看表象这么简单!面对即将而来的死亡,他的心中好像也无视了这柄汇集了万般精材的灭世一剑,因为,他是剑狂,剑就是他,他就是剑!
当剑与人合二为一之时,也就成了剑人!正应了那句:树若无皮必死,人若成剑无敌!
剑与剑相逢,从来两眼红。
敌若要动我不动,冷眼一笑万物空。
天地客,太匆匆,遍体鳞伤成英雄。
身经百战心忘痛,面不改色泰山崩。
督主终是失算了,如果他面对的是旁人,那么这一剑将如同吹雪一般,把他吹得烟消云散。可对面的是谁?
他是剑狂,这世上用剑的人自然不在少数,可世人皆知剑刚且直,剑能降妖除魔,匡扶正道,剑能使人亢奋,也能使人疯狂。但世人却不知,六年的面壁,让他悟出了另一剑,这一剑与他的自身的性格与品性融为了一体,他生性懒惰,自然也就不屑于拘泥招式,所以,他看上去并没有出招,而是任由督主的剑就这么直直地刺进了自己的身体!
所有人都愣住了!
就在所有人都在为花戏月祈祷的时候,他却在哈哈大笑。
他确实有笑的权利,因为,百丈的剑气刺进了他的身体,却没有刺穿他那瘦弱的身躯!
他的身体,就像是一个足以吞噬星空的漩涡,将这柄足以泯灭人心,毁天灭地的剑给侵蚀了!
剑没了,齐百川的法身像也开始身形涣散,他的瞳孔放大,仰起头发出了一声极为悲壮的怒吼,在顷刻间又变回了当初的那个沙人。
督主仍是不相信眼前所发生的的一切,问道:“你这是什么招?”
花戏月笑了笑,反问道:“想学吗?我教你啊!”
督主嘴角一瞥,跪在了原地,而巨大的沙人也随风而逝,因为,对于武者来说,比死更难受的是道心蒙尘,死,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一了百了,并不可怕,可一场碾压式的战败,却足以令他的剑心受损数十年!
他不是没想过自尽,可抬起手掌的那一刻,他又放下了,他终究还是怕死的,辛辛苦苦奋斗了数十年,又是自宫,又是隐忍,又是假死,又是躲躲藏藏,才混到了现在的这个位子,他既然贪恋着权力,又怎能把生死看淡?
花戏月缓缓落地,走到了他的跟前,随手一挥,很轻易地扯下了他那张红色的脸谱,惊讶道:“哟,怎么是你啊?”
督主没有说话,他甚至没有面对花戏月的勇气,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败?
花戏月喃喃道:“既然是我女儿的顶头上司,李公公还是先回去复命吧!哦,对了,你心里一定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败吧?”
督主依旧没有说话。
花戏月边踱步便自言自语道:“其实到了我这境界啊!剑不剑的已经不重要了,心中装的是剑,那便是剑,心中装的是刀,那便是刀。刚才神游的时候,一不小心多想了一会儿,这天下之大,有容乃大,既然我这心中装的是剑鞘,那么你这把剑自然就伤不到我!”
花戏月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药王城,双手一挥,命令道:“回来!”
药王城竟然动了,而且动得是如此之快!刹那间便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骄狂!”巨剑又飞了过来,但花戏月走前还是没有忘了跟督主道歉:“李公公一把年纪了,还是先回去歇着吧,你推了一个晚上,应该挺累的吧?不好意思啊,我爹说了,这城原来什么样,现在还应该是什么样,再说了,你要是以后有个头疼脑热啥的,少不了还要过来麻烦孙医圣替你医治!”
花戏月走后,督主才羞愧万分地抬起了脑袋,看了看天,只见天边出现了一道七色的彩虹,他笑了,虽然不情愿,但剑狂终究是帮他卸下了这张遮挡了他数年的脸谱,可过了一会儿,他又哭了,因为,心里的这张脸谱,终究还是卸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