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鸿门宴

在热水的浸泡下，原本掩藏在身体深处的疲惫就像水池底下的轻木，纷纷上浮，重新作用在身体上。

明明才刚刚睡醒没多久，阵阵倦意再次涌现，擦干身子，祁江翻身躲进酒店那张干净的床铺中，不一会就打起了呼噜。

能这么快睡着并不是因为他心大，而是他很清楚自己短时间内是没有离开的可能性了，与其心惊胆颤地想东想西，不如及时行乐，好好享受公爵酒店里提供的优质服务。

而且说起来也不怕寒颤，这么高端的房间，祁江长这么大还没有住过一次。

也许他是真的累了，天上的太阳从东边走到西边，座钟的时针转了一圈又一圈，从上午到黄昏，祁江一直在熟睡，一连几个小时，他连身都没有翻过。

直到晚宴前的一小时，维尔用万用房卡进入了祁江房间，这才让祁江苏醒过来。

“很抱歉打扰您休息，但距离晚宴只剩下一个小时了，公爵大人让我来通知您，希望您不要迟到，我会在约定的地方等候您的到来。”维尔恭恭敬敬地朝祁江说道，虽然她用仪器检查了房间，但显然自己也对仪器的有效性持怀疑态度。

睡眼惺忪的祁江用手背擦了擦嘴角黏糊糊的水渍，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时间，有气无力地回答道：“行，我知道了，先出去吧，我要换衣服了。”

说着，他掀开被子，正准备下床，但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刻又钻了回去。

拿衣服的时候，维尔只准备了宴会用的西装，而疲惫的祁江出浴后也懒得穿浴袍，现在是全裸的状态。

他不是女孩子，但现在还有异性在场，让他这样出现在别人面前，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尴尬。

维尔自然也清楚这种时候自己不该在场，于是在朝他使了个眼色后，便浅浅地鞠躬，离开的时候还把门关上了。

“帮我拿一套贴身衣物！”祁江抢在大门关闭之前，连忙吩咐道。

等维尔送来衣服，祁江穿上了不论男女都需要的衣物，然后下床开始洗漱。

曾经夜翼嘲讽祁江幼稚的时候，他拿“你说得对，但二次元真的是校园公认的帅哥”回击过，实际上，这的确是实话。

由于好久没有剪头发，祁江不得不稍微做了下发型，虽然他一直觉得短发适合自己，但长头发他也一样能驾驭。

如果说短发能彰显出青春的气质，那么现在的祁江就带着成熟的魅力，在末世下经历了如此之多，不管是什么人，为了活下去，必须变得年少老成。

将带有格子的淡蓝色衬衫塞进西裤里，扎紧皮带，然后梳理一下还有些褶皱的衣领，最后调整偏硬的肩垫，晚宴前的准备就算完成了。

距离宴会开始还有接近半个小时的时间，背包目前应该在维尔手上，这就意味着祁江只能赤手空拳地闯进公爵的领地。

房间里也没有像样的东西，如果想要在宴会上偷袭公爵，只能在宴会上寻找武器了。

稍微考虑了一下对策，见时间差不多了，祁江便出门搭乘电梯，准备前往赴宴。

电梯一路向下，却没有直接来到一楼，仪表上的数字在下降到“6”时便不再跳动，电梯门后出现了一群衣着简朴的人。

他们的脸色无一例外地雪白如纸，眼神也是空洞无神，肩膀无力地往前塌下，膝盖也半曲着，仿佛下一刻就要跪倒在地上一样。

见电梯门打开，他们先是像丧尸一样往前移动了一点，但看见祁江后，他们忽然站直了身子，眼中又重新恢复了几分光亮。

他们整齐划一地跪倒在祁江面前，脑袋直直地往地上磕，十几个人磕头的响声让祁江吓了一跳。

“见过大人，祝您有愉快的夜晚。”不仅仅是动作，他们连说话的声音都是整齐划一的，要不是每个人先天的声音不一样，祁江真的会以为只有一个人在说话。

他们就这么跪着，一直等到电梯门自动关闭，期间，祁江甚至忘记了按关门键。

这种十几个人齐齐下跪的场面实在太震撼了，祁江只在电视上看到过，如今忽然在现实中看见，而且朝拜对象还是自己，这种感觉就跟做梦一样。

电梯继续运行，也许是天意安排，又或许是公爵故意设计，往后的每一层都会停靠，外面毫无意外地有人在等候，见到穿着西装的祁江，他们也无一例外地朝祁江朝拜。

这一刻，他明白了这家酒店的恐怖之处，如果没猜错的话，这里的每一个人来的时候都是和祁江一样的正常人，但是被施加了精神控制后，他们便被不断侵蚀。

最终的下场，应该就是眼前这些人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公爵施加的要求变成了他们的唯一准则，从此就只能像机器人一样活着。

“啧，这一去，可能就是鸿门宴了啊。”压力瞬间就从无形之中压在了祁江的身上，没有武器的他不由地更加心虚。

总算到达了一楼，电梯门外，早有两排迎宾队伍，而迎宾队伍的尽头，则是等候多时的维尔。

十几人的队伍同时鞠躬，这样的画面同样具有冲击力，但刚刚见了好几次比这个还震撼的画面的祁江此刻心如止水，对外界无用事物的注意已经几乎降到了零。

走到维尔身前，她出声叫住祁江，伸手帮祁江整理衣领，借此来拉近两人的距离，好创造一个只有两人能沟通的环境：“你的装备我已经藏在杂物间了，背上背包后，不要停留，就一路跑，里面的食物够你活五天，等进入城市相对重心的位置，公爵就再没有抓到你的可能性了。”

关于这一点，祁江没有做出任何表态，只是静静地听她说完，然后跟在她身后，往位于大堂右侧的大型餐厅走去。

穿过一扇扇比人还要高出一截的门，两人来到了右侧走廊的尽头，面前的这扇双开门占据了原先墙壁的位置，如果只看上面的浮雕和装饰，祁江还以为这是西方哪座宝库的大门。

门后的宴会厅自然也是富丽堂皇，虽然祁江先前没有见识过，但据说这里是根据英国白金汉宫的宴会厅的设计来装修的，如今一见，的确有几分那样的韵味。

作为宴会的主人，公爵自然是站在大门旁迎接宾客，即使他高高在上，是酒店中所有人的主宰。

不同于早上那般稀奇古怪的打扮，晚上的公爵也是换上了一身礼服，偏中性的身体的确很适合他那身修长的燕尾服，如果他的表情别那么奇怪，也能称得上是眉清目秀了。

“欢迎，我们的新住客。”公爵举起一直拿在手中的高脚杯，里面深紫色的酒液微微晃动。

一旁的侍者适时地送上酒杯，不过里面的并非公爵所品尝的红酒，而是还在冒着气泡的香槟。

“抱歉，我毕竟是死族，我喝的酒不太适合人类饮用。”公爵不失礼节地笑了笑，然后开始画大饼，“但你放心，我是对人类抱有友好态度的，只要你愿意，那完全可以在这里居住下去，我会一直以最高待遇招待的。”

虽然提出尖锐的问题会激化矛盾，但当前的情况，如果表现出过多的信任和理解，那才是反常的地方。

“那你可以解释一下居住在六层的那些人吗？他们活得像是行尸走肉，可别告诉我这是他们贪图享乐，意志涣散的结果。”祁江的问题相当露骨，直接朝公爵的痛点开火。

而公爵既然能骗到这么多人来当他的奴隶，早已准备好了说辞：“那自然不是，虽然听起来有些玄幻，但真实情况是，他们原本是死族，我用了一些手段，终止了他们的转化，将他们转化成没有攻击性的存在。”

说到这里，公爵还惋惜地长叹一口气，一脸无奈地说道：“但可惜的是他们的脑部结构已经被病毒破坏了，想要恢复原本的人格是无法做到的，所以我只能对他们施加暗示，让他们按照我的指令行事。”

这套说辞的确无懈可击，如果观察不仔细或者思维稍微迟钝一些，都很可能受骗上当。

因为仆役级死族的捕猎能力有限，为了减少能量消耗，它们的肌肉和关节都会发生一些变化，使得他们的行动方式和正常人类有所不同。

但先前在每一层遇到的人，虽然他们的体态和游荡的死族很像，但运动的方式还是属于人类，如果是死族的话，行走的动作不会那么僵硬别扭。

识别了公爵的谎言，祁江却没有点破，如果这一点在抛出去，公爵动手杀人的可能性远远大于再寻找理由搪塞的可能性，现在他手无寸铁，必然是要尽可能地避免战斗。

于是他从等候多时的侍者手中接过香槟，然后同公爵轻轻碰杯，微笑着恭维道：“公爵真是好手段，既然如此，那就由我来敬您一杯。“

说罢，祁江的嘴唇贴着玻璃杯冰凉的杯壁，扬起下巴，将里面的酒水一饮而尽。

“如果没有什么吩咐，那我就先离开了。“见两人的交谈结束，维尔适时地插入谈话，在用询问的眼光向两人确认后，她低着头，准备离开。

“等等。“公爵突然出声，脸上的笑容忽然凝固了。

维尔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面对公爵的质问，生存的本能让她不由地心跳加速。

“怎么出了这么多汗？作为女仆长，必须要保持优雅啊。“公爵拿起一旁的热毛巾，轻轻地擦拭维尔的额头，那小心的样子，似乎就像是在搭理一件脆弱的瓷器。

见公爵的注意力不再放在自己这边，祁江也就转身朝着宴会厅的中央走去，那里有好几座香槟塔，一直睡到现在，一杯香槟可没法解渴。

注意到周围的视线，祁江也好奇地观察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宴会厅里的人并不少，男女老少、高矮胖瘦，什么样的人都有，但无一例外，这些人要么颜值爆表，要么身材强壮，总之都是放在人群中能比较显眼的存在。

这些人的眼神中有好奇，有怀疑，有羡慕，当然，也少不了嫉妒，不过占比最大的应该是敬佩和忌惮。

他和公爵交谈的声音不轻，两人谈话的内容几乎传入了每一个在场之人的耳中。

如此尖锐的问题，他们心存疑惑，但却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因为他们害怕惹恼公爵从而丧命。

但祁江不仅敢问，而且还能和公爵谈笑风生，就此推测，祁江的实力必然在他们之上，而且受公爵重视的程度也不一样。

他们是这里老人，公爵的做事习惯对他们来说已经不是秘密，越有能力，公爵的重视就越高，因为要洗脑所用的时间更长，而洗脑后的价值也更大。

当然，他们当中大多数还是蒙在鼓里的，虽然心存疑惑，但基本上都还是对公爵投出信任票。

“唉，可怜的蠢货，被人当成了圈养的肥肉，却没有自知之明。“祁江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打算里这些人远点，一来可以排除公爵借着精神束缚远程知晓自己的行踪，二来避免愚蠢的传染，和傻子呆久了，人也会变傻的。

抱着这样的心态，祁江没有主动去找人聊天，一直独自一人在各个食品台前游荡，现在的条件，居然还能吃上热乎乎的自助餐，这样的待遇，简直就是皇帝级别的。

期间的确有人来找祁江谈话，他们有的客气试探，有点直言不讳，但都是为了一个同样的目的——摸清楚祁江的底细。

但祁江也是老油条了，对于这些套话的手段，他一一用礼貌的方式做了应对，同时也抛出了一些无关痛痒的真实信息，当作烟雾弹作为诱惑。

而这些人也确实脑子不好使，居然都把诱饵当作了大鱼，一个个离开的时候都自认为拿到了祁江的确切情报，但实际上，他们对于祁江真实的一面一无所知。

填饱了肚子，公爵也已经不再大门的位置，不出所料的话，应该是要进行宴会的下一步了。

果然，天花板上的灯熄灭了，一束聚光灯亮起，开始在场地中扫动。

乘着黑暗，祁江借机拿了一把叉子，将其藏在衣兜之中，然后静静地等待着公爵的下一步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