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故人
“馆主与秦家和定国司天鉴暂定的是在十月宗门大比时见机行事。”
“是想先大白于天下么？倒也可以。证据可有准备齐全？”
“各方都是有在暗中搜集的，只是尚没有不容抵赖的铁证。”
“证据不就在这儿坐着么。”
“是啊。许公子，我就是活着的证据。”
少女轻抚着蛇头呢喃出声。虽平和，却字字千钧带着血海深仇。一万九千八百七十二条人命，他们都在幽冥等着呢。在这个世间余洛洛最信任的便是不染尘埃的余檀，余大夫认识的人肯定是好人。而且只要是能报仇，没什么信不过的。三人很快敲定了一起回慈溪馆的行程，届时再化作慈溪馆弟子随行一起前往云台宗。
活着的证据其实还有柳康。
发生过的一切都会留下痕迹，更不用说他体内的同生蛊与大巫诅咒。洛洛可以催动诅咒，不过余檀有些不太确定他是否有服下同生蛊母蛊。这些年并未听闻柳家家主娶亲，难道当真只是为增长修为才不远万里到西云屠族的么？
灭族之仇哪怕过了再久也做不到坦然面对。还未商议完余落落情绪又有些失控，双眼红红的和大花蛇回房间先休息了。
“许公子见谅。”
“是在下冒昧了，余姑娘能坚持到今日已经是难得。许某由衷钦佩。”
“她确实是很有韧性。明明娇滴滴的，却再苦再难也不服输。”
“有些像月儿师妹。”
“倒也不是说像谁，洛洛这些年确实不容易。只希望能尽早诛魔让她做回普通人。”
数百岁蛊王直接入体，要将它驯服与接纳的苦楚不亚于千刀万剐。好几次余檀都是在后山坳的新坟堆中将满身鲜血泥泞晕死过去的少女抱回寨子中的。叹息真是傻姑娘，强忍着不说还要躲得远远的怕被他看见。
“许某也希望人间早日恢复太平。余前辈可有月儿师妹的消息，不知她过的可好？”
举杯掩唇时余檀不禁自嘲的笑了笑。那样好的神女果然谁碰见都逃不掉，定国那位怕是打着孤独终老的心思。
“她的性子到哪里都会过的好，更不用说那般尊贵的身份。许公子要向前看才是。”
“前辈说的是。”
临行前洛洛特意换上了大巫服饰到山坳碑林叩拜。余檀和许焰只在远处无声的守候着，这样的血海深仇不需要任何言语劝慰。更何况她早已不是娇蛮少女模样，脊背的每一次都写满坚毅。
祠堂那颗古树随巫族几经辗转迁徙，早已成了巫族人心中永远的记忆。当年虽被柳康拦腰打断，干枯主干上却依然有几根枝条顽强的支撑着绿意。大巫在祠堂跳完第一曲完整的祭祀舞蹈后虔诚折下茸茸叶片放进特制玉盒中，因为这是同心蛊最爱吃的。
在余檀的帮助与教导下，洛洛不仅完全驯服了金线蜈蚣。各家仙术阵法也学到了几分。修为远胜同辈修仙弟子不说，就算对上崩玉这般强者，硬拼博命也不见得会输。再加上对魔物知之甚多的余檀，许焰觉得此行简直是有如天助。直接用碧心真人给的令牌在最近的秦家码头调了灵舟，五六日功夫便赶回慈溪馆中。紫金峰正殿大门紧闭了许久余檀才拉着强忍泪意的巫女出来，携手走到桥上时被身后追出来的崩玉喊停了脚步。
“陆公子，在下有事相商。可否随我至泠竹峰小院一叙？”
“真人客气了。不过我如今已改姓余，丰饶有余。不必再唤从前姓名。”
“好，余公子和大巫请随我来。”
看着架势崩玉真人求的必是个人私事。洛洛心知不便出声，只乖乖的跟着余檀去。
“柳家前任家主柳枫乃是在下未过门的妻子。卸任后被软禁在申山中，音讯断绝。慈溪馆与定国秦家派出过多少探子也得不到半点消息。”
“何时被软禁的？”
“三年前的冬月。”
余檀心生疑窦。巫灵节后，怎么那么巧......
“真人的意思是柳家主卸任后本该脱离申山与你成亲，但被柳家无故扣押了是么？”
“是，生死不明。在下知道余公子曾在申山待过，想必对申山有所了解。如果有机会的话，想请余公子帮忙先探查一番。”
“当年我曾借阿月之口提点过柳家主，她或许是查到什么端倪所以被软禁了。”
说句不该说的，以柳康的性子大可灭口了之。再往外报急病或者暴毙便是。何必废这些周折。不是留隐患么？要一统人间的魔主可不应该妇人之仁。余檀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突然问了崩玉一句不相干的事。崩玉虽不解，但也事无巨细一一如实相告。
“柳康可曾娶亲？”
“申山未曾办喜事。但据混进内院的线探禀报他房中是有人的，其余便不知道了。”
柳康有多敬爱柳枫，在申山的那几个月时间里余檀是看在眼里听在耳里的。由不得他不往姑侄乱伦上靠。若事实真是如此，那倒也可以解释他为何非要求同生情蛊了。只是这样残忍的事不便透露分豪让崩玉知晓。
“离宗门大比还有一月，我正好也想先带洛洛绕道申山查探情况。有关柳家主的消息，余某一定会尽力。”
“但申山被层层防守胜过铁桶般，这样的魔窟如何闯得？何况大巫也不便过早暴露身份。”
“柳康既然还要披着正道仙门的皮，明面上行事一定不会留话柄的。修为在下虽不及他，但论隐匿气息行踪自认与人间万全。”
崩玉自然是想立刻得知柳枫消息的，但已身私事怎可让旁人相帮至此。当初折损好些线探已经愧疚难安了。
“在下还是觉得不妥，太过冒险。待宗门大比后再视情况而定如何？届时会有故人相见。”
“故人。真人是指定国晟帝么？”
若是那人，余檀想倒也勉强算得上故人。
“天上明月。”
“她…”
“不可说破。”
洛洛第一次看到余檀笑的这样好看，不禁嫉妒起话中那位故人。
“余某明白。那我便先带洛洛回锦桐镇，馆中若有事相商传个话便是。”
“好。今日有劳余公子和大巫。”
当真是在天界也待不住，为了那李慕白居然又偷偷溜下来。情深若斯让他好生佩服也好生担忧。但也难怪定国能不受魔乱侵扰，处理的那般明了。回锦桐镇的路上，余檀嘴角依旧挂着浅浅笑意。这种发自内心的喜悦与期盼让洛洛更加嫉妒。故人究竟是谁？
“余大夫，咱们不去申山了么？”
“不必。定国既然来信商定于宗门大比那日清算柳家，必定胸有成竹。魔类宵小在她面前不值一提。洛洛的大仇很快便能得报，到时按他们计划行事即可。”
“好。”
“这一个月便在这儿好好调养，多泡泡灵泉对你有好处。之前修炼的太过急躁，身体都有些吃不消了。”
“谢谢余大夫。”
“洛洛与我相伴多年，何须言谢。”
巫洛定眼望去，半步也不舍得移动。是啊，她与他相伴多年。他也在巫爷爷面前承要照顾自己，但会照顾一生一世直到老去么？巫族大仇得报之后还会在一起么？不出意外的话自己是可以维持容颜到死的。故人只是故人，至少此时此刻陪在他身边的人是自己。
少女鼓起勇气将指尖从拉着自己的温热掌心间穿过。清俊公子微怔了一下，倒也默许了她的行为。大手拉小手变成十指相扣，比从前的相依为命多了几分男女之情。
这条路走了快四年，或许还要一直走下去。
“就在前面。当年走时设了阵法掩蔽，应该不至于太陈旧破败。”
“余大夫。”
“嗯。”
“余檀。”
“洛洛，我听的见。”
我还什么都没有说……
巫洛紧张的脸也红了，倒恢复了些许当年的娇蛮模样。但看身旁意中人冷淡如常，火热的心也不免有些冷静下来。余大夫是什么意思？随便拉拉无妨还是当自己是小孩子？
“你以为我要说什么。我不过是多谢您的救命之恩和收留之恩罢了，谢谢您的善心。”
恼羞成怒想甩开扣在一起的十指却像是被蜜糖黏住，越扯越紧。
余檀被少女难得闹脾气的样子逗笑了。阿月说的没错。果然是会出现的，这份世间独属于他的暖阳。自初见他便记住这双明亮如火的双眸，哪里忍心再看她一次又一次的哭泣。
“洛洛。你要先来招惹的，那便不可以随随便便甩开。我不是谁都救的大善人。”
“我…我招惹什么了？”
“你招惹了我。”
“我、”
紧闭四年的檀院终于等到主人回家，还有他轻柔牵着的女主人。
定国都城内刚当上太子不久的李昱忙的脚不沾地。因为晟帝实在是太过勤勉，想要在退位前把能教的为君之道全部传授一遍。再加上需要他处理的政务和东宫新开所的种种臣子调动任免，太子殿下每日能休息的时间不过三个时辰多点，用膳也不能闲着。连自认能吃苦的新任太子太傅苏如郡看着也有些心疼，在家中数次感慨。
文国公府每日晚膳都是一起吃的。
本来就只有五口人，自然不必分桌。兄长说的话自然也进了苏如宁的耳朵。闷葫芦这么辛苦么？他吃得消吗？累瘦了可怎么办，好不容易练出来的块子肉就没了。
呸呸呸，关自己什么事儿！该多想想怎么进司天鉴才是正理。
“母亲，您就让宁宁去考吧～”
“不行，你得好好在家学中馈。都要满十七啦，再不能由着性子来。”
“那些很简单的，不影响我去司天鉴谋个差事。母亲不是从来都夸宁宁最聪明么？”
“简单？那你说过几日知章候府上的喜宴咱们家该送什么礼。”
“知章候，他家长子都是娶第二个媳妇了，上一个和离闹得满京城皆知。要不别去算了，不来往不来往。”
“你呀！”
苏母恨铁不成钢的点了点扑在怀中撒娇的少女额头，嘴上虽然嫌弃心里却也很认同爱女的戏言。那般家风不正的人家确实没必要怎么来往，不过是不知道隔了多少层的堂表关系，让管事随便送点什么就成了。
“母亲，好不好嘛～就让宁宁去试试嘛～”
“问你父亲和兄嫂。他们都同意的话，我就没什么话说。”
“当然要母亲第一个同意啦～”
就这么一个千娇万宠的女儿，文国公怎么能不同意呢。反正都十七了，随她折腾就是。文国公府的嫡女难道还愁嫁不出去不成。至于知情的兄嫂更是完全不担心这个问题，毕竟东宫早有人迫不及待的想成亲了。
其实就算不看家世和圣宠，以苏如宁修为再加上瑶光少使的引荐，倒不用像其他初入门的弟子那般统一选试。自个儿挑日子进宫让正使这些能拍板的单独考验就是。结果自然是万无一失。
秋高气爽风和日丽的午后，一袭红色骑装的苏如宁眉开眼笑的走出司天鉴大门。她可再也不用关在家里做大小姐啦，以后自己就要用司天鉴令官的身份巡遍皇城。没准做个几年还能像嫂嫂一样当少使，教教弟子。
司天鉴离东宫虽然不远，但也不近。至少根本不顺路。苏如宁怎么也没想着刚拐弯就碰到了不想见的人，还只有他一个人。等回头看去，自己身后本该有的那几个宫女也不见了。
“你在这儿干嘛…”
“天色还早，宁宁随我去东宫坐坐可好？”
不是说累得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了么。倒没有瘦，气色也还可以。但东宫有什么好坐的？非要光天化日的就在这里堵我，让别人看到了怎么办！！能假装听不到直接开溜吗？闷葫芦肯定追不上。苏如宁不仅想假装听不到还想假装看不到，脚尖挨着墙根准备越过李昱。
“昱某昨夜熬了整晚才同群臣腾出这半天的空缺，宁宁待一会儿再走可以吗？半月余不见，相思如疾。”
可惜小毛猴怎么也飞不出太子殿下的五指山。李昱刚下值便赶了过来，身上的太子冠服也没来的急换。此时拉着少女指尖低声哄劝的模样若是让旁人见着只怕眼珠子都得掉下来。
“谁让你大晚上的不睡觉了…而且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要来，是不是哥哥给你报信！”
“那你先回去，我一会儿悄悄过来。”
“我已经让沿途宫人回避了，不会有人看到的。宁宁不用担心。”
烦死了，又开始说这种话。才半个月想什么想。以前也没有时时刻刻在一起…而且还要假惺惺问她一句干嘛，不都自己作主了么！苏如宁恼羞成怒一马当先迈开步子。
“不走么？宫门是要落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