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审讯人选
薇薇娇嫩的小脸也被一只找死的蚊子盯出了个红包,嚷嚷着要把资料全搬到办公室做。
我吓唬她说,马老总特地派龙汉文负责,要求我们晚上集中在保卫科“做假”,就是为了确保这份‘地下工作’的高度隐秘性,越少人知道就越好,谁也不能走出这保卫科一步,不然,谁就是风声的走漏者。
薇薇便哭丧着脸又安静下来继续与蚊子作战。
一直到深夜两点,几个年纪稍大点的人都忍不住地连着打起哈欠,木子李征询我意见,可不可让大家都回家睡觉,白天还要上班呢。我就征询这项工作的主要负责人龙汉文的意见。
龙汉文是药厂唯一一个保命产品的生产负责人,车间的安全生产管理和产品的技术质量控制,也都是他一手监管,很受马老总器重。
虽然人长得五大三粗,相貌平平,但做事谨慎持重,对于他上司交付给他的额外工作,他更是格外的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从不敢越雷池半步。是属于那种自觉服从领导,听领导话,跟领导走,自觉维护领导权威,自觉维护职工团结的好干部。
对于我们大家提出要提前回去休息的要求,他看着一大堆还未完成的假记录,支支吾吾地不敢点头。
华清把当扇子的旧报纸往她老公面前一甩,倒着白眼说:“真是奇了怪了,又不是你们车间的事,要你加什么劲?这是我们车间的事,我们自己知道怎么做,你们完全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瞎操心。如果之前那些年就有这么上心,我们这么多人就不会下岗没饭吃。”
“话也不能这么说,”我赶紧上去打圆场:“这也是影响整个药厂荣誉的大事,当然也关汉文兄的事了。再说,我们也需要他鼎力相助,多一个人就多个主意,多份信心。”
“本来就是么,”龙汉文不敢公然顶他老婆的嘴,嗫嚅着说:“老板都特地交代了,我敢不做吗?这样吧,你们都先回家,我一个留下来在整理整理就好。”
“这倒不必,”木子李拍拍身边已经趴着睡着的薇薇,起身边收拾边说:“我看再弄一个晚上也就差不多了,他们不是三天后来检查吗,完全来得及。龙总,大家都很困了,就都一起下班吧。保卫科当值的师傅留下来,务必要保管好这些资料,等我们下午下班,再来加班几个小时,肯定搞完。”
“天杀的蚊子啊......”薇薇揉着惺忪未开的睡眼,嘴角还挂着口水流过的痕迹。
我看到,薇薇趴着睡觉的桌面上,有一滩还未干涸的口水。木子李掏出纸巾,若无其事地把它擦了去。
我们从保卫室出来时,天已经放晴放亮。
我当时没有跟困得不行的大家一样,各自散去,回家的回家,回宿舍的回宿舍。而是先到车间转了一圈,放心晚班的生产都还正常,才就近去了值班室。反正几个小时后又要接着上班,将就躺着睡吧,连洗脸刷牙都可以一并懒掉。
好像才刚闭上眼睛,就被手机吵醒。看是盛定海的来电号码,就知道他为3001被举报的事着急。
盛定海问我3001卖出后的货款除了我都还有哪些人知道?我回答他说:“每次外卖过磅的都有仓库保管员邵美英和薇薇一道监管,结账、收钱、去银行存现金,直到转账至老厂财务总监处,均由我负责。”
盛定海很奇怪地问:“这么说,木子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了。”
“她应该是一无所知,”我如实汇报:“她只管生产和技术上的事务,没涉及与现金有关的事情。昨天,她刚巧在办公室午休,才撞上的,不能怪她。”
“我并不是要责怪她,她干得不错。我听马总说你们连夜在做备查记录,辛苦了。我和小朱今天就赶回去处理。记住,任何人找你们,你们都说老板不在,不方便详谈,包括稽查的,税务的,你们也有权拒绝盘问,就说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事实上,我真就不知道3001的销售业务在老厂都是怎么操作的。后来还是老厂的财务总监告诉我,在老厂,是有指定的业务员,有特定的渠道销售3001的。
我们的3001是一种类似于乙醇的无色透明液体。易挥发,易燃易爆,吸入食入有毒。它用途广泛,是基础的有机化工原料和优质燃料,也是农医药的重要原料之一。还可以与工业酒精一样被不法分子弄去兑制白酒出售,牟取暴利。
简单的介绍到这里,稍微有点化学知识的人都已经心神领会,我们的3001其实就是无异于甲醇的国际第三类危化品。
1998年春节前后,山西朔州发现有数百群众,因饮用含有过量甲醇的散装白酒中毒,死亡二十多人。
我根据仅有的记忆,找到了当年的一则来源于互联网的新闻资料。当年的新闻是这样报道的:
‘1998年2月春节期间,山西省文水县农民王青华,用34吨甲醇加水后勾兑成散装白酒57.5吨,出售给个体户批发商王晓东、杨万才、刘世春等人。
在明知这些散装白酒甲醇含量严重超标(后来经测定,每升含甲醇361克,超过国家标准902倍)的情况下,但为了牟取暴利,铤而走险,置广大乡亲生命于不顾,造成27人丧生,222人中毒入院治疗,其中多人失明......1998年3月9日,王青华等6名犯罪分子被判处死刑。’
这起当年震惊全国的假酒案,致使山西的白酒业受到了严重的影响和冲击,包括闻名遐迩的杏花村汾酒在内,从此声名狼藉,一蹶不振。
性质恶劣的假酒案,不单单是祸害山西白酒行业进入迅速衰退惨况的导火索,还导致了我们出售3001等危化品时受到更多蛮横的监控和管制。
公安、交通、稽查等的多个部门介入与干预,管控之严,致使原先与我们暗中往来的诸多个体小客户,都不敢顶风运营,冒然买卖。3001的价格也是一路狂跌,节节败退。
经过两年的缓慢恢复,3001在顶山的销售前景,有望比在老厂要好。因为与顶山毗邻的江西景德镇地区,是中国瓷都。在大量的个体作坊的瓷器制作过程中,他们都会用廉价的3001调配其中一种价格偏贵、成本较高的原材料。
我们没有具体地去问清楚到底替换的是哪种原料,那些亲自开着皮卡或小四轮的小货车、来我们车间直接购买3001的个体老板们,都会拍着胸脯保证:“我们绝对不会拿去兑酒,我以我全家人的性命保证,不去干那种伤天害理的事,赚那种泯灭良知的黑心钱。”
我们都没去过景德镇实地考察过,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但从他们每次都会亲自前来提货的、谨慎小心的态度中可以确定,他们是在用3001稀释某些昂贵的物资,比如彩釉、金水等,绝对不是拉去兑酒。
我们被查,对他们这些距离我们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的小老板影响不大。通讯已经越来越方便,我只花了两个小时,就通知好所有3001的客户。
我不能隐瞒我们这边的实际状况,都一一告知了他们,希望他们能暂时避避风头,对陌生的顶山电话要特别的留个心眼,以防电话调查录音等等,做好必要的反侦察工作。他们无一例外,都保证积极配合我的工作。
盛定海和朱小宝那天也回来的比较早,他们说搭了另外一个也在顶山做化工朋友的私家车回来的,比我们平时往来的卧铺要快上一半的时间。
他们对这趟搭车也颇为感慨,说私家车就是好,又快又有面子。我当时也没有觉得拥有私家车就拥有了做人面子的想法。我讨厌汽油的味道,不管车型有多豪华,车价有多昂贵,只要有汽油味从屁股排出来,我都讨厌。
一起吃晚饭的时候,我把头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了他们听,并把李稽查的私人号码给了盛定海。
我觉得他李稽查肯定有自己的想头,有想头就必定有突破口,不然,谁吃饱了撑着留个私人号码给我们当把柄用呢?李稽查也肯定清楚,马猴子老总也害怕把事情闹大。
当晚,我和龙汉文、华清、静静一起继续加班做着假记录,木子李去化验室换了静静过来挡夜班。薇薇被蚊子吓破了胆,怎么劝说鼓动都不肯继续熬夜作战,躲宿舍睡觉去了。
零点十分,盛定海和朱小宝乐呵呵地回来了,一进保卫科,就闻到他们满身的酒气和烟味。
他们跟我们说,这些原始记录不用再继续做了,他们已经与李稽查取得联系,并达成共识,获得了一个非常令人满意的解决方法。
我去,薇薇才是有先见之明、料事如神的聪明人,她比我们少辛苦一个晚上。
解散了辛苦两个晚上的作假“突击队”后,华清和龙汉文回了家,我和静静则跟着盛定海和朱小宝,到办公室倾听他们的解决办法。
盛定海坐定后先习惯性地咳了两声说:“明天要派个人去稽查局的审讯室接受公开审讯,审讯前后大概需要三天的时间。我们是老板,不方便在那种场合露面,影响不好。你们看看,派谁去最合适?”
我和静静瞬间沉默,谁也没立即作出反应,去回答盛定海的问题。
我不知道静静当时的脑瓜子里在想着什么,反正,我一听到‘审讯’两个字,就想到了电视里被关押提审的镜头:
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坐在审讯椅里,两只手被手铐铐在椅子的扶手上,我看不到对方任何人,只有对方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不怀好意地偷窥着我所有的神情......
他们会不会像电视里演的一样,布设好迷局,计划好审讯的绝妙套路,攻陷被审讯者的心理防线,诱导对方把该说与不该说的统统都说出来?......
一旦走进审讯室,我可能就是个有违法犯罪行径的嫌疑犯。
从审讯室出来,我还算是个没有前科、从无污点的守法公民吗?我还能是个洁身自爱、行事光明磊落的良民吗?盛定海说得所谓的满意办法,难不成就是给他们自己找只替罪羊?.....
“因为这事已经上报,稽查组有必要在市局装模作样的进行公开审讯。你们大可放心,这完全是走走过场,对我们的人身不会有任何伤害。他们也只会简单的盘问一些我们都能公开回答的问题,不会刁难我们。”盛定海见我们长时间低头沉默,就装出轻快的口气来诱导我们说:“李局的意思是让木子李去,他说他会在现场照顾她的周全,让其他人少问些问题,缩短一些审讯的时间。”
“不行,”我突然记起李局看木子李时的好色眼神,坚决扞卫女徒弟色相安全的冲动让我情绪一下子就激动起来:“就他那色眯眯的样子,照顾个毛线。”
“啊?他长什么鸟样?敢对木子色眯眯?”静静几乎从椅子上弹跳起来,抗议她舅舅说:“舅舅,你们还要不要点脸面呀?怎么可以让一个女孩子去那种地方替你们接受审讯?你们这么多的大男人都干嘛用的呀?”
“你小孩子懂什么?”盛总呵斥着静静说:“又不是我们要她去,是人家领导指定她去。光天化日之下,又是市局机关单位,你还怕他会吃了木子不成?”
“反正我不管,你们就是不能让她一个人进去,”静静急得失态,歇斯底里地说:“你们硬是要让木子去的话,我就跟着进去。我绝不会像你们这帮软弱卑鄙的男人一样,利用女人的色相来支撑自己的江山。我也不会明哲保身,为了自己的名声和地位把自己的朋友推上风口浪尖。我更不会顾全大局,以牺牲她一个人的声誉,来继续你们集体的不法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