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污水处理方案
“不会吧,药厂建厂这么多年,用的都是这个废水池,就单我们的废水把它给堵死了?”
“池子已有好多年,但不一定都在用。也有可能是他们的产品没有废水,或者是废水很少。并且,少量的废水都是强酸性的,能够吃掉那些油腻的污垢,煤渣只会越来越松,沙孔只会越来越大,不存在弥缝的可能。”木子李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试纸。
我说:“有没有可能,他们的车间都在我们上游,他们有可能还有另外的排污系统,污水根本到不了我们这个排污池。”
“嗯,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木子李把广泛试纸扔了一片到废水池,立即变成紫褐色。她又扯了一片放在堤坝外侧的河水里,试纸的颜色只变成深绿色,碱性9的样子。
她更加确定地说:“最近河水流动不急,我昨天扔在边上的矿泉水瓶子还在这里没被流动的河水带走,证明从昨天到今天的河面基本都是平稳的。如果这煤渣堤坝还有过滤作用的话,池内外的水位应该是平衡的,而现在,池里的污水水位高出河水面将近半米。如果过滤有用,池外的河边沿没有流动的水的ph值应该和池内的差不多,可现在测起来相差很大,却湖水还算清澈,证明池子里的污水根本没出去。能证明这点的是,我昨天下午特地在池内这个位置做了记号,是从存放池转过来后的水位。过了一个晚上,也没雨下,还是在这个刻度。师傅,我基本可以确定这个过滤池已经不起作用了。我们车间大量的污水就不能及时外排,这样会拖延生产进度。”
“嗯嗯,你分析得没错,”我不得不在心里承认木子李比我细心,比我更懂得生产。从原料检测到投入使用,从产成品到工艺废水处理,她都能做到全程监控。
我心里在琢磨着,要是早两年之前碰上她,我或许会拜她为师,好好跟她学学化工生产管理,跟她学学怎样做人。
时至今日,我不需要向她学了。除了暗自赏识她肚子里的墨水以外,我已经想不出还有什么是自己需要跟她学的。相反地,她的许多不足,都应该向我多多学习。
她不会溜须拍马,不会谄媚奉承,不会见风使舵,不会趋炎附势。她倔强执拗,不懂变通,也不识时务。她有才华却不懂找机会施展,有能力却不懂找机缘发财。她心地善良,生性宽宥,却常被人利用成懦弱,好欺负等等,原本是她身上的所有优点,现在在我看来全成了缺点。
我知道取他人之长,补自己之短,才是成就自己的上上之策。但人无完人,我们并不能用那些喜欢站在道德制高点去绑架别人的人的方式,去评判一个人的优缺点。也不能站到对方的角度去理解他,开脱他,因为你不是他。
就如我现在已经认为木子李身上已经没有了我该学习的优点,还逼着自己去学她身上的所有缺点,还是省省心好嘞。
我现在最喜欢的一句话就是‘高度决定视野,角度改变观念,尺度把握人生。’
不用去管是哪个大咖能说出这样有哲理性的话,只要是一个想要在短短的一场人生旅途中做出点什么的人,都适用这样的话。
正如我现在我所处的位置和所站的高度与角度,以及我在西昱东晟的诸多人精中所把握的人际尺度,都是当年顶山所不能想象的。
当然,像污水处理这些工艺上的技术问题,我现在就算还是一窍不通,也不是不可以来做这个安环部总监。因为这不是我自己要求做的,在任职之前,我也早就责任的划分问题,跟赵昱已经签订过协议的。如果我有事,他也跑不到哪里去。
我是法人代表,但他是实际控制人,又没有正式批文通告谁是谁才是西昱东晟的全面负责人,只要他自己在监管着安全生产,那他就是个主要负责人,他哪里也跑不了。
而我所站的地方,正是能确保西昱东晟生产安全的核心位置,只要我们的三废处理中心有丁点的意外,周经纬的生产部就不可能强行运转下去。
只是,不管从污水处理的设计能力看,还是从目前需要处理的实际数量看,我都还不能找出哪个缺陷来设置出不露痕迹的障碍来阻止赵昱的计划。
西昱东晟的三废处理中心是专项设计专项建设的,根本不像二十年前的顶山第一药厂那样,随便糊弄就能得到许可的。
但恰恰是因为有这些强有力的保障措施,我才会孤注一掷地跻身到法人和安环总监的双重身份上来。
而当时在顶山,我是什么条件也没有,更别说背景靠山了,唯一能让自己转身的机会,就借用医化老总易江的小舅子陈‘工程师’的姿态,以带有命令式的口气,让木子李在毫无防备情况下能及时主动的来告诉我,我就能成为一个专业人员。
“那么,”我问她:“依你之见,有什么更好的解决方法呢?”
“第一步,上一套废水蒸馏系统,蒸出来的水回收套用,减少废水排放量。第二步,在存放池边上挖个中和池,布置曝气管,配备酸碱中和罐,把蒸馏残液和其他少量的废水集中进行酸碱中和。第三步,购置新压滤机,把中和所产生的固化物,用提升泵打入压滤机进行固废压榨。压滤出来的液体转回存放池蒸馏套用,固体可进行再处理后,按要求送往固废处理厂去处理。”
“不行,工作量太大,而且,莫名其妙的又多出了固废。顶山没有固废处理单位,要送到外省,运费都不得了,别说是几千块一吨的处理费用。”
“可这是目前来说,唯一一个工作量相对轻松,投入资金相对不多,安全系数相对较高的土办法。”木子李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说:“我们老家的天空,为什么会那么蓝,就是因为我们那边的三废排放都是按国家标准同步进行控制的。不像顶山,现在还只是污水,接下去是固废,然后才轮到废气。紧抓环保的时间比我们那边落后好几年,并且三废不同步。但不管怎样,我们得提前做好三废基础处理设施。当地政府不可能长期这样下去,放任我们企业乱排放的。迟早有一天,或者一年半载,或者四五六年,都会进行严格管制。到那个时候,我们没有基础,没有底子,没有经验的三废处理,投入就会更大,股东们就会更舍不得。”
“走一步算一步,就算你说的那个时候会提前来临,我们也要等到那个时间点来了再说,”我故作轻松地笑她:“你还想在这里打万年桩么?那也得看看我们老板们同不同意啊。你上次不是说过,大多地方临时筹建的工业园的所谓招商引资,其实就是当地政府过河拆桥的把戏吗?他们既然能过河拆桥,我们也照样能上树拔梯啊。他们有慢慢围攻之势,借助环保来左右我们小企业的生死,我们何不利用游击队的优势,打一枪换个地方,利用先期宽松的政策,把该赚的先赚了再说。反正大树底下好乘凉,医化能全身而退,我们就跟着安全撤离,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谁知道以后还会发生什么呢?”
木子李所说的固废和废气,在我看来还是很遥远的事。
我敢肯定,从70年代的顶山第一药厂演变到如今的顶山医药化工有限公司,历年来的废水就是通过地下管道直排到沿河的,历年来的固废也就是当一般的垃圾倒在杂草丛生的荒地里或树林里的。他们可能从来都没想过,大气污染也同样可以致命。
尽管新世纪里的顶山民众会逐步深入对环境的保护意识,对空气质量的要求也会越来越高,但当地依然会保护这些国有控股企业的持续生存,毕竟有上百上千的退休工人要养。
所以,工业园二期工程一完工,医化就会按政府的要求进行搬迁,我们也会跟着撤离这片老厂区。在撤离之前,我们该排排去,该倒倒去,该埋埋去,没有必要加装新的设施和设备,那全是多余的浪费。
完全可以想象,许多年后,原顶山药厂的厂区,将成为一个垃圾遍布的遗址。
与历史上的诸多战争遗址一样,就算掘地三尺,挖出个‘瘟疫细菌实验室”’又能怎么样?这些都会被解释成‘历史遗留问题’。
谁又能去惩罚历史呢?
就在我们车间的最后方,我们顺着河床边沿,已倒了近两年的工业垃圾,还有生活垃圾,其中早有医化公司本身历年来的功绩。
我曾站在沿河大桥向下游眺望,笔直的河流就在我们的垃圾小山处,单向地转了个弯。这个集所有垃圾、固废于一身的人工小山,已占据了沿河那段位置的五分之一地盘。一如中国地图上的山东半岛,硬生生伸长着扁扁的鸭子嘴,在黄海和渤海之间尽情地汲水游嬉。
这纯粹是只越伸越长且是用垃圾倒成的鸭脖子,它在沿河不是汲水嬉戏,它这是在‘攻城略地’,非法霸占沿河。只要有我们在,它都会不断地成长壮大。
“眼前急需解决的就是不能让污水囤积发臭,排掉它们才是硬道理。”我说:“如果实在过滤不出去,就钻些孔或挖条沟,再不行,在贴近最低水位的堤坝下埋根管子下去,让它直排。”
“这办法行不通,师傅,”木子李蹙起眉头说:“下半年沿河水位会越来越底,河水基本也没什么流速,我们的污水色泽抢眼,一排出去,河水就会大面积变黑变红,并产生焦黄色的连片泡沫,来往的船只和对岸的居民都会看到,会去举报。这两天,医化的老程就天天来检查,那边的存放池里,稍微浓一点的污水都不能放到这个池里来。”
“放过来也是白放,”我嘀咕了一句,问她:“这事也由老程监管?”
“他是医化安环科的,肯定是他管了。”木子李扭头看着我,看穿了我的心思,笑道:“师傅,您就别打老程的主意为难了他,没用。这是环保局要求的,您给他吃上十个豹子胆,他也不会答应你就这样直排的。这事您得赶紧上报,跟盛总朱总他们好好商量一下,弄个方案出来解决。据我估计,最多还能生产个把星期。如果得不到及时解决,我们车间的污水就只能到处横流而停产整顿。”
我还真巴不得让生产停下来,整顿再整顿。等重新开工的时候,污水已经没了,车间的收率也莫名其妙的又回升了。
我这时也已开始迷信,我就觉得产品收率的高低,也是有间断性的,很邪门。就像个有间歇性神经质的精神病人,某段时间会莫名其妙的发病,过了某段时间,又莫名其妙的正常着。
木子李给了我发现重大隐患上报的机会,我也暂时忘记了之前要找她商谈自身职业发展的大事,找相关领导汇报去了,领导们也很重视,纷纷夸我监督得力,管理全面。
那个阴雨天的周末,我们邀请了医化安全员老程列席了我们的专项会议。会议就污水已影响到生产进度的问题进行商议讨论,集中决定出一个方案,呈交到医化,供易总作最后审定。从某方面而言,老程就是医化的代表,决定着我们车间能否正常生产的命运。
与会人员有盛定海、朱小宝、我、木子李、张大仙和机修老杨。经过两三个小时的激烈讨论,最后形成了两种方案,却出现了三方观点。
盛定海和张大仙都认为目前最好的方案就是临时应急过去就行,和我的观点达成一致,放弃在环保处理上提前进行投资的建议,临时在煤渣堤坝下钻洞或挖沟直排。
木子李的意见跟之前与我说的一样,要蒸馏套用,要中和压榨的长久之计,却只有老杨一个人赞同。
剩下的朱小宝和医化安全员老程,即担心我这边不是长久之计,如果被发现,连下半年的这几个月都休想生产。又担心短时间的应急投入这么大,易江也不会同意。他们两个希望,一方面按我的计划做好安全防护工作,另一方面通过盛定海和朱小宝的外交手段,做好有可能被抓个正着的最坏打算。他们两个的观点也是说了等于没说,还是投了我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