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神洲祸起风云2
“你以为,这一切都结束了吗?”
“我说了,会和你至死方休。”
“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的诅咒。”
……
梦魇的声音,遍布梦境,字字清晰的落进楚北清的耳中,她心下一震,猛然睁眼,惊觉额间已出了一头薄汗。
唐之渡手里拎着巾帕,正在水盆里浸湿,打算替她擦汗,被楚北清突然坐起的动作吓了一大跳,帕子也落进了水里,她顾不得许多,几步冲过来,小心翼翼道:“有哪里不舒服吗?”
楚北清试探的动了动手腕,疼的皱起了脸:“手疼。”
唐之渡愁心道:“还有吗?”
“脖子疼,腿疼…头晕,眼花,肚子还饿。”她委屈巴巴抬眼看着大师姐,唐之渡被她这一眼看的心软的一塌糊涂,还是板着脸忍不住教训道:“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
唐之渡根本不信:“那你说说都错哪了?”
“…不大清楚,要不,小唐师姐提醒提醒我?”
“不清楚?你知道少君抱着半死不活的你回南梧院的时候,差点吓死我跟师父吗?浑身是血,脖子和手伤得最重,整个人还昏迷不醒,要不是少君说你还活得好好的,师父他老人家那么大一把年纪了真要被你吓出个好歹来!你走的时候怎么跟我保证的?说帮我把他们几个抓回来,然后呢?你人上哪去了?你说你出去一趟让人这么操心也不干点儿好事,我以后要不要对你严加看管,就待在留青阁哪也不要去了好了!”
“别呀别呀,小唐师姐你最了解我了,把我关在哪个地方超过一天我人都得疯,再说了,我哪没办好事了,令逍遥不是先回来了吗,他就没跟你夸夸我的英勇事迹?”
“你别给我打岔。”
楚北清抱住唐之渡的胳膊使劲乖巧撒娇道:“师姐~你最好了~就别跟人家生气了~人家的手现在特别疼~必须得喝师姐熬的糯米粥才能好嘛~”
唐之渡仰头长叹一声,惆怅道:“我真是欠你的,把手撒开!”
楚北清听话撒开,端正坐好。
唐之渡端起水盆一言不发转身出门,在门即将关上的前一瞬冷声道:“要喝几碗。”
“一锅!”
“胖死你!”
门被关严。
楚北清脸上的笑意登时消散,豆大的汗珠从额角脸颊滑过,汇集在下颌,最后滴进被单或是衣衫,她捂着胸腔大口喘气,脸色几乎是一瞬间变得苍白,她咬紧嘴唇,用力到渗血也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撑着点力气再度掀开衣袖。
那诅咒一般在她皮肉上生根的伤痕越裂越宽,越裂越深,像是要直接露出骨头一般让人不忍多看一眼。
她失力倒在榻上,身体开始细密颤抖,脖子和手掌上的伤口像是被这诅咒感召一般,也疯了一样发起剧痛,楚北清感觉自己成了任人宰割的家畜,正被一刀一刀的拆解骨肉,连最细微的经脉也要单独剔出去。这种疼痛,换做是任何一个人恐怕都恨不得立即拔剑自刎,不欲再多活一刻。
可她是楚北清。
所以她忍不住也要忍。
令逍遥闯进门来时,楚北清早已恢复正常,若无其事的一脸淡定看着他长吁短叹道:“小狐狸小狐狸你没事吧!大师姐真是的!怎么把消息捂的那么严实,我人就在后山练功却半个字也没听说,他们说你伤的很重差点死了,你知道我简直都要吓死了!我这辈子都没跑得这么快过,就是为了来看看你有事没事,你脖子上的纱布都被血浸透了怎么没人给你换,你手上是被什么东西烫伤的吗怎么还焦了一块,这水泡怎么这么大!一会儿要挑掉吗?那不得疼死人啊!你要是疼的话你可以掐我,真的我这回任劳任怨你就是掐掉我一块肉我也绝不叫唤!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嗷!是不是因为伤了脖子所以说不出话来了?那你给我打手势,我人很聪明你也知道的我肯定能看懂你想说什么,你渴吗?你饿吗?你疼吗?你能不能…”
“你能不能稍微安静一会儿。”楚北清终于忍无可忍苍白着脸色道。
令逍遥立马开朗道:“啊啊啊谢天谢地你还能说话啊哈哈哈真是太好了,我还担心你说不了话得多憋屈,刚才就那一会儿功夫我都给你想出十几个解闷的笑话了。”
“得了吧,咱俩的笑点不是一个水平线上的,你还是留着自己高兴去吧。”
“好吧,那我自己留着…不是,我那么多问题你怎么一个也不回答啊?”
楚北清撇了撇嘴道:“你也知道你问题多啊,你看看你刚才的语速是我一个病人能插的进去的嘴吗?”
令逍遥便很认真的回想了一番自己方才语速,很诚恳道:“好像是有点多。”
楚北清深吸一口气,强装淡定从榻上穿鞋下床,尽量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隐藏的天衣无缝,只能说幸好站在这儿的是神经大条的令逍遥,但凡换一个人都能看出她现在人有多不好。
她披衣推门,若有所思看了眼外头,仅有的天光也快暗下去了,院子外头鸦雀无声,连阵风都没有。
“令逍遥。”她突然背对他道。
令逍遥一头雾水,上前几步:“咋啦?”
“…阿颜呢。”
“陆少主啊,她回飞羽了。”
“…”楚北清等着他的后话,谁料这家伙真的是不负众望的迟钝,她竖着耳朵跟这儿等半天也不见令逍遥有半点继续开口的意思,她闭了闭眼,认命一般忍了忍伤口的疼,再度开口道:“所以,她回去干什么呢?”
“你不知道吗?飞羽着火了!好大的火!青天白日的莫名其妙就烧起来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心眼的放的火,把整个飞羽上下烧坏了快一半的领地呢!陆洲主入尘世不在灵界,陆少主作为唯一能主事的人,赶回去处理灾后事宜了。”
楚北清很轻的眨了下眼睛:“这样啊,那阿颜要辛苦一阵子了…对了,阿岁,你给我照顾的怎么样?”
令逍遥一脸哭相:“目前还在活蹦乱跳,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他太能吃了啊!”
楚北清松了一口气:“你以后说话再大喘气容易挨揍。”
“不是!小狐狸,虽然我很乐意帮你的忙,你随地乱捡小孩也是你的自由,可你不能捡回来小孩自己不管,扔给我养活吧!他现在除了咬不动饭碗,给他什么都能吃的一干二净,不开玩笑,我回回出门都得把我养的那两盆人参给藏严实了才敢放心出来。”
楚北清没忍住笑出了声:“你养那人参,白送人都不要,还没伙房里炖汤的萝卜强壮。”
“什么炖汤,你又要喝汤啊?”唐之渡端着碗粥走进门来,话听了一半,一头雾水道。
楚北清连忙伸手去接,被唐之渡佯装要踢一脚阻拦道:“去去去,烫手着呢!”
“哦…”她乖乖抽回手,坐在桌边看大师姐把粥放在自己面前,独属于糯米粥的清甜气息和热气一起扑进鼻腔,还加了几粒去过核的红枣,楚北清用没受伤的左手拿起勺子,心情很好的吃起了粥,唐之渡擦了擦额角的汗,扭头看令逍遥道:“你站这儿干嘛?你功法练会了?”
令逍遥心虚往楚北清身后藏了藏道:“我,我看着她喝粥。”
“你看着她喝粥干嘛?你怕有人抢啊。”
“我…”
“去去去练功去!她现在需要静养,你个话唠别在这儿现眼了,赶紧走赶紧走!”她连拖带拽把令逍遥送出了房,紧接着利索的关门,不听半点儿狡辩,楚北清喝粥之余看了场热闹,忍不住笑道:“他也就跟小唐师姐你不敢多造次。”
唐之渡看了眼快要见底的粥碗,伸手道:“碗拿来,再给你盛一碗去。”
“谢谢小唐师姐!”
“对了…”唐之渡在出门前突然想起来什么事,转头道:“你这伤,不会是去飞羽救火了吧?”
“怎么可能。”
“你最好不是。少君他带你回来之后就回君北院了,可能是受伤了,脸色不好,你伤好一些记得去看看人,别当小白眼狼,知道吗?”
“他受伤了?着火的时候他明明没来啊!”楚北清立马坐直道。
唐之渡一脸无可奈何的盯着她道:“你不是说你没去救火。”
“…师姐…”
唐之渡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最后一次了!再也不帮你保密了!”
“嗯嗯嗯…”她连忙点头。
“待着别乱动!我一会儿拿药过来给你重新包扎一下。”
“遵命!”
送走了小唐师姐,楚北清头疼似的揉了揉额角,回想着唐之渡刚才的话,心里莫名七上八下:“他受伤了,什么时候受的伤?是来飞羽的路上吗?他遇到什么人了?难道是鬼面?鬼面的手段那么阴险,他就算法力高强也很难全身而退,他那么能忍疼的一个人,得多难受才能被别人看出来他受了伤啊…”
君北院内,谢听尘尚除外衣,立于屏风前思绪万千,茶案上煮着水,袅袅冒着白气。
谢听尘像是心里有数不清的事,乱麻一样在心里理不清剪不断,他背着双手,无意识摩挲着那只被扯断生死线的手腕,帝灵挂在上面,被体温捂不暖,永远都是冰凉的。
他独自看了很久的屏风,看那上面几朵将开不开的花苞随意点墨在四周,看隆冬大雪纷飞,看远山永无近貌,看久了,仿佛自己也成了屏风上的画,逆着风雪,孤身一人,也企图触碰到那远在天边的太阳。
良久他长叹一声,收了思绪,转身去茶案泡茶,却见一人正端坐于此,敛袖洗茶,墨发青丝垂在腰间,谢听尘眼中本黯淡无光的神色突然鲜活几分,垂目看了眼手腕上的帝灵,走前几步道:“你醒了。”
楚北清继续着手上的举动:“嗯,早醒了。”
谢听尘在她对面落座,拿走她即将触碰到的沸腾的茶壶,自己上手道:“醒了怎么不好好休息,反而乱跑?”
楚北清低眉轻笑道:“我来看望看望救命恩人也叫乱跑吗?”
谢听尘觉得好笑:“我什么时候成你救命恩人了。”
“怎么不是了,要不是师兄你把我带回来,我肯定现在还在那儿躺着呢,这万一放火的凶手折回来,我不就惨了?”
谢听尘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于是点头应和道:“那倒也是。”
“岳北那边…”
“方少主的离心咒,已被剔除,方老洲主突然回洲,赶走了所有人,不许任何人过问了。”
“啧啧啧,少君他也敢这么赶啊?”
谢听尘看她一眼:“对我礼貌了。”
“噗。”
楚北清的目光跟随着他斟茶的手,突然发问道:“师兄,你这手串还挺好看。”
“你喜欢?”
“我就夸你一下…”
“你不是夸手串?”
“夸你手串,等于夸你品味好,就连看手串的眼光也比旁人高。”
谢听尘的目光便又落在手串身上一时,将茶杯放在楚北清面前道:“它叫帝灵。”
“帝灵?你还给手串起名字啊?”
谢听尘失笑道:“它不只是个手串…”
“奥对!我好像之前见过你用它破阵,嗐!想起来了,哈哈,你说我这记性,哈哈…”
谢听尘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了然于心道:“想问什么就问吧,不用铺垫那么多。”
“…没有。”
“那我就寝了。”
“你今天受伤了吗?”
“…”谢听尘举至唇边的茶杯顿了顿,抬眼道:“没有啊。”
“没有?你别骗我啊!”
“真没有,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倒也是…”那应该是小唐师姐看错了,楚北清松了口气,没什么事了,看了眼自己面前的茶杯道:“茶我就不喝了,大晚上的喝了睡不着。”
谢听尘看她:“给你倒的水。”
“啊?”她端起茶杯细细看了一眼,发现真是水之后一饮而尽道:“行了,既然没什么事我就走了,师兄你就寝吧,虽然也不知道你喝了茶还睡得着不。”
“多谢关心,师兄不会这么早就寝的,你先待着别动。”
“为什么?”
谢听尘不与回答,起身去拿了什么东西,很快走回来,绕过茶案,在她身旁坐下,突然缩短的距离让楚北清呼吸一滞,下意识就想往后逃,被他不轻不重的扯住衣袖道:“你看你伤口上的纱布,必须得换掉了。”
“…哦。”
谢听尘给人包扎的手法可以说是越来越熟练了,除了手上的烫伤,她几乎没感觉到一点儿疼,可他越温柔,楚北清心里就越堵得慌,她明明清楚谢听尘根本不像表现出来的这样云淡风轻,可他不愿说,就连只言片语都不肯透露半个字,她甚至想,哪怕谢听尘编个烦心事跟她讲一讲,恐怕也没那么难过了,可是,他也说过他不会骗她。
额头被人轻轻敲了敲,她回过神来,谢听尘正在垂眸收拾着换下来的纱布:“换好药了,发什么愣呢,赶紧回去休息吧。”
“知道了。”她站起身,绕开谢听尘,走向门口,最后还是实在没忍住,站住脚步,转回身来,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两人同时一愣。
楚北清率先反应过来,尽力无视狂跳的心脏道:“这是…感谢你!师兄再见!师兄晚安!”说完便逃跑一样跑出君北院。
谢听尘看着她慌乱的身影,心里顿时方寸大乱,无所适从,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不禁庆幸她立马跑走了,不然,这一颗真心,险些就露了马脚了。
他无意识的攥紧帝灵上缀着的玄灵石,与心中的山呼海啸独自静坐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