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神仙姑姑
老婆虽然现世,但只要我多多少少拿点钱回家,她就不会整天啰嗦我,嫌我无用。
爱钱是我等凡人的共性,并非让我不可接受的严重毛病。至少,在看到我身上的烧伤痕迹后,也开始担心起我的职业安危,建议我试着改行。就凭这点来之不易地担心,我也得顺了她的心意,去看看堂姐墨善。
何况,我跟墨善也多年未见,我也想知道,自己少时的偶像,如今会变成何等模样。
真是想到什么来什么。我还没备好礼物出门,墨善却提着拜年礼登门造访了。
墨家人的身高似乎都有着天生的优势,看到墨善足有一米七五的高挑身材时,我傻傻地杵在门口发了痴呆一般,不知道用什么姿态来接待我记忆中的女神,一个在幼小心灵中扎根了几十年的偶像。
记忆中那头没有营养的黄毛细发已经不见了,代替的是她一头乌黑铮亮齐耳短发,看上去浓密而不失光滑柔软,妩媚中尽显飘逸和洒脱。
近距离细看,她是‘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一双能剪水的瞳孔,恰到好处地镶嵌在她白肤如玉的脸上。朱唇含皓齿,韶颜带雅容,又俊又帅的脸庞,比木子李多出了些许秀气。浑身上下所散发出的那种优雅气息,比之后我在南郡遇见的陈姐还多了几分墨韵。
墨善那天穿着修身的纯黑高领羊绒线衫,配上一件墨绿色羊绒长大衣外套。大衣前排扣子敞开,衣带反绕在腰背上系了个好看的蝴蝶结,显得更加英姿飒爽。
她足蹬黑色中跟皮靴,皮靴帮高到膝盖下方,虽然把小腿包裹的严严实实,但小腿肚的弧度,通过平整柔和的膝盖,与膝盖上方浑圆的大腿无瑕相连,完美地形成了传说在现实中的大长腿。
我的偶像,我的女神,她全身上下都透着一种自然朴素、端庄睿智的诱人魅力,致使我竟忘了开口叫‘姐’,迎她进屋。
“小样,忘记姐了?”墨善放下礼物,伸手就给我当胸一拳。
我老婆忙不迭地从厨房跑出来,一手把墨善往屋里拉,一手不忘提起礼品,嘴巴也不得闲地说:“人来就行了,还买这么多东西干嘛?快,墨局,去给咱姐泡杯好茶。”
“嫂子,茶就免了,刚在叔婶屋里灌了一大杯参茶,喝不下了。”墨善笑嘻嘻地夸我老婆一通后问:“咱们家的小公主呢?”
“还在睡懒觉呢,”老婆得意地看向我命令道:“快上楼叫她下来,这个姑姑她可是没见过的。”
听老婆说,墨善这几年也很少回家,女儿也是难得有机会见到她。平常走动频率高一点的,还是嫁在附近的堂妹墨蓉和墨婉,女儿见了她们比见到我还要亲。
已经开始上小学的女儿一听有个姑姑要看她,诈尸般地从床上一跃而起,吓我一跳不说,还埋怨我不早点叫醒她。估计她小小的脑瓜里也想到想着在这个即将过年的时间,陌生的姑姑肯定有带上见面礼,压岁钱,至少也得千儿八百。
她边穿衣服边嘟囔着说,她早就听过幼儿园老师说过这个姑姑的‘传奇故事’,她在梦里也看到过这个在梦外并没有见过面的‘神仙姑姑’。
“神仙姑姑?”我差点惊掉下巴,这小妮子从出生到现在,可就真的没见过墨善,就凭幼儿园老师的故事,她竟然能想象出一个‘神仙姑姑’来,我也是醉了。
“是啊,梦里的姑姑就是好漂亮神仙哦。”女儿小脸红彤彤地,及是认真地说:“就是好看的那种,就是漂亮、美丽、还有,还有很美很美的、美到神仙一样的那种。”
“你该不是跟你妈妈一样惦记人家的压岁钱吧?”我笑话女儿那点小心思。
女儿立马拉长小脸,满是不屑地瞪着我说:“什么压岁钱呀,爸爸您也跟妈妈一样俗气。我要看的是神仙姑姑,不是钱好不好,肤浅,太肤浅了。”
“好了,好了,是爸爸肤浅了,俗气了,姑姑是大大的神仙,宝贝你也是小小的仙女。快穿衣服,别磨蹭了,以后要多学会一些有关神仙姑姑长的更漂亮更美的词语。”
女儿一蹦三跳地下了楼,看到墨善,居然也愣在那里怔怔地盯着墨善问:“你就是神仙姑姑吗?怎么不是长发飘飘的那种?”
墨善“哈哈哈”大笑,伸手捧住女儿的小脸一通亲吻说:“姑姑是短发神仙,小公主你长大后才是长发神仙呢。诺,姑姑孝敬给咱家小公主的见面礼和压岁钱,恭祝小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女儿回头看向她妈妈,不敢去接红包。她妈说:“孩子都大了,不用这么客气的,咱不收见面礼。”
啊?我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老婆对红包和礼物之类的,向来都是来者不拒。
“拿着,拿着,”墨善拉开女儿棉袄口袋,要塞红包进去。
女儿急忙后退,躲到她妈身后摆着小手说:“不客气,不客气。”
她妈却说:“既然姑姑客气,你就收了吧,快谢谢姑姑。”
“好吧,谢谢神仙姑姑。”
“以后不带神仙叫姑姑好吗?”墨善俯身摸摸女儿的脸,说:“姑姑找爸爸有点事要聊,你跟妈妈去洗刷、准备早餐好吗?”
“墨局,你带三姑去三楼客厅聊吧,我做好早餐就叫你们下来。”老婆乐呵呵地拉起女儿进了厨房。
我带着墨善到三楼的客厅。
客厅是我早三天前才布置的。老婆没什么朋友,我也长年不在家,有亲戚来也都去了爸妈那边,原先放在一楼的客厅都是用来接待灰尘的。且一楼的地面经常返潮,木质家具也容易发霉腐烂,我就把它们都搬上了三楼,三楼的房间,基本也都是用来养老鼠,没人住。
新世纪的农村人家,跟城里头的一样,房子必须得有。
城里的富人们可能可以拥有数套房子,城里的穷人家也可能只要拥有一套适合居住的商品房,就心满意足。
但农村不行。
在我们村里,富人与穷人家的房子区别,只是内部装饰的区别。外部看去,都是一栋一栋两间落地三层以上的砖混瓦房,每一层至少都是九十平起的实际使用面积。
除了一般会用作厨房和客厅的一楼,二楼起就都是四室一卫起步。
加上像我这般年纪的人,大多还是不幸地赶上了末后一茬的计划生育,都是铁钉的独生子女。全家加加起来也只有三口人,那么多的房间,只能用来落灰尘和养老鼠。
有人问,那不是还有父母吗?
我们鹿城的居住习俗跟许多地方不同。
张大仙就曾经跟我说过他们老家四川的习俗,后来从四川分出来的重庆市郊,至今都还一样传承着住房的习惯,就是不能把老人家分开建房单独住。
而我们鹿城的父母,都是不会跟儿女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儿女家里就算房多如山,也不会给老一辈长住终老。他们宁可花钱在自家附近,给老人另建住处,颐养天年。
我的几个兄弟也是一样,每户都有三四百平的居住房,也全都是空荡荡的,毫无人气。可就是没人愿意与父母共住,父母也不愿跟我们同住。
墨善也是如此感叹道:“真不知道你们都是怎么想的,弄这么多房子都干些啥用?”
“大家都这样,我也不能不合群噻。”我指着茶柜转移话题问:“喝茶有讲究吗?”
“有,热天不喝红茶,冷天不喝绿茶。”
“那、就来白茶吧。”我说:“我没啥讲究,只要是茶叶就行。”
“所以,你也不讲究职业道德,只要能赚钱就行。”
“你、”我愕然地看她一眼,她目光如炬,像要穿透我的心脏。我拿茶叶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老弟,你身上的伤确定没事了吗?”墨善开门见山,就更叫我心惊胆战。
我在顶山的那些事,怎么会传到墨善的耳朵里?
要知道,我爸妈,我老婆,我女儿,我同学...我那些在家认识的所有人,我都未提过我工作的只字片言,烧伤一事还是回来只给老婆一人知道,打死她也不会把我的伤说给堂伯听。老婆最忌讳的也就是家丑外扬。
何况是彼此之间多年没有联络的墨善,根本不该知道我的事呀。再说,不管是在鹿城的老鼎盛,还是在顶山的新鼎盛,一概没有她所认识的人,有关我的消息来源,她又是从哪里得到的?
我又惊又怕地同时,也是云里雾里,冷汗淋漓。
“来,老弟,你坐下,我来泡茶。”墨善坐到茶桌的主位,我惴惴不安地坐到她对面,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做好了被老师责骂惩罚的心理准备。
墨善泡功夫茶的手艺和熟络的样子也让我大长见识,因此,在西昱东晟看到周经纬的泡茶方式,就立即会联想到那是在故弄玄虚,自恃高能而已。
只是我当时没有心思向墨善虚心请教如何能泡好一杯好茶。她也不说话,专心地煮水、洗杯、倒茶。
喝下两杯她用茶托送过来的茶后,她才平视着我说:“你一定在疑惑我是怎么知道你在顶山工作的,是吧?”
我点点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
“你大可以放心,你这边究竟说给多少人听过,我不知道。我这边除了我,整个村的人都不会知道。”
“那、那姐你、你是?”
“我从哪里得知的,你也不用过问。你先回答我,你的伤势怎样了?”
“基本无碍。”我并没有因为只有墨善一个人知道我的事而放下心来,相反,我宁愿天下人都知道,就墨善一个人不知道。因为墨善是我儿时的偶像,也是心中的女神。我在偶像和女神的心中印象至关重要。她现在对我得有多失望啊。
“明年还回去?”
“顶山已经没有了,厂子搬到别的工业园区。”
“没想过改行?”
这跟我的老婆问的差不多,但我老婆在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才刚刚告诉她我受伤,没有可能事先就跟墨善串通好了的,就是纯粹地关心我而已。
想到这里,我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低头摸着一口干的小茶杯,说:“目前没有,走一步算一步吧,毕竟做了十多年,做到这个年纪,要改,也没有那么快就能改的。”
“理是这个理,但化工是重工业,危险系数太高,你就没有一点心理阴影吗?”
“有啊,晚上听到一点动静就会惊醒,害怕是不是出了什么生产安全事故。”我如实交代:“但没办法呀,一时半会,我也找不到适合我的更合适的工作。”
“轻工方面可以想想,比如服装、食品方面的。”
“不行,”我一口回绝:“我做不了是可以学,但这些工作的工资肯定没有我做化工的高。”
墨善蛾眉微蹙,盯着我问:“你是要钱还是要命?”
我如释重负地说:“没有钱,我这家回不了,没有钱,我这命也活不久。”
墨善神情黯然地思忖片刻,把身子往后靠了靠,才仰头问我:“你知道木子李的下落吗?”
我瞬间就惊魂未定地问:“你认识她?”我感觉头皮发麻,这阴魂不散的木子李啊。
“不认识,只听说而已,就像听到你在顶山工作被烧伤一样,”墨善嫣然一笑,恢复了‘神仙姑姑’的音容:“都是好奇。”
“多大的人了,还好奇。”我狠狠地瞪她一眼,在心里骂她:该死的,弄得我小心脏七上八下地乱跳。
好在她是听说的,我猜想也就是我烧伤之后的事,我也不必太心虚。关于木子李,人家能说到我,自然会提及她,因为我是她‘师傅’。
“我今天来的目的呢,一是看看叔婶和你这一小家,二是想拜托你,一旦有木子李的消息,请在第一时间告诉我,可以吗?老弟。”
墨善问起木子李时的专注眼神,让我下意识地明白到某些我只能意会的心思。我欣然一笑:“切,还不是专门来为了打听别人,来看我们才是顺带。”
“你说什么呢?”墨善又伸拳出来要捶我,楼下及时传来老婆的叫声:“三姐,墨局,快下来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