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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统计员

马兰花她们兴高采烈地离开了办公室,我们坐着等了一刻钟光景,也没见车间的下班人员上来。

我们就猜定马兰花她们已经火速把25日能发两个月工资的消息,传到了我们车间的每一个角落和每个人的耳朵里了。

木子李接着又给了我建议说:“第一个月的工资,就笼统点,统一按药厂的要求来定基本工资。然后,在此基础上,按我们平时所观察到的、他们各人的工作态度来确定工资差额。表现积极点的,就高那么几十块钱,也算是一种物资和精神的双级鼓励。没有差价,就没有竞争,工资也是同等道理,好的坏的一个样,就体现不出谁是优秀的员工,谁是我们要提携重用的人。第二个月开始,我们就得逐步形成个人生产奖。生产奖包括安全、质量、产量以及工作态度等的考核。”

“嗯嗯,这个我知道...”

对于木子李能给我的所有建议,我都会先默认而后考虑要不要全盘接受,从来都不会直接反驳和拒绝接受。只不过会拖延一定的时间,经过暗自的深思熟虑,确定是否利大于弊,且究竟能大到多少,才能作出接受多少的程度。

在顶山如此,在现在的西昱东晟,也是如此。但在顶山,就算全盘接受,也仅仅是因为单纯的工作,而在西昱东晟,我要的,不止是一个安稳的法人之位。

但西昱东晟生产副总周经纬对于是否配置生产统计人员的说法,我没有丝毫考虑的必要,就能直接反对。

当然,周经纬没有当面跟我说的事,我也就只能在暗处冷哼几声表示反对。如果某人像吴锦凤那样跑来当我面说他什么的话,我就能让某人跟我一起站到他的对立面。

周经纬对财务吴锦凤想要介绍个统计员给他做车间统计的事,一口拒绝,使得吴锦凤颜面扫地后,又不得不来找我,想让我给周经纬说个情,让她把已经答应到西昱东晟上班的小姐妹给安排进来。

我就问吴锦凤,周经纬拒绝她的理由是什么。吴锦凤说:“周总说他自己什么都懂,生产部根本不需要生产统计。”

“哦,周总的意思可能是目前只有一个产品,尚还在试生产阶段,是可以不用专门放个统计人设的。”我如是说:“等以后产品多了,就必须要个生产统计,即便他生产部不需要,公司也是需要配备的。”

“我就说嘛,还是墨总您有远见。”吴锦凤甩甩她那稀薄而染得乌黑的长发,搔首弄姿地说:“我跟周总也是这么说的,为长远计,现在就叫我的一个小姐妹进来,从一个产品开始学,学到以后的全部产品,对我们公司的生产,不也是一劳永逸的大事情吗?可周总硬是不同意,他是不是有自己的人要安排?”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哎,”我长叹一声说:“我现在也只是个空有名声而无实权的人,不好意思哈,可能帮不到你咯。”对于这种见谁有权就倒向谁、把现实看得太透的老女人,我只能用这种防之又防的策略来应付她,既不能像周经纬一样一口拒绝,也不能满口承诺她有求必应。

“你也只是可能嘛,我跟宇总说过,他说找你就行,你肯定有办法帮我安排的。”

都是些狡猾的家伙,想要考验我呢,还是考验周经纬?我肯定坚决不上套:“那你肯定也跟赵总提过,然后,赵总也跟你说来找我的,对不对?”

“唔,对,对的。”吴锦凤俯首到我耳边轻声说道:“赵总的意思,还是我们自己插个人在生产部比较安全。”

“呵呵,周总不是赵总的自己人吗?”

“我听赵总说,生产部是公司的命脉,不能让某个人独裁专横到无法无天,就像南郡,李总说什么就是什么,赵总根本没办法左右。不像您呀,墨总,大家公认的好领导。”

“过奖,”我笑了笑,蓦然问道:“如此说来,赵总亲自安排你另一个小姐妹去上海总公司学习分析技术的,也是计划回来安插在技术部的眼线咯?”

吴锦凤显然很是意外我的问题,脸色稍变,讪讪说到:“没、没那回事吧,都是学会后来工作而已啦。哎呀,墨总,你就说嘛,这个忙您帮不帮我?我家老头子说祁东有家知名牛肉馆的烤乳牛味道很不错,想请您去尝尝,我就等您啥时候有空,咱们一起去,我不请其他人,就请您一个。”

“谢了,吴会计,最近试产,环保方面的手续还没全部搞定,忙呀。”我说:“你的事再等等,等周总空点的时候,我再去说说,但他同不同意,我也保证不了哦。”

“行,只要你同意说说就行。”吴锦凤突然把手伸进大衣,吓我一跳,赶紧连着椅子往后挪了一步,只见她从大衣里掏出一条当地我没抽过的香烟,神神秘秘地说:“诺,这是我家老头子的朋友送给他的烟,他也不抽,就想着让我带给你,你抽抽看,喜欢的话,叫他朋友代购几条过来也方便的。我的事,你放心上哦。”

说完,飘然而出,我看着大约两百元一条的当地烟,心里想着我也不止这个价位吧。但我还是把香烟放在文件柜的抽屉里,那里还有好几条来不及消化的软‘华仔’。

我又想起在顶山时的木子李,她在试产期间,就开始狠抓车间生产统计,包括后来在南郡,她总是一如前往地对我说:“生产统计才是效益考核的原始数据,是量化考核的基本要素。”

我点头说:“我们老厂都是这样弄的,考核到每个班组的每个岗位。但老厂有专门的统计人员,每天都会及时的对我们车间每个人员的生产状况进行统计,数据很细也很准确。可我们这里没有那么专业的统计人员。”

“这也不难,我们自己教一个出来便是。”木子李说:“薇薇现在没什么事干,让她来学。物尽其才,人尽其用,我们在这里的每个人力资源,都不能浪费。”

“薇薇?我看不行,”罗萍像个阅人无数的心理专家,她说:“就薇薇那个大大咧咧的性格,粗鲁又好动,粗心又大意,根本不适合做统计这一需要极大耐心且心思缜密的工作。”

“人无完人,”木子李说:“她本来是股东们内定的会计员。虽然不那么内敛,但脑子好使,做什么事都一学便会。至于她那个多动症嘛,墨主任,你平时也可以多骂她几句,压制她,管制她,慢慢地,我相信,凭我们大家一起努力,一定会改变她。”

“既然你对她那么有信心,那就按你的意思办吧。不过,你做好心理准备,预防那小妮子拍拍屁股就走人哦。”

“走人倒不会,”罗萍一语道破天机:“我看她和静静两个小妮子都很粘木子。特别是在下班的时间,我发现她们谁也舍不得离开木子半步。木子的话她们不敢不听。”

“师傅,我们好像有很久没出去喝酒了,今晚我请客,为罗师傅提前送个行,怎样?”木子李岔开了话题,挑逗起我肚子里的酒虫开始蠕动。

依然是那家我们先前常去的小菜馆,店号未改,门庭的装饰却是大变。

日式的格子、中式的红木框架的玻璃推拉门,看上去非常的简洁大气,低调奢华。门头上的店号牌匾,是去广告公司特定制作的,几个先用电脑打印、再以立体镀金镶嵌的大字,虽然没有名家毛笔书写的那般龙飞凤舞、有商业价值,但也结构规范,气势恢弘。

熟透了的老板娘热情洋溢着把我们迎了进去,给我们介绍她店里的新内饰,并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这次装修是专门花下大血本,兑现她先前给我们的承诺。

因为以前在她店里吃饭,总是嫌店里的摆设太破旧。破旧的座椅、破旧的门窗、破旧的茶几、破旧的厨房,没有一处的角落让我们满意。

那时候,油腻陈腐的严重气味,招蚊引蝇。它们在我们眼前肆无忌惮飞舞着,狂妄的要命。猝不提防的蟑螂和老鼠到处横行,上蹿下跳。从不洗澡的懒猫和庸狗,旁若无人的躺在椅子或桌子下边,常常被我们踩到尾巴吃痛惊起,或“喵呜”或“汪汪”地咋叫一声,吓我们一大跳。

每一次,老板娘都一边道歉一边承诺着:“等我赚下些钱仔儿,就立刻重新装修,重新摆设......”

“老板娘,看样子,自从我们这帮吃货来了之后,你赚了我们不少的仔子啊。”已经成为油腻大叔的老杨跟我们一样,是这家菜馆的原老顾客。每次,他都会用色眯眯的眼睛盯着笑艳如花的老板娘开玩笑说:“你家的仔又是你从哪里赚来的哈?”

老板娘便随手操起一把长柄的大不锈钢勺,装作要戳他下身宝贝的样子,更加灿烂地笑骂道:“反正不是从你这里赚的,你管我从哪里赚嘞?哎,杨师傅,说正经的,你对我们这个装饰还满意吗?”

老杨便把双手交叉着挡住他的命根子,继续缠着老板娘开着下流的玩笑:“满意,满意,如果你来赚我个人的仔就更满意。”

这个时候,木子李都会摇着头,不知是苦笑还是装笑着不理他们,顾自往包间里走去。薇薇和静静便一起翻老杨的白眼,一人一侧地去踢他,把他从老板娘身边怂走。

凡是个人请客吃饭,我们都有约在先,并形成了一个潜规则:叫上我们留在顶山已经为数不多的几个原班人马,外加她们默认与我关系密切的华清姐。后来的张大仙,因下班没地方转悠,总死皮烂脸的跟在我们身后蹭吃蹭喝,没办法,我们只好带上他。

也就在那个晚上,坐我一侧的救命恩人罗萍师傅,乘着张大仙他们吆五喝六地猜拳行酒令而没人留意,就轻声细语的把她们那些临时过来帮忙的人员的工资内幕说给了我听,并意味深远地提醒我说:“我虽然不懂管理,但我觉得管理也并不复杂。我认为木子李说的没错,管理管理,无非就是管人理事。把该管的人管住,把该理的事理清就行了,包括你自己的人和你的私事。人是主体,是群体的力量,你若想做大自己,必先借助其他人的力量。特别是你管生产的,手底下若没一帮心甘情愿服于你管理、听从你指挥的人,生产就一定管不好。你想别人信服你,你就得先信服别人,别人才会‘士为知己者死’,才会知恩图报。冥冥中也自会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帮着你迎面向前,继续上位。”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听到有人跟我说“上位”二字,而且还是从这个其貌不扬的乡下妇女的口中说出,让我是又惊又疑,不得不去另眼相看而佩服到五体投地。之后,我就暗暗发誓要将她的‘理论’一直随心携带地沿用下去。

所谓的‘大智若愚’,也许指的就是罗萍这类人。

这类人才是‘大隐隐于市’的人间高手。自从受到她的点拨,我就不大全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或‘狗改不了吃屎’这样的醒世恒言。

如今的狗宠与崇尚养生的人类一样,连肥肉都嫌太腻了,猫咪和可爱的米老鼠都成了同生死共患难的好兄弟。原本千年的铁树,挪个方位,不到十年二十年就能年年发芽年年开......万物都在迭代更新,谁又能说得清楚,本性善良的人就不会患上疑心病呢。

如果是木子李跟我说出罗萍对我说的那些话,我肯定会怀疑她别有用心或另有所图,怀疑她总有一天会额生反骨,‘反客为主’地将我排挤出局。因为我已经有了一种低她一等的不良感觉。我先前的自信,总会时不时地被她突出的表现所抹杀。

但从救命恩人的嘴里说出来,我就特别的相信,格外的感恩。她能救我,就不会害我,再说,她回去老厂之后,跟我在顶山的利益没一点瓜葛,搞不好,以后都是个与我相见无期的人了,她才能这般掏心置腑的教导于我,提点于我。

我狠下决心,听从罗萍师傅的教诲,重新架设并开启‘人性化管理’模式,一展我有待起步的管理抱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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