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狭路重逢
老家用的一日三餐都叫‘吃饭’,不管吃得是不是米饭,也没有早中晚分开叫的习惯。路上碰上熟人第一句招呼话就是“吃饭没”?从来就不管对不对得上正餐的饭点时间,但三餐的饭点时间却基本是固定的。不像大西北的时间差,日出晚,天黑也晚,吃饭的时间就更乱。
用过早餐后,墨善牵着她的‘小公主千岁’,说要带她去村中几户堂亲家走走,吃过晚饭再送回来。女儿便屁颠屁颠地跟着她的‘神仙姑姑’走了,老婆乐得一整天不用管教女儿寒假作业的轻松,收拾完厨房后,就去了卧室‘补觉’。
我回到三楼,站在走廊的玻璃窗后,远远看着村前的马路上,那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心想:墨善这么多年依旧单身,难不成她也跟木子李一样,才会到我这来打听木子李?
有关于大龄女子单身就必定患有见不得人的毛病的陈词滥调,我早已经听得耳朵起茧,特别是在认识木子李后的这些年里,总有那么多吃饱撑着没事干的人来我这里探听口风,把我当作能证明他们所言非虚的最后的一个证人。包括郦禾平,几次用“同性相吸的案例多得去了,出柜也正常”等诱导性语言来蛊惑我,都会被我怼到他主动闭嘴:“我不是狗仔队,也没有你们这么八卦。再说,木子李又不是什么名人明星,她的隐私值不了几个臭钱,你们这么费心费力地要去扒拉人家,究竟带有怎样不是人干的目的呢?”
对于墨善的特立独行,村里的风言风语曾经也是遍地开花。但这几年,墨善回一次家,都是大把大把地撒钱,不是跟父母盖新房子买新大家电,就是借钱给他的兄弟姐妹买车买房干事业,大伙看在钱的份上,指指点点她的人就越来越少,拿她当教学榜样的人却越来越多。
比如我父母和我老婆,从我见过墨善那天开始,一直到春节结束,每天都能听到他们对墨善的夸赞,人美心善,能赚大钱,锦衣回家,光宗耀祖。末了总不忘记带上我一句:你和墨善换一换就好了。
我只能孤傲清高地不去多理睬他们,独自呆在三楼学着墨善泡茶喝。
那个年,除了年前那天受到墨善一番惊吓外,总体还算过得不错。
我不但走访了几年未走动的堂伯,自家的几个兄弟,带着各自的妻儿,聚在爸妈的厨房里,一起吃了顿年夜饭。年夜饭的饭菜是大哥一家操办的,大嫂提议,从她家开始,以后每年都聚一次,五个兄弟轮流转。
这让我想起老大没分家之前的情境。那时奶奶还在,老五还刚出生,一家八口人,也是这么闹热的。不同的是,那时吃饭是年轻的爸妈说了算,如今是大哥大嫂拿主意,垂垂老矣的爸妈只有干坐在边上傻笑的份。
兄弟妯娌们在一起吃饭,只要不谈及钱的话题,就不会冷场。我老婆的表现不错,吃了一个多小时下来,始终没八卦到我有没赚钱的话,不得已开口说几句的,也多是女儿的教育问题,让我对她刮目相看,有了重新认识的欲望。
因我家兄弟五个,除了我生的是女儿外,其他四个,都是只有一胎的儿子,老五墨总家的儿子,还是双胞胎。又因我生的女儿最晚也最小,且长像甜美,伶俐可爱,嘴巴又乖,这就造成所有小辈儿子们对这个小妹妹的偏爱。包括堂伯一家,特别是墨善,牵上她就舍不得放手。墨家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真还把我的女儿当公主一样,集万千宠爱于她身上,宝贝的不行。
我也沾尽了小公主的光,老婆送我上车的时候说:“好好挣钱,小公主在家等你这个父王载誉归来呢。”
墨善则在我达到顶山的时候再次来电交代说:“别太拼命,安全第一,我和小公主一样,都希望你平安归家。”
我返回顶山的原因,一是我租在第一药厂宿舍区的住房需要退还。
二是因盛定海要求,择日要到二百公里外的湖江北山工业园报到,他说,他和当地的投资人合作,在隆越医化有限公司租好了车间,设备都已经安装完毕,等着我带人去投入生产p1。
三是我瞒着家里人和所有新鼎盛的同事,通过原先一直给第一药厂供应五金配件的五金店老板小梁,用这些年攒下的私房钱,买了一辆成色不错的二手SUV长丰猎豹。
据说这款车吸收了三菱帕杰罗越野车的技术,越野效果不错。当时低价卖我的原车主人,老早就在顶山和北京之间,做着江西景德镇的陶瓷生意,赚到不少钱。富丽堂皇的大别墅里,除了流行的bbA各有一辆外,还有一辆保时捷。老板说,这辆国产猎豹性能不错,一直都是他一个人在用。当然都是空闲时间就近出去游玩时开开的,因此也没跑上多少公里数。他下定决心放弃的原因是儿女们嫌它停在高档车旁边碍眼,有损别墅形象。
能低价让给我,不单是小梁的面子,还有我跟那老板一见如故,答应他加入了他的‘车友群’,需要每年至少一次地参加群里自发组织的‘越野比赛’。
我自然不去担心以后能不能“参赛”的事,我急着买车,要去湖江北山的隆越医化上班工作是真,要去炫耀也是真。
墨善说得比木子李实在。她说:“在农村,你只有不断地在物资上抬高自己,那些七大姑八大姨才会来抬高你,至少不敢当面来八卦挖苦你。”
墨善说她新买的车其实也是按揭贷款的,但她装也必须装出“白富美”的架势,势利眼的乡亲们才不至于去言语羞辱她的父母和兄弟姐妹。
我接受了她的说法,不但农村这样,有人认识你的地方都一样。
我已经打探到确切消息,隆越医化的管理层,都是用私家车上班的。而且盛定海有在新鼎盛新买的私车(当时,我还不知道盛定海已经把车子抵给了医化易江),朱小宝也有自己在老家开过去的私家车,我作为盛定海请过去的管理人员,自是不能没车过去,给他们丢脸,自己也有失颜面。
我在退还住宿的前个晚上,请了华清、龙汉文,还有几个平时比较给我情面的班组长,一起吃了顿‘最后的晚餐’,决定从此与顶山老死不相往来了。
次日吃过午饭,我塞满一后备箱的衣服和被褥等日常用品,心情愉悦地吹着“今天是个好日子”的口哨,毫无留恋地离开了顶山。
仅二百公里的鹿城,我悠哉游哉地走了四个小时,一路都在东张西望,走走停停,寻找即将春暖花开的迹象。
我终于实现了打工以来的第一个小目标,用自己的私房钱,买了辆可以单独跑路的专用车,迈出了“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游”的第一步。终于可以在以后的工作中,对着看不惯的老板,傲慢地说一句“世界那么大,我要去走走”的辞职令,洒脱地挥挥手,扬长而去。
包括盛定海,我之所以长时间地在路上磨蹭,也是为了在他那里提高自己的身价。
我要让他知道,我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他能随叫随到的墨局。我到隆越医化来帮他,除了想拿回那十万的股金,还要他给个我肯定的身份。
必须得是生产副总,我才可能就职上岗。
作为生产副总,我要有独立的办公室和单人宿舍。
办公室没必要像木子李在新鼎盛时那么大,但办公器材的配备必须达到她那时的级别,以满足我处理事务的各种需要。
宿舍不需要特别讲究,但必须独门独户,哪怕是个狭小的单身公寓,里边也应该有个人专用的卫生间和冷热都有的淋浴设施,以满足我日常的生活最低要求。
盛定海对于我提出的条件是满口答应,还让我早点过去安排好住宿后,可以一起出去到北山的街上吃个晚饭。
因此,我一路踩着时间点,计划在下午四点之前赶到北山,然后先去宿舍,把自己带的东西都搬进去,好好地布置一下房间,最后才让盛定海来请我去吃晚饭。
因为盛定海告知我,我的宿舍租在厂外的民房区,他已安排好接待我的人在宿舍等我,我不需要先去厂里报到。
2006年,微信还在上线的路上,我的手机也没有GpS定位导航功能,只能按盛定海用短信发给我的地址,一顿好找。等终于看到接我的人时,都已经五点了。
初春的暮色早早来临,我没有心思去观察宿舍周围的环境,就看了一眼接我的人,是个长的瘦弱且白皙清秀的小伙。他指挥我把车子停进院子后,伸出手跟我握了握,自我介绍说:“墨总好,我是隆越医化的办公室文员项云捷,项羽的项,您叫我小项就行。”
“好的,”我边打开车门搬行李,边问项云捷:“盛总呢,还在公司吗?”
“没有,早就下班了。”项云捷边说边伸手接过我的背包,略带不快地说:“等了你十几分钟还没到,几个人又在楼上搓麻将去了,叫我在这等你。”
“楼上?几个人搓麻将?”我差点惊愕掉下巴,下意识地蹙紧眉头问:“这不是我的宿舍?”
“是您的呀,”项云捷指着眼前这栋两间立地式的四层楼房说:“这栋楼都是盛总他们租的,大家都住在一起。您的房间在三楼,我带您上去。”
我定定神,跟着项云捷进屋一看,这房子的结构跟我家差不多,都是东西间隔、前后分开、中堂靠东必是楼梯的民居布局。所不同的是,我家房子间深长达一十二米,东边中堂的楼梯口下是小型的储物间,楼梯口对着的是西屋用来间隔前后房间的公用卫生间,卫生间的使用面积起码有五六个平方的样子,宽敞的可以同时容纳浴缸、喷淋、抽水马桶、洗脸池和洗衣机等所有洗刷用具。而这栋租房的卫生间就做在狭窄的楼梯口下方,进卫生间还得低头下去两个台阶,否则,就会碰到楼梯平台的水泥板边沿,碰得你晕头转向的,都是常事。
估计这里的民房间深都只有八米,且宽度不到四米。
东边间的上下楼梯堂最少占去一米六,剩下的前后间分别只有二米五和三米五的样子。前面的房间稍微好一些,后面的房间就是个蜗居,放张一米五宽的床铺,两边只能放下五十公分宽的床头柜。
房间虽小,但若整层楼都是一个人用的话,也是足够的。就是二楼以上的的楼层,卫生间不可能再做在楼梯口的下方,定是要拿掉后面那个房间来做卫生间,那么,前面的房间用作客厅,西边的两个房间门都经过客厅开门,定是比一楼东边的前房间要宽敞不少。
但是,我又想多了,二楼除了楼梯口,还是四个房间,没有卫生间。到了三楼,也是一样。
我疑惑地问项云捷:“这是怎么情况?整个楼层都没厕所。”
项云捷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率先推开西屋后间的门,喘气粗气说:“我家是商品房,不带这样的布局。盛总说,您就住这间。”
“床呢?”房间里居然没有床,这比楼层里没有厕所还让我惊诧。
“对啊,怎么还没床呢?奇了怪了,下午的时候,盛总不是安排薇薇去街上买床铺的吗?”项云捷提着背包不知道放哪里好,房间里除了一张用铅丝串挂起来的床单窗帘和一地灰尘的地板外,找不到其它任何可以使用的物件。
“老盛呢,你给我叫他过来。”我怒火中烧,这就是他满口答应我只需拎包入住的宿舍?
“不用叫了,床给你买来了。”薇薇终于露面,她朝项云捷挥挥手说:“小项你先回家吧,都这么晚了,家里肯定等急了你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