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如意算盘
96 如意算盘
赵昱所说的‘漫天要价’,就是委托给九安公司的吨位加工费,在合作之前就已经签署约定成文的价格。在新冠疫情发生之前的那几年里,木子李也是按合同签订的价格去核算车间的生产成本和生产效益,双方的合作关系一直安然无事。
焦点还在于木子李把任建民计划安装月产40吨而实际不到30吨的生产线,拓展成了月产150吨。
对于杨勇豪来说,如果赵昱这边原料到位,市场到位,加上木子李的管理到位,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就是每个月生产个100吨,也有额外三四十万的收入,相当于两倍不止的房租费,一年利润至少也有八九百万。
这百九百万还是纯收入,招工用人不用管,水电气按实际使用量支付,生产安全不用操心,三废处理不去沾边,开出去的发票税点也是赵昱总公司补偿,甚至连厂区卫生费、综合办公室电费都是由木子李车间的效益奖承担。也就是说,九安公司的经营收入除了疏通打点当地各方的好处之外,木子李打理下的pc1车间可以说就是杨勇豪翘起二郎腿坐等着自动送上门来的聚宝盆。
再者,自从任建民牵引赵昱进入九安之后,杨勇豪也学到了不少的化工知识。加上木子李后来的不遗余力,经过无数次奔波,才把南郡九安从原先一个已经关门的阀门加工厂,硬生生整成了一个有立项、有备案、有产品、有人气的医药化工公司。这也正中杨勇豪夫妇下怀,他们打算给自家公子铺设人生平安大道的初步计划,率先被木子李成功达成,并毫不费力。我敢肯定,这也是杨勇豪夫妇会那么敬重木子李的主要因素,当然,木子李的工作能力在九安是有目共睹的,陈姐对她敬重有加也没任何问题。
而赵昱这边呢,南郡的地方关系不用出面,南郡的团队建设无需费力,车间的安全环保不用操心,生产成本创历史最低,废水直接低价送去园区央企污水处理厂......一年之中,只要平均月产超过20吨,就不会出现任何亏损。超出20吨的,除去原材料、运输等成本,剩下的,也是纯利润。
焦点是作为老板的赵昱,还不用像在西昱东晟一样亲力亲为而累死累活。
祁西地方各部门关系错综复杂,安全环保跑到腿软还是会处处设卡拦截,高层团队成员都是十八路神仙各显神通的人精,找不到一个让赵昱可以像放手南郡那样放手西昱东晟让手下大展拳脚的。
不说我重新整理安全设施设计审查申请,组织安全设施竣工验收等一大堆极费精力和时间的麻烦事,光一个好不容易搞定的pc1车间试生产产,就弄得西昱东晟是人仰马翻,落人口舌的笑话是层出不穷。白白浪费试生产时间的消息,有那么一段时间竟然盖住了木子李的‘贪污’新闻势头,冲上祁西工业园小报的头条,直到周经纬的到来才得以消停。但在南郡,从设备验收、试产到大生产,木子李是一气呵成,任何难题都是一手解决,从不给赵昱带去任何困扰。南郡九安的pc1,等于也是一个赵昱在睡梦中都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聚宝盆。
这个在我们看来对双方老板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车间和产品,却因为老板们贪心不足,各怀心思地开始相互揭短、拆墙,木子李毫无悬念地被带入越来越深的漩涡中去。
疫情一出,赵昱和杨勇豪之间的关系就开始扯淡。
赵昱认为之前的加工费太贵,加上疫情,加工费至少要降到百分之四十左右,也就是从原先的八千降到三千。
杨勇豪的夫人陈姐认为,疫情之下大家都难是可以理解的,但赵昱放在南郡加工的生产量并没有因为疫情而下降,业务量反因为疫情而增加,不提价就已经仁至义尽,怎么可能下降百分之六十这么多。
杨勇豪则认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提价也好,降价也好,首先要确定双方的合作还能不能继续。想继续合作,双方就得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不想继续合作,赵昱就得按上年的合同条款核算支付今年所有的应付款项,大家好聚好散就行,不用纠结价高价低的问题。
我当时的想法还是偏向杨勇豪的。生意而已,合则过,不合则散,与凡人家的夫妻搭伙过活没多大区别,对赵昱这种想干又不想干而摇摆不定地拖着杨勇豪的行为表示难以理解。
但木子李无意中的一句话就解开了我的疑团,她说:“大灾之下,很多人都会不负责任地甩锅给公共安全事件,最后坑害到的,可能还是本人。”
从任建民怂恿赵昱低价买下西昱东晟这一大批土地开始,赵昱就有了自己干自己赚的计划。之所以强令要求木子李在一年之内务必建成pc1车间能够顺利投产,就是赵昱想要尽早摆脱杨勇豪的首要目的。
赵昱没料到一家不算小的化工企业,筹建起来会有这么多的磕磕碰碰。木子李辛辛苦苦将近一年,各类相应的建筑还没完全封顶,pc1车间还只走到安装扫尾这一步,跟在一年之内就能产出汽车并上线销售的特斯拉相比,工程进度还不及人家车子的一个轮胎。
我第一次来西昱东晟协助pc1安装的时候,就亲耳听到刘振东这样说教木子李:“人家特斯拉都能在一年之内搞定那么大一企业,怎么西昱东晟这么点大的企业到你这里就不行了呢?”
只见木子李冷冷地回答道:“因为西昱东晟不是特斯拉,我也不是马斯克。”
我当时只听说过特斯拉,没听说过什么马斯克,便傻傻地问木子李:“马斯克是哪个?”
“一个超人,”木子李面无表情地说:“何况赵总投到西昱东晟的全部资金还不及人家一个车间的一个零头,怎么去比?”
那个时候,木子李已经感受到了刘振东和任建民要求赵昱亲临西昱东晟督阵指挥的不友善气氛,所以,她也很快接受了她请来对付建筑施工方雷熙欣的郦禾平的建议,回南郡‘暂避’。
不就之后,我就知道赵昱为什么迟迟拖延南郡合同的原因了。
西昱东晟一开始建设,流动资金紧张,加上木子李‘贪污’的这些传言,赵昱此时更有了生怕木子李站到杨勇豪一方来一起坑害他的念头,就以疫情期间走不了为借口,一推再推,就是不去南郡跟杨勇豪续签合同。
杨勇豪也猜到赵昱的pc1迟早要撤出南郡,迟迟拖着合同,就是要烂账近两年的超产部分加工费,这种明白亏他是无人如何都吃不得的。
他们的合同期是每年一签,每年的价格也是随市场浮动。疫情开始那年,杨勇豪其实多次问过我和木子李赵昱为什么不签合同的原因,他也说过疫情之下的价格肯定不会上涨,只能下降,至于降多少,只有赵昱亲自到南郡当面洽谈才作数,根本就无关陈姐的事。
要有,也是赵昱一而再再三的不付超产费,陈姐建议杨勇豪只能用停止生产为条件,逼迫赵昱到南郡解决续签不续签的问题,也就是还能不能做下去的问题。
但赵昱现在找我商量的却是另一种说法,我便明知故问:“我听说那什么超出费也是你和刘博以及任总三人一起商议决定的,都已经付过三四年了,怎么还涨价了吗?”
“价是没涨,只是太高了。”赵昱好像不是他自己签的合同一样,满腹委屈地说:“我就从没听说过租人家的厂房还要付超产费的。”
“我也是啊,”我说:“我到南郡后才听说除了每个月固定的租金外,还要八千元一吨的超产费。超产费,原先在我的理解中,应该是发给员工的超产奖呀。但不是,我也很奇怪,这是谁的馊主意呀?”
“当时产品市场好,他们就那么一提,我就答应了。”赵昱解释说:“因为设备也是对方安装的,租金就高出别家好几倍。但没想到他们贪心不足,见我们产量增大了,还要加钱。李总应该跟你说过,产量的增加是因为我们自己投钱增加了两条生产线才有的,原先他们交给我们的,一天最多一吨料。如果除去外部因素造成的停产时间,一年500吨的合同产量都达不到。”
我点点头,这些状况我都清楚。南郡后加的几天生产线,也是木子李所为。
“更过分的,他们把500吨平均到每个月上去,要求当月结算超产费,也不管我们下个月有没有生产任务,就先把当月的结走。你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人呀,什么都是只算进的,不算出的。”
“不会吧,”我插上一句:“李总不是给他们压到年底,逐年核算吗?我听说去年的超差费也是到今年上半年才付的,也等于是延续了合同的定价。”
“去年的合同是前年定的,没办法,只能支付给他们。今年的,我就不想给了。”
“上半年那边几乎都在停产状态,生产量不大,给也给不了多少的。关键就是合同,你是继续还是就此隔断,得给人家一个明确的态度,不能这样拖着,让李总难做。”
“我也想尽快去签合同的,这不疫情严重嘛,到那边又来个隔离半个月什么的,可惨了呀。”
“那也可以委托李总代签呀。”
“这、这种事李总说了也不会插手。”赵昱盯着我问:“我今天找您的意思就是想听听您的意见,究竟要不要续签的问题。”
“那得看pc1的市场情况,生产任务不多,公司可以内部消化的话,就不需要继续外租。”我说:“但一般来说,一个主打产品,最好还是起码有两个地方的生产线,以防一个地方不行,还有另一个地方生产,才能保证完成生产任务。”
这些话也都是学着木子李说的,而赵昱迟迟不敢割断南郡的生产链,也是怕西昱东晟的pc1试生产不顺,交不了货,而不敢明确答复杨勇豪‘要做就签,不做就清算’的干脆问题。
“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赵昱说:“但他们是越来越过分了。”
其实我也知道南郡九安并没有过分,他们只是要求赵昱给个明确的决定,即要不要继续合作的问题。而赵昱迟迟不给,一方面是想着自己的西昱东晟要是能顺利出产,就不需要受南郡牵制。关键还在于木子李和他的关系正在急剧分裂,他更不想受制于木子李。
而另外一方面,章强也好,周经纬也好,总是慢慢吞吞地折腾着试生产,让他看不到希望一样,也让他更不敢在没有绝对保证的情况下,放弃南郡的生产线。
我本以为,只要周经纬继续折腾着试生产,赵昱就不会心急火燎地去对付木子李。没想到周经纬还是折腾出了pc1,重新点燃了赵昱要脱开南郡的希望。
“你看我是不是还要跟老杨继续磨,磨到他能答应我的条件,我就再给他们签半年或者一年,最多也是多吃明年一年的亏。”
“如果杨总坚持不同意降价或降不到您要求的程度呢?”
“这就是我要找你商量解决的问题呀,”赵昱患得患失地说:“我就是想听听您的看法,墨总您比我懂生产,您觉得我们的pc1会试产大举成功吗?成功之后又许多多长时间才能进入真正的大生产呢?”
我不由自主地“咦”了一声问:“pc1的试产不是蛮成功的吗?周总昨天都还跟我们提意见,要集体找您请客庆祝试生产任务成功完成呢。”
“唉,墨总您是不知道我的苦呀?”赵昱起身反锁办公室的门,复坐后轻声说道:“周总说,要想大生产,必须得按要求重新上全套的自动化设备。”
“啊?”意外如此之多,真是防不胜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