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明月皎皎的皎皎

期间，他召集将领商议诸事，甚至交代得十分详细。

祁景琛是军中为数不多能带兵打仗的才子，他从小便被教育奉君子之道，读儒家经传。而习武之人本不拘小节，所以他比一般的将领要细心一些。

于是他召集诸位将领商议事情的时候，细致地为自己这群与自己有过生死之交的将领交代军中各类事情。

总不能他身亡暴毙时，军中一片混乱。

所以这几日，他已经暗中为每一个士兵，每一个将领安排好了最好的去处。

祁景琛在军中名望最高，八王也比不过，他年少成名，已经与各位将领一同出生入死过，军中威慑力最高。

晟国的军队也都只听他的。

在商议事情时，有一名性子急躁些的将领又提起立君主的事：“殿下，如今晟国国都被南蛮老贼占领，不如我们在此养精蓄锐，等时机成熟复国！”

另一名将领骂道：“他奶奶的，殿下说了，晟国国丧，等这段时日过了再立太子殿下为咱们晟国的新君也不迟啊！”

祁景琛沉默听着将领之间的争辩，脸上始终带了一抹温和的笑，他淡淡地看了一眼摆在面前的晟国地形图，神情僵住一瞬。

不知是否自己中毒的原因，他如今已经快看不清摆在自己面前的晟国地形图，看不清一众将士的脸，甚至已经记不起面前正在争执的二位将领的名字了。

明明昨日一切清晰在目，可脑海中已经一片模糊。

他努力抑制毒性，不让自己成为一个什么也记不得废人。

但，事与愿违。

他中毒之后，视力日渐模糊，记忆也大不如以前，甚至五感都日渐消退。

白衣银甲的少年经历几场血战，身上战袍早已染上了血污，他强撑着毒发时的耳鸣疼痛站在诸位将领面前。

面前的诸位将领还在争执着。

“就算不立新君，在每一位晟国军民心中，即使晟国亡了，太子殿下永远都是太子殿下！”

“对！太子殿下永远是咱们晟国的太阳！”

“殿下，有一日我们必将端了南蛮老贼！”

“是啊，只要有殿下在！”

昔日，被众星捧月的太子殿下，那如同骄阳的少年以极快的速度褪色下去。

他脸色苍白地站在众将领面前，身上的银甲，肩上的重担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毒发作，耳鸣头晕，五脏六肺像是被刀子翻搅，视力越来越模糊，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记忆越来越衰退。

终于，苦撑了多日的少年吐出一口污血，栽倒在地。

——“殿下！！！”

——“殿下！！”

——“太子殿下！！！！”

众人惊慌失措的呼喊声在耳边淡去。

祁景琛在军营中再次醒来的时候，记忆早就不如之前了，也看不清眼前这些将领的面孔，他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被这毒折磨成一个又聋又瞎的废人。

“殿下醒了！”那名气盛的将领高兴地说着。

有人问道：“可是殿下这几日太过劳累？”

祁景琛淡淡点了点头，没有将事实说出来。

他装作无事人的模样，许是演技太过精湛，加上那些将领都是习武的粗人，很少注意细节，众人只当他没事。

谁都能倒，祁景琛不能倒。

只要有他在，晟国的军心才在。

突然有人进入营帐中，带来一名女子，那士兵说是从东宫逃出来的婢女。

恍然间，祁景琛只觉得人熟悉，却记不起她的名字。

他没说话，青玉这几日从宫中逃命出来，受了好些伤，她跪在地上，递上一枚冰蓝色项链，哽咽道：“太子殿下，太子妃还在宫里。”

“皎皎有没有受伤？”他问。

一名将领叹了一口气，骂道：“姓白的那南蛮贼子待太子妃倒是极好，老子听闻京中已经有不少流言蜚语，说太子妃和那南蛮贼子……”

“才没有！！！”青玉红着眼睛，反驳道，“太子妃才没有。”

祁景琛似乎没有听见二人的争执，只是淡笑着温声说：“嗯，皎皎无事便好。”

她待在谁的身边，喜欢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在乎她的安危，他只要皎皎平安无事便好。

祁景琛接过青玉手中的冰心玉髓，那明明是极其阴寒之物，为了镇压皎皎体内的火毒，并不伤身。但是对于旁人而言，却十分阴寒。

青玉是隔着一层绢布握着才不觉寒冷，但祁景琛如今已快丧失五感，冷与热他已经感知不出。

他看着手中的冰心玉髓，想起那日在东宫初见女子的身影。

那是他们成亲第二日，他回到东宫，隔着月色与夜色望见竹亭中的一身月白宫装的女子。

她身上有股坚韧劲，就如同那竹子，看似柔弱无骨，实则坚韧。

月色融融，竹影婆娑。月光洒在她身上，她垂眸，目光投在竹亭外的湖面上。

她是皎皎。

明月皎皎的皎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