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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白衣城悲故人3

是夜,今年冬日来的格外早,比以往任何一年都更为寒冷刺骨,还是那间茶楼,屋内升了火盆,这个点已经没什么人来喝茶,店主孙婆婆蹒跚着去挨个关上被风顶开的窗,白子慕坐在一角桌前,借着油灯翻阅医书。

“夜深了,姑娘还不歇下?”

“就快了。”她浅浅一笑。

半年前白子慕来城,发现城内盛行一种传染率极高的疫病,她翻阅三日三夜医书后研制出解药,还将药方分散到了每一户人家,且不收任何银钱,挽救了许多濒死之人,城中百姓感激戴德,尊称她为神医姑娘。

但疫病消失了一段时间后,又有人三三两两病倒了,人们按照她原先的药方跑去药铺抓药,喝了十几副也不见好转,白子慕疑心,深夜带几人守株待兔,果然看见药铺掌柜往井里投毒,人赃并获。

经此一事,白子慕名声大噪,众人拥戴,自发改城名为“白衣城”,医者仁心,白衣救世,这是对她最至纯至性的歌颂。

而两人正话语间,插着门闩紧闭的大门被一股强力猛地撞开,白子慕与孙婆婆皆是吃了一惊站起身,却见一男子浑身血污倒在门边,一动不动,孙婆婆哪里见过这阵势,当即吓得差点昏过去,白子慕却面无惧色,绕过桌子径直走过去。

一探鼻息,气息奄奄,脉搏微弱,五脏六腑不知哪一处伤得更重,即便昏死的状态下嘴角还是不停涌着鲜血。

孙婆婆声音发颤:“姑娘,他这是,死了还是?”

“快不行了。”她面色凝重,双手抬起他一只胳膊架在肩膀上,用力站起来,孙婆婆拦住她:“快不行了,那还动他干什么,万一,万一死在这儿…”

“遇上我,他就死不了了。”她将他半推半扛送进里屋。

孙婆婆无儿无女,孤身一人,便留了白子慕同住,还将一间空房腾出来给她住,白子慕便是带着这人进了房内,把人扔在了床上。

谢听尘作为旁观者洞察一切,却无法看清这男子的面孔,也可以说,在这场幻境中,这名重伤之人根本没有被刻画出五官,朦朦胧胧的,隔着雾一般。

他看见白子慕捣烂了什么草药塞进那人的嘴里,又撕扯布条包裹流血的伤口…

画面一转,是某日正午,那名男子已然苏醒,靠坐床边,喝着白子慕一勺一勺递过来的汤药,她倒是不说大话,果然把人救活了,孙婆婆进来送饭,看着总算有了几分活泛的男人说:“你昏迷的这十几日,我们白姑娘可是日夜不休的找办法救你,等你伤好了可得好好谢谢人家啊!”

男子像是笑了,声音沙哑道:“救命之恩,理应报答。”

奇怪的是,他的声音也好像不甚清晰,怎么也听不出原本的音色来。

白子慕给他喝完药,端着碗站起身,她脸上依旧戴着面纱,所有情绪都只能从眼睛里看出,她似乎淡淡笑了一下:“治病救人是我本分,谈何报答。”

“姑娘姓白?”他问。

白子慕点头。

他说:“姓氏好,心肠也好。”

“行医的心肠要是不好,你就活不到今天了。”她端着碗出去了。

男子似乎想到了什么,声音低沉的闷笑起来:“也是。”

又是一个场景,像是开春了,白子慕去城外山中采药,仔仔细细的分辨药性,全然不知身后有人逼近。

枯枝被踩折,发出声响,她猛然惊醒,回头下意识躲闪,来人一斧头劈歪,深深砍进泥土。

四目相对一瞬。

她转身便逃。

后方很快拔出斧头穷追不舍,就是冲着要她命来的。

横出的树根拦在脚下,她狠狠摔下去,顺着山坡滚落,比跌落山崖的粉身碎骨更早到来的,是他的怀抱。

他们稳稳停在山崖旁,再迟一点便要阴阳两隔,面纱被风吹起,飘飘悠悠落下去,她惊魂未定在他怀里剧烈颤抖,没看到那山坡上打算跑路的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扯住,有光化作细绳困住其双脚,倒吊在了悬崖上。

“你,你怎么,会来…”

他松开她,后退几步拉开距离,气息不足,明显触及伤势,他闷咳几声后盯着白子慕道:“没什么,担心你被狼叼走。”

“这里,不会有狼的…”

“是吗?”他装模作样环顾四周:“我说有就有,走吧!”他顺手接过她背上装草药的包袱,大步向前走。

“刚才,我,遇到了一个人,他…”

“要杀你。”

“嗯,你看见了?他…好像是那个,药铺的掌柜。”因为被白子慕揭发了恶行,他被这里的人们一通乱揍赶出了城,这是怀恨在心,特意来报复了。

“放心吧,”他说:“他这辈子也想不起来认识过你。”

“你们,碰上面了?”她跟在后面小声问。

“嗯。”

“那…”

“给了点小惩罚,三日后,会有人路过这里发现他的。”

“哦…”她抿起嘴,藏住了即将显露的笑意。

几天后,有几个外乡人途径白衣城,衣着相貌均显不俗,进城便四处打听,是否有人见过一位容貌不凡的年轻男子入城。

立马有人反应过来说的是谁,便小心询问:“这人…怎么了嘛?”

那些人便说:“他是个逃犯,犯了重罪,杀了不少人,我们正在奉命捉拿,你见过?”

“没,没见过!”

“最好是没见过,包庇逃犯,与其同罪,统统都要格杀勿论,若是见到了,麻烦知会我们一声,自有赏金千两。”那人摩挲着腰间长刀,不着痕迹的无声威胁。

“…诶好嘞!”

形势一变,城民聚集在茶楼外,个个神色严肃,不容置疑:“神医姑娘,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不会为难您,但这个人是个逃犯,是个杀人犯!留着他说不定哪天要害死我们所有人!我们必须把他交出去!”

男子一言不发,并不欲为自己辩解什么。

白子慕在门内用气音问他:“你杀过人吗?”

“…杀过。”他说,“为了自保。”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对吗?”

“我问心无愧。”

她旁的不再多问,他如是说了,她便全都信了。

“他不是那些人要找的,你们抓错了!”她说。

“他说不是就不是啊!”

“神医姑娘,您不能这么被他牵着鼻子走啊!”

“他来白衣城,是我与他朝夕相处,若是罪大恶极的逃犯,怎会有此良善之心。”

“你还年轻,还分不清人心呐!”有人拖长声音慨叹,立马有附和声跟上:“是啊,若是存心要骗,谁又能看出来?”

“他救我一命,对我有恩,我不能恩将仇报。”

“白姑娘,”男子声音低沉,话音带几分颤,明显伤势未愈,“你不用帮我至此,不为难你们,我自行离开便是。”

“你的伤触及根本,不好好修养是要落下一辈子残疾的,怎么走?你能去哪?”

“哪里都行。”他苦笑道:“在下将死之时,幸得姑娘出手搭救,今后必将舍生相报,在所不辞,白姑娘,后会有期。”他忽略白子慕欲言又止的神情,步出茶楼,正欲离开,一堆人围上来不许他走:“谁说让你就这么走啦?”

“那几位的意思是。”他说。

“天网恢恢,犯了罪便要伏诛,你出了城,还是逃犯,万一走漏什么消息,让捉拿你的人知道你来过这儿,我们不就落下一个私藏逃犯的污名了!”

“在下倒是想知道,自己犯了什么大罪…咳咳…”这一咳,带出口血沫,他脚下虚浮的后跌几步,一副病入膏肓之相,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挺挺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地上,白子慕冲过去扶住他。

“愣着干什么!快把他绑起来交给那些人啊!”

人群动乱,一齐涌上前。

白子慕一介女流如何抵挡,不过三两下便被推翻在地,她无法阻止他们粗暴的对待一个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病人,也无法放任一切继续朝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于是,情急之下,她攥紧衣袖,一咬牙,当即跪了下去。

四下里即刻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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