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新鼎盛第四大股东
打给几个亲兄弟,我吞吞吐吐着还没表明自己的意思,他们倒是先快我一步,张口就问我有没钱借点给他们应急。这虽然出乎我意料之外,但也让我学到了一招,以后用作对付那些问我借钱的,准保他们一个崽儿也借不到。
父母年迈,我想也不敢去想。无论他们偏爱哪个儿子,我始终把自己定位在为人子女者,必先孝道的道义之上。这点难能可贵,也是能在木子李面前始终标榜自己的善行。
那些亲戚,我基本也不认识。就算认识,大多也是年少时见过的那几个经常来我家借钱的,曾被我嫌弃的穷亲戚,我也不想在年长之际反过来被他们嫌弃。
那些同学,我更不能让他们知道我混成这般落魄。明年就要三十出头的人了,怎么连个几十万的私房钱也没混到呢。何况,他们曾经也劝过我不要到顶山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求发展,我宁可做不成老板也不会向他们借钱。木子李说过,同学情的纯洁,就在于没有朋友之间的那种相互利用和有利益、人情往来的关系,何况,我是真得在同学面前丢不起那个脸。
最后,我唯一能想着试试开口去借钱的人就是徒弟木子李了。
“木子,”
“怎么?”
“师傅我还是想赌上一把,”我得跟她打感情牌,要让她感觉到‘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真实感情存在。
“我明白您的心思,”木子李停下手中的活,用充满内疚的眼神直视着我说:“我也想帮着您赌一把的,但是,那些都不是我的钱,我无权左右他们的信任方向,把钱交给你,选你作为他们的代表。”
“他们?”
“对,薇薇她们和车间里所有想入股的员工。”
“薇薇也在?”
“在,你手下的仓库、车间和化验室的都有人参与。”
“邵美英?华清?老杨?”
“还有张大仙,”木子李没有一点玩笑的表情:“您是知道我的,我自己根本没什么钱。我只有劝他们把钱都集中到您手里,由您一人出面入股,代表大家参与公司管理。因为他们就算买到很多的股份,也就是干股,医化不会把他们放到重要的位置插手公司上层的管理,只有师傅您以本身就是管理者的身份,才能进入决策层,监管或影响他们某些对公司不利的个人行为。但他们不愿接受我的建议,他们说、他们说,把钱交给您打理,还不如丢银行没利息来得保险。因为、因为、他们怕你到时候跟盛总他们站一条船上,不会为他们这些在公司股东名册里没有排号的小股东争取股份利益。”
这、这、这...
这是什么该死的逻辑?
我瞬间觉察到,这是一场有计划有组织的预谋。他们狼狈为奸,沆瀣一气,要用集体抗议、集体忤逆的力量来背叛我、侮辱我、打败我。
我一生还没养成叫屈和解释的脾性,也没学会求人成全又不伤自尊的一身本领。
既然是集体背叛,想扭转局势的唯一办法就是,我要筹到比他们集中起来还要多的现金砸到他们面前,来证明自己完全能够走单帮的强大力量。但我上哪里去弄这么多钱呢?
“还有一个办法,”木子李建议我说:“既然他们都不信你,那你也可以不信他们,大家谁也别去入股就天下太平了。”
木子李跟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几乎就相信了这个事件的真相,与她真是毫无关系。
当朱小宝和薇薇嘻嘻哈哈地跑来要木子李请客的时候,我还不知所以地责问他俩为什么要木子李掏腰包请客?
朱小宝习惯性地把手搭在我肩上,吐着满嘴的酒气说:“你还不知道啊,木子现在可是我们新鼎盛的第四大股东哦。”
我当即惊呆,愣愣地盯着木子李,却看到对方的神情也是非常诡异。
她一开始与我一样目瞪口呆,随即就满脸绯红地看向我,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接着马上又横眉怒对着薇薇,同样没解释出任何理由。
这一切都是装给我看的,我想。
我不记得自己当时怎样从恼羞成怒中静默下来的,尴尬和窘迫都不应该是我的心情,我是被自己徒弟出卖的师傅,我是被侮辱的一方,我没有权力尴尬和窘迫。
我只有自己对着自己义愤填膺,气急败坏,感到无比的屈辱,却又无计可施,暴怒到无处可发泄的地步。
“师傅,”
“...”我不可能应答她,她这是假惺惺地尊重。
“我没有...”
“不用解释的,恭喜你啊,哈哈...你、厉害!”我朝她竖了竖拇指,我自己都听得出来,我声音夹杂着对她的不满和愤慨,还有一种被亲密伙伴的绝情利用。
我起身离开,我承认我当时不够城府,不够胸襟,不够死皮赖脸地继续坐着、假装若无其事的与他们一起说着一些违心的客套话。
一整个下午,我都坐在曾经决口的煤渣堤坝上,面对依旧浑浊的沿河,脑子里全是浆糊。屁股边上放着一打平时喜欢喝的听装啤酒,此时喝起来的味道却是极苦。
雨季里的沿河水位高涨,水流疾速,河面便是一波接一波乏黄的水浪。北风凛冽,呼啸着掠过沿河,狰狞地朝我扑面而来。我一点都没感觉到寒冷,我的神经已陷入麻木状态。
我怎么能想得清楚,木子李怎么可以背着我偷偷成为公司的股东?她告诉我她不会入股,她建议我不要入股,她还说希望大家都把钱交给我托管...她怎么能把谎言说的那样自然,她怎么能把计划筹谋的那样完美...
她就是这场有组织有预谋、对我实施集体背叛事件的策划者。我就这样认定,难道不是吗?
木子李答应朱小宝请客的晚餐,是我有生以来觉得代价最惨重的一顿免费的晚餐。
“师傅,你能听我解释吗?”木子李坐在我身边的位置,端着酒杯想要解释。
“不能,我不想让你觉得屈辱,”我知道,她对鲁迅那句名言记忆深刻:一个人一旦处在需要为自己辩解的时候,他的地位就已经非常屈辱。
我也从来没听到过她需要向别人解释什么。
我开启一听自己下午没喝完而带回来的啤酒,顾自喝着。我的态度非常明显,那就是我不想跟一个虚假的人喝酒,也不想跟任何人对喝。所有敬过或继续敬着木子李酒的人,都是人面兽心的白眼狼,我想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慢慢地看清楚每只白眼狼内心的恶毒。
“师傅...”
“请别再叫。”我听到这个虚情假意的称谓就要恶心想吐,还有一种对阴险的恐惧,这里所有的人,都戾气太重。
薇薇端着酒插坐到我们中间,叫木子李起身坐一边去,陪着她的‘股东’们去庆祝。然后把我拉到包厢外头,不管我愿不愿意听,她就那样带着嘲讽说了起来:“墨大,你也别怪木子,她也没办法,所有的人都要求她为他们谋福利,她也有这个能力,不是吗?她也不想背叛你,但你只有一个,我们却是一大帮子的穷人等着吃饭。其实她自己一分钱也没入,全是大家凑起来的。盛总也同意了,她仅仅是个小股东们的代表,只为这些钱负责,她想什么时候退就能什么时候退。所以...”
我从还没关闭的门缝里看到华清和邵美英上去轮流灌着木子李的酒,她们谁都没空理会我糟透了的心情。
就像现在隔壁肆虐嘚瑟的周经纬,他根本不会顾及我烦躁的情绪。
但周经纬不是我的深交,也不是我的徒弟,充其量,也不过是彼此眼中的一枚棋子,他走他的,我下我的,都是有备在先,都是既秘密而又公开的对决。只有胜负的结局,没有背叛出卖的过程。
而木子李则是阴谋,她不仅仅是在利用师傅对徒弟的无间信任,还不动声色地带动更多的人一起来背叛我,这是要挖空我的墙脚,置我于‘墙倒众人推’的尴尬处境。
我嗅得出她们集体对我耍诡计的味道,味道里有毒。当年,我的眼睛里除了她们的丑陋,是什么都看不到了的。
我揽过薇薇的头,附在她耳边狠声道:“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我们三人之间...你明白的。”
“你该不是气神经了吧,”薇薇又是那副破罐子破摔的无畏德性,她居然还能笑嘻嘻地对我说:“我们三人?谁啊?木子?老实跟你说了吧,你根本不需要拿以前的事来威胁我。你这人啊,比我高尚,比我要面子,比我在意自己的位置和尊严,你根本不会、也没那个胆与我们两败俱伤,是不是?我帮你那么多,你帮过我什么?车间里的人都对你那么好,你又何曾对他们好过?两年多了,除了最先的那两个月,你跟着机修一起检修辛苦过之外,你都还做过什么?做过些什么足以让大家都有目共睹、出自于内心的尊重来认可你的努力、你的付出和你的功劳?木子李在这个公司付出那么多,她又得到过什么?高工资?高职位?还是你给过她车间副主任的权力?狗屁都没有过,是吧?公道自在人心,你们不给,我们来给,你还有什么可气恼的?你根本就没有资格对她不满...”
“你说够没有?”我暴怒握拳、摔掉了酒杯。
包厢里一阵安静,门随即被打开,桌上所有的人都看向了我们。
我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被一个小妖女教训的狗血淋头,体无完肤。太可恶了,如果男人能动手打女人,那、那我情愿亲手去扼死她。
“哈哈,碎碎(岁岁)平安,墨大,你真会敬酒,”薇薇顺势把手搭到我肩上,做成我们以前经常勾肩搭背、亲密无间的样子,笑嘻嘻地用脚把地上的碎玻璃撸成一堆,一边大声叫着服务员过来清理,一边高音喇叭似的叫大家继续斗酒作乐。
那是在饭店包厢里请的客,估计除了我,其他的都是未来的新鼎盛股东,我形单影只,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更气人的是,薇薇这个烂女人——哦,我也想用世上最恶毒的语言去描述她、诅咒她,但我似乎理屈词穷,我被她耍的团团转。
她居然会在与众人嬉笑的同时,附到我耳边咬牙切齿地提醒我说:“我就喜欢看你这有气没处使的样子。就你这点肚量,就你这点风度,你叫人家怎么放心把钱交托给你哈。”
我简直气疯。她却还能泰然自若地撰住我的手,拉我回到包厢,亲自给我换上酒杯,漫不经心地给我倒满酒,亲密又随意地按住我肩膀让我落座,然后跟我说些我根本没情绪听的黄段子和冷笑话。
碰上这样的女人,我也只能是没辙的份。
我当时的心情跟接下来的日子一样,完全成了一碗食之无味的馄饨(混沌)。
木子李自己没有花一分钱就成了新鼎盛的第四大股东,这都是薇薇她们几个女人的功劳,我应该没有理由不信她,我把怨恨的目标转移到薇薇身上,如果不是这个该死的,木子李是不会答应她们做这个毫无意义的股东的。
木子李仗义,甚至心善到让人见怜。对自己没有一点好处的事,也就是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她也会去担当。
当看着她很无奈的点着一扎扎根本不属于她的钞票时,我突然有了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觉得木子李比我傻,她又救了我一次,让我彻底地脱开了薇薇和邵美英这两条恶毒的美女蛇。
人就是这样,当自己觉得难以对付的敌人,已经开始转移目标去祸害另外一个人时,退而求其次的的快感也会随之升级。
如果不是接下来的状况让我始料未及,完全还没有做好防备或承受的心理准备,那么,就她被迫成为排名第四的股东之事,我想我还是可以试着去理解她原谅她的。
但意外的发生,往往没有如果。
就在木子李成为股东的那个月,每月一次的管理人员会议提前了一个星期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