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应急指挥
一向对我唯唯诺诺的老杨,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居然站在了木子李一方,反对我钻洞挖沟埋管子。他说:“那煤渣压就的堤坝根本不牢靠,安全隐患太大。”
我没给他机会继续解释什么才是重大安全隐患,我强硬地对他说:“你怕死就不用参与,老子带人把这事搞定就行。”
盛定海貌似就等着我这句话,立即拍板定下了处理方案,老杨没敢再坚持,顾自眉心紧锁,郁郁寡欢。木子李则是淡定自若地在会议记录上继续涂涂画画。
散会后,在去食堂的路上,木子李无事人一样劝慰老杨说:“无论是谁的建议,只要是盛总拍板确定下来了,大家都得积极配合,协助完成。”
“那明明是不安全么。”老杨很不服气地小声咕哝着。
木子李就伸脚绊了他一下,差点把他绊倒,笑着问:“这样安全吗?”
“你、你、你这叫出其不意,哦,不,你这叫故意陷害知道吗?我离你远点就安全了。”老杨装出气鼓鼓地样子闪到我身后。
我只得勉强笑着说:“木子这是在提醒你,启发你,明知有安全隐患的,做好防护措施就行了,而不是丢着不去解决。”
木子李冲我竖起两根大拇指:“师傅就是师傅,领导就是领导。”
我于是再笑,这次是真笑。
我知道她心无旁骛,对于在会议上所有已经决定下来的方案,她都会绝对支持,竭力配合。至于她自己通过据理力争也得不到一致认同的方案,她只能把它详细地记录在本子上,随后输入办公室的电脑存档。她说,公司以后还是会用得上这些资料。
易江果然同意了盛定海交上去的处置方案。其实呈交不呈交,我们都已经确定这样做了,而我真正的噩梦也就此拉开了帷幕。
连着几天不大不小的阴雨天,致使我们的计划一拖再拖,弄得大家都情绪不宁,我甚至都有些暴躁。
老杨和木子李坚持说,在这样的雨天里施工,安全更加得不到保障。安全员老程本来胆子就小,上次爆炸事故的阴影还没消退,这以后一听到安全隐患四个字,就本能地抗拒接受现场监护。他不同意,我们就不能动手开干。
盛定海却在我屁股后面催我,说上头基本都已经打点好了,只要不是大张旗鼓的太明显,细污长流这等事,他们也都会睁只眼闭只眼的当没看到。
他们似乎说到做到,的确有好几天没下来检查,监测我们的污水排放状况。事实上只是我们自己没实施好不那么明显的直排计划,他们没来检查的这些天,我们恰恰没直排,他们睡得很安稳。
那个周末,天气预报说夜里有中到大雨,我不顾木子李反对,把煤渣堤坝拦腰截断,在中间铲出一条半尺来宽的污水排放沟。
我对看得瞠目结舌的木子李说:“明天星期天,谁也不会来检查。还有,今天晚上有大雨,只有开这么大的口,才能赶在12点钟之前把这两池的污水排完。排到沿河的污水,经过四五个小时的混合流动去了沿河下游,天亮后就看不出有什么颜色了。就算下游有人看到了颜色,他们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流出去的,查不到我们,保证没事。”
我这样的自信,来自于急功近利。
我隐约感觉得出,今年以来,老厂股东们对我的逐渐不满。包括林正志,许多个时候,他都把电话打给了木子李,教她许多工艺上的技术和技能。那个他研制了很久的p3产品,半年来都没有跟我透露过半点信息,我所知道的,都是从木子李那里套来的,她倒无心瞒我。
这些老鬼们对我产生不满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好久没什么机会展示自己的特长和权威了。我这个正牌主任的名气正在一点点收缩,而木子李副主任的名声还在不断地扩散。
生产任务还是那么重,工作量还是那么多,但产品收率不升反降,各原料单耗不断的上扬。质量时不时出点乱子,员工持续近半年没拿过生产考核奖金,大家都怨声载道,对我的管理能力产生了怀疑。
如果这次不是直奔‘省钱’的目的,主张切沟偷排,我估计连盛定海这个老王八都有可能倒向木子李。
公司老总若倒向木子李的话,张大仙这个盛定海的亲信随从,无疑也会力挺木子李。更为明显的是,朱小宝和医化安全员老程,如果不是有支持木子李的想法,这次根本就不会做两边倒的‘墙头草’。
我好不容易拿回主动出击的机会,我得利用好把握好,不能让任何人占据去我孤注一掷也要得到的工作业绩。
我知道木子李说得没错,眼前和以后的形势,环保已成为我们化工企业生死存亡的关键所在。
只要我在这个时候能把污水排放出去,让生产能维持正常不停,我就是老板们能够继续赚钱的功臣。同时,我也计划借此机会,收集好这些污水直排的有力证据,防止他们对我不利。只要多一些他们的‘罪证’就在我手里,他们就算对我有不满,也不敢把我踢出局。
我赞叹自己的脑袋,是多么的聪明了得!
事实上我不屑木子李的长久计划只是种表面,在我内心深处,我还是希望她的建议能得到有远见的、有想长期发展的化工企业家们所支持。可惜,盛定海不是我心目中的企业家。他需要我此时的莽撞表现,正如我此时需要他的盲目支持。
吃过晚饭,待暮色稍具暗黑,我打上手电又独自去了排放池,查看污水的排放状况。见水位下降不多,嫌流速太慢,又拿起白天还留在边上的洋镐和铲锹把水沟挖得更深,让污水排的更快。
我计算好流量,路过另一侧的存放池,把排向排放池的水阀也打开了一大半。
有一阵没一阵的毛毛细雨,飘到脸上,凉凉的,又无比温润,亦如有双细腻的女人之手,温柔地抚摩着我的脸,让我感到舒畅惬意。
我心情愉悦地吹着口哨回到宿舍早早上床入睡,打算在午夜十分,去把那截我挖开的水沟堵回去,恢复原状。等到明天,两个空空如野的污水池足以证明我的实干能力。
我没去查看沿河江面的流动状态。
大概十一点半的样子,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我。我一看时间,十二点都还没到,手机里有三个当天值班人员老杨的未接电话,心里自然而然的‘咯噔’一下,坏了,车间里准又出了什么大事。我胡乱地穿上衣服,打开门,原来是木子李和张大仙。
“老杨说二楼车间外的盐酸储罐底脚有一只烂断,倾斜时碰断了玻璃液位计,罐子里五吨盐酸正向外流川,所到之处,均是噗嗤噗嗤的反应声和浓浓的白烟,什么都看不见了。打你电话也不接,我们只有过来敲你门。”木子李转身快跑向药厂,边向我汇报:“但我们的盐酸储罐是塑料的,怎么可能烂断,我猜想就是底脚的铁板平台烂了,储罐的脚才坍陷下来,导致罐体倾斜,罐底的塑料焊缝被强力扳裂或被硬物扛破泄漏。”
“有没伤到人?”我急切地问。
“应该没有吧,具体情况去看了才知道。”木子李问身后的张大仙:“你接到些什么消息?”
“也就是盐酸罐倾斜倒坍的消息啊,那是冷冻机的操作工打给我的。幸好那盐酸罐倒向楼梯口的墙壁,要往外倒向冰机的话,那可要出大事了。”
“你还觉得这是小事吗?”我冷冷地说:“当初是你出的馊主意,靠着车间搭起这个钢架平台,你不知道平台上的花纹板禁不住长时间强酸的腐蚀吗?”
“我那也是为了我们公司能充分地利用医化给我们有限的生产空间啊,何况,盐酸罐的平台你们车间的生产人员几乎天天都要走动,烂没烂都没看到过吗?那你们一个星期组织一次的安全大检查又都在检查些什么呢?”
呃,他娘的,张大仙对我的问责,比我对他的责问还更在理,更堂而皇之,更不可一世。他根本就没把我这个直接领导当回事么。
我被呛得哑口无言,恼羞成怒地干咳两声,想骂人。但木子李压着声音呵斥道:“你们这是干嘛?马后炮的话也是你们两个、各自作为部门负责人的人用来相互推卸责任的吗?事情都还没看清楚,大家就相互埋怨自乱阵脚,有意义吗?”
我和张大仙就都不敢再吭声,跟上木子李一路小跑到了临近车间的仓库。眼前正散发着浓浓烟雾,烟雾有时逆向回头扑到脸上,有阵刺辣辣的痛痒。
电工小杨已赶在我们面前到达了现场,所有夜班的人员都已撤出车间,当班班长急得乱窜,他跺着赤裸的双脚跟我汇报说:“墨主任,距离硫酸罐远一点工段,该关的阀门都关上了,就合成这边,事故太突然了,许多阀门都来不及关闭或打开,我让她们先紧急撤离保证人员安全为主。怎么办?有几批料还在保温前期,温度最多撑到半个小时,不然就会冲料。”
“仅仅是冲料都还算小事,如果盐酸流到存放5003的地方,快速腐蚀了5003的铁储罐,泄漏出来,就是爆炸的后果哦。”一个进来没多久的员工说:“我听马师傅说过,那5003就是做炸药的原料,温度一高就爆炸。”
“不了解物料属性的,请不要当众乱说,扰乱人心,”木子李叱责新员工说:“但你的提醒是对的。现在没有时间解释这些,赶紧进入现场查看真实状况才能确定施救方案。”
“嗯,木主任说得对,老杨,你带人赶紧去仓库把备用的两台空气呼吸器和所有的全罩式防毒面具都拿出来,快,速度,速度。张大仙,你找几个男人,赶紧把所有的消防带都拿来放好,沿路接到药厂的蓄水池上,快,要最快的速度打开蓄水池阀门待用,那边场地你最熟悉。小杨,你去我们值班室把几套防化服、雨衣和两套消防服全搬来,还有耐酸碱雨鞋,快点,速度。”我高声吆喝着,次序井然的指挥着,同时不忘提醒在现场处置中表现不错的班长说:“你赶紧去值班室拿我的干衣服和干鞋子换上,别冻坏了。”
“不要紧,我还能坚持一会。”班长的表现让我感动不已。等小杨拿来雨鞋时,我第一个派了一双给班长,并弯腰亲自帮他穿好。
我看到,木子李第一次给了我一个崇拜的眼神,然后冲着张大仙大叫:“张师傅,你们接好水带,没有墨主任的亲口通知,千万不要擅自放大量的水过来。我们要防着平台边的硫酸罐,那里还有两三吨的硫酸,小心碰水爆沸。”
张大仙应声而去,我转头看向木子李。她基本上不需要我安排,她就像我肚子里的虫,我在想什么她一清二楚:“我知道了师傅,我带人准备抢救车间物料。”说完,转身朝那个‘扰乱人心’的新进员工,即马兰花的徒弟说:“我看你还懂点化学品知识,怎样?有胆跟我进车间吗?”
“领导去哪儿,我就去哪儿,”马兰花徒弟把高大魁梧的身子站立的笔挺笔挺,像个第一次见到高级将领的新兵,兴奋的就差了一个敬礼的标准动作。
“好,等他们出来,叫我们进去的时候我们再进去。”木子里帮着班长佩戴空气呼吸器。
“木子,”我在戴上呼吸器的头盔之前,叫了她一声。
“啊?怎么?”
“小心些,注意安全。”我第一次对她说出了来自心底的关护,我知道她会跟在我后面冲进迷雾腾腾的车间。
我担心木子李提醒我们的硫酸罐,可能也受损泄漏了,不然,单是盐酸释放出来的氯化氢气体的温度不会那么热。跟我同时走进烟雾区的班长还没撑到一分钟,就用手比划着他没有保护好的颈脖子,有灼伤的疼痛,他迅速退出了车间。
“他娘的,小娘养的,一个个还是孬种。”我大声闷在自给式的呼吸器里骂着脏话,真想把天下最难听最恶毒的脏话都骂个遍。
据说,人在处于紧张、恐惧或痛苦的时候,说脏话骂人能够舒缓自己的情绪,能减轻紧张恐惧的压力和痛苦的程度。
还有人赞美脏话说,脏话能提升与自己价值观相同的人的交际关系,促进互信,巩固友情。一旦双方都默认并毫不计较的承受了对方的脏话,那么,这种关系就是种非常亲密的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