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疑窦丛生
“请她进来。”
少女进门后便双膝结结实实跪在崩玉身前告罪。
“今日之事让师父代为受过，徒儿特来请罪。徒儿不该自作聪明贸然行事。”
“月儿，你的意思师父都明白又怎会怪罪于你。快起来，当心地上凉。”
“多谢师父。”
看着膝下乖巧懂事的徒弟，崩玉心中无比熨帖欣慰，因先前争论而冷肃的眉眼都柔和得软了几分。柳枫也替爱侣欢喜，心想怪不得玉哥说自己肯定会喜欢。这般好的孩子怎么能不喜欢？李月起身后又转身同上首的柳枫和左侧风若依次深躬行礼，言辞恳切。
“因晚辈今日鲁莽行事才引起各派诸多误会。让柳家主和风若贵使为难了。如今已道歉无法挽救，晚辈只能将知晓的据实相告。柳家主，您这里隔音好吗？”
闻言三人面面相觑。月儿是还知道什么了不得的秘辛不成？凶兽还是其他…为保万一，风若抬手打出道暗红色结界罩住书房。毕竟柳家的脏东西可不少。柳枫未置可否，淡淡转着眸子。
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因为凶兽从来都不是人间之乱的根本。在寻常百姓看来为害一方的凶兽与恶鬼恶妖别无两样，他们这些修行之人又何必执着于凶兽从何而来呢。
“好了，你说吧。”
“此次在柳家作乱的凶兽体内本就没有元丹，不过是些渴求血肉的怪物罢了。但因为我与凶兽血脉相近能互相感应，所以之前能将它们一并引出诛灭。”
“血脉相近？”
“嗯。”
“果然如此。小崽子，你说的这些我们已大致猜到，可还有别的什么？”
“沾染人命的凶兽已全部伏诛，但贵派失的元丹确实与那些凶兽无关。晚辈怀疑此次风波是有人从中挑拨，想要借此将元丹失窃和背后真凶遮掩过去。”
“凶兽残害门中弟子既是事实，那凶兽同今日与你在一起的男子有何关系？”
“那位是徒儿的同族，陆檀。他感应到徒儿的气息，不知是敌是友所以试探一二。也多亏他帮忙才能将凶兽引出来。”
柳枫不解，申山何时来了如此多的凶兽。
“陆公子为何会在我柳家？”
“作恶的凶兽是该死，但有灵智的凶兽并非个个都天生残暴。陆檀不忍赶尽杀绝所以将个别留在身边教养。不料游历至申山时灵犬被柳家弟子…因而冲破肉身咒印逐渐疯魔以血肉为食。”
并非李月轻信陆檀一面之词，而是身临其境“亲眼”看过那段画面。第一视角下的恶鬼封印在惨叫和受害者的狞笑声中慢慢撕开让人内心五味杂陈。少女手中回溯符咒燃尽时场中之人也是如此，柳家主脸上更添了些悲悯。
“怪不得，最开始失踪的那些孩子…”
李月趁热打铁，继续说下去。
“陆檀心中愧疚，所以助我将那些心智已失的凶兽全部诛灭后才离开。离开之前还告诉了我一些他在追查凶兽时得知的秘密。”
“什么秘密？”
“贵派元丹失窃确与凶兽无关，或许还在申山之中。而此次不幸遇难或失踪的人中因凶兽而殒命的实际上也远远不到半数。”
闻言柳枫捏紧掌中扶手，绝色容颜上满是惊愕与冷凝。既非外敌就是内鬼了。究竟是谁下的手又意欲何为，难道只为了元丹么？不，他们所图只会更多。
“师侄，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晚辈盘问的很清楚。晚辈猜测应当是有人想趁宗门齐聚借机生事所以才有了今日的种种猜疑。凶兽之乱也只是…只是刚好撞到一起罢了。背后真凶便借凶兽之乱顺水推舟，闹得更大。”
此言一出更是满室寂静，四方脸色各异各有各的考量与忧虑。风若暼过眼去看了看上首佳人只觉得困乏至极，柳家真是从千年前开山时便从未变过。坏心眼子比心眼多多了，这般自断全族前程的毒计也敢用出来。可怜枫丫头为他们撑这十来年，枉费大好年华。
“月儿。兹事体大，不得妄议。”
“玉哥，何必怪罪月儿。”
柳枫轻轻摇头制止崩玉。随后起身走到紫衣少女面前替她细致扶平衣襟褶皱。眼神柔和胜过春水，当真如端详女儿般。她这师侄何必冒险自曝身世，只为同她说清内里迷雾呢？
“师侄好意，师叔心领了。不过此事非同小可，不是小姑娘家该费神的。回去好好准备明天的琉光会就是。”
被这般慈爱呵护着的李月又如何能不感动，她也是掂量过自保无虞才敢开口的。何况师父待她那般的好。心下连连感叹世间果真只有这般完美的女子才能和如松如石的师父相般配，温柔强大又坚韧。只是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机会叫一句师娘，毕竟柳家的家主可不好当。
“多谢柳师叔宽慰。师父，徒儿就先退下了。如果与元丹有关的纷扰中有什么用的到晚辈的地方，晚辈义不容辞。”
少女走后屋内沉默良久。意识到自己也被人算计，风若第一个坐不住。
“我说呢，前夜袭击本使者之人味道古怪的很。原来不是披人皮的凶兽，而是长了黑心的恶人。当真是疯魔了。”
“对您动手？痴心妄想不成。”
“玉小子，你那宝贝徒弟可没有危言耸听。再往前千百年可不就是人吃妖，妖吃人的光景么。不过依我看，可能这幕后真凶的柳家人或许已经称不得人了。”
“风前辈，今时不同往日。妖族与各宗门彼此和平共处，通婚也是有的。纵有个别歹毒之辈也不能掀起什么波澜。”
“枫丫头，此事最苦的便是你。你二人有情，尚且因为门派之别不能相守更何况人妖殊途。如果我所料不差，千年乱局只怕又要重演。唉，都警醒些吧！”
“前辈是指、”
“魔？”
“不可能，典籍中记载魔物早已…”
柳枫虽也担忧风若所设想的境况，但此时并不愿相信会是魔在作祟。因为柳家先祖诛魔有功才能开山立牌打下申山基业，即使千年前的乱局重现也不可能由申山而始。
“无论是什么，它迟早会现身。”
风若倒也无法确认一定是魔，便未继续争辩什么。何况乱相已起，谁也不能阻止。人妖两族和各宗门间早已凝成发臭的死水，无论从内从外，僵局迟早得破。在场三位谁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柳家牵涉其中，妖族不便引火烧身。最后还是崩玉先出声圆场揭过才打破沉默。
“枫妹，明日的琉光会是为何？距上届还不足十年，提前举办可是有缘故？”
“法会前由族中长老一同提议的，说是各宗门难得齐聚也得热闹热闹才不算失礼。现在看来、只怕没那么简单。”
“闹出这么多人命还想着热闹，呵，只愿唱的是好戏不然我这趟回去可不好交差～很久没见过吃人的人咯。”
“敌在暗，我等静观其变即可。”
自法会离开后穆白已先行回了西汀别院。见唐宁在院中赏月，便上前与他以茶代酒闲聊着。
“穆师弟，明天琉光会听说了嘛？”
“柳家此时举办？”
“或许另有考量。不过你刚入门不到半年就能遇上如此盛会，运道不错。”
“师兄取笑了，不过似琉光会这般的机会确实很难得。能增加不少阅历。”
说是如此，穆白却在担心这突如其来的琉光会，只希望不要是什么鸿门宴才好。因为他的心上人正与挑起人心浮动的凶兽元丹脱不开干系。
“小师妹呢？饭后就不见人。”
“法会后便不见她踪影，可能是崩玉真人有事传召。晚些才会回别院。”
“师妹天纵英才，师兄看来你二人金童玉女相配的很。以后可能讨杯酒喝？”
说直到此处，穆白才真心诚意的笑起来还特地敬了唐宁一杯。二人相视一笑。
“自然有师兄的一杯。”
“你倒不藏着掖着，眼光也好。”
“吾家阿月自然是最好的。”
“师妹确实是再好不过的了。只是你们也低调点，别让我们这些形单影只的师兄们看着难受。老是腻歪一处，在学舍时大家都不好意思冒昧进你院里来。”
“师兄说哪里的话。阿月还小，我晓得守礼的。忙了一天师兄早点休息。”
“嗨呀～知道，知道。你们最最守礼啦。快去找师妹吧，心都飞走了～”
笑意融融走到心上人房间，谪仙郎却发现那不速之客正在打扫铺床，神情专注虔诚。被他出声呵止依然镇定自若。
“哦？原来是穆公子。此刻我家主人不在，您来有何贵干？”
“你家主君？阿月何时认了你。”
“主君血脉尊贵，檀奴自当虔诚侍奉。倒是你，区区凡人也敢痴心妄想。”
“我是痴心不假但未必妄想。阿月不喜旁人碰她东西，将你的脏手拿开。”
脏手？陆檀挑了挑眉头。他丝毫不担心眼前凡间男子会威胁到自己什么。因为龙族几近长生且多情，百十年也不过是过眼云烟。但不代表可以容忍这凡人放肆。
“穆公子有事在一旁等着便是。主人已经走到院门口了～至于别的、在下只怕比你再投几回黄泉还要洁净些。”
“不劳提醒。”
李月进门便看到二人楚河汉界分坐又均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杀气腾腾模样。惊得连忙关好门免得被其他师兄看到。
“你们这是在干嘛？陆檀怎么也来了？柳家是非之地，你不该久留的。”
“今日见您衣衫破损，檀奴心中如何能安。便特意赶制了一些送来。”
清俊公子手一挥，桌上便出现了数套精致裙装。
莹莹光辉如水波荡漾般，像极了鲛人鱼尾。细节处还点缀有珍珠，美不胜收。李月的目光全被漂亮衣服吸引，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只恨肚子墨水太少不能描绘出它万分之一的惊艳。
“太美了，简直是艺术品。都是你自己做的吗？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
而得真龙如此夸赞的鲛人又怎能不开心。眉眼皆是笑意。
“嗯，母亲曾教过我。只是第一次缝制还不太熟练，以后多做做就好了。”
“陆檀，谢谢你这么珍贵的礼物。我一定会好好珍藏！打个柜子挂起来！”
“当然要用来穿的，束之高阁还有何趣味。三界之中也只有您能配得上它。”
“太美了，我怕穿上不像那回事。”
“既是诚心相赠，阿月何必推托。”
本是心中酸涩难当的太子殿下看出心上人是真心喜欢这衣裙，也开口劝了起来。毕竟他又何必吃这些飞醋，治标不治本。
同族情郎都开口，李月有些不好意思，爱不释手的摸了一遍又一遍才郑重道谢。心底却依旧在想着陆檀是因为血脉相亲才对会自己这样友爱。可自己哪里当得起呢？连元丹该经历的苦难一个都没有经历过，只占了半龙躯体的好处。书上说常有鲛人在岸，对月流珠。
这样华丽的鲛绡纱肯定来之不易，以后可得还这份情才行。
“陆檀，谢谢你。”
“您喜欢就好，檀奴需先行前往慈溪附近安置。申山藏污纳垢，您多小心。”
“安置？”
“您又不许我入慈溪馆，只得就近寻一合适的住处先安置下来。”
“那我知道了，等回去以后就找你可好。路上你也要小心些才是，我本来以为你的走了。现在的申山情况复杂，你下山路上一定要小心！要是遇到什么危险先躲起来，等我来护你。”
“好，檀奴等您。”
等到鲛人离开后少女继续趴桌欣赏这世间难得的艺术品，还不忘拉旁边的情郎一起。
“穆白，你看太美了！连针脚和纺织纹路都看不到。活像是会呼吸的一样。”
“确实很美。要不要穿上试试？”
“不了，先收着吧。正事要紧。”
看着心上人像对待古董珍宝一般，小心收好心怀不轨男子送的衣物。穆白虽不愿吃味，可心头邪火难消。唯有愈发贴近几分。想着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无妨，只要人是自己的。
“崩玉真人如何看待此事？”
“在场还有柳家主和风前辈。我按你分析的挑重点实话实说。他们听完就让我走了，倒也没有多追究什么。”
李月想应该是信了，虽然细节不完善。
可她也不能说更多了，毕竟默认自己与凶兽血脉相连已然冒险至极。
“做力所能及的事就好。阿月日后莫要再这趟不知有多深的浑水了。而且琉光会上也要低调些，以免引起柳家人或旁的宗门注意。”
“我明白的。你不说我差点忘了，那个琉光会也是比武大会吗？各宗门弟子都拉出来比试比试，赢家得个彩头。就像这样～”
少女手作剑指，在情郎宽阔胸膛上娇娇地戳来戳去。粉白指尖威力无穷，直将谪仙郎心中难消的郁结闷气放得一干二净。只剩心火滚烫如潮，嗓音愈发嘶哑。
“阿月乖些，莫要时时招我。琉光会取名自琉光宝鉴。宝鉴乃上界仙族所赐，内有洞天福地。若有机缘，还可得宝物仙药。可不是你想的那般比武。本十年开放一次，现在却提前了。只怕是来者不善。”
“里面和外面时间流速一样么？地方大不大？进去多久可以出来呢？”
“我收集的资料上关于审片琉光会记载不多。明日见机行事听长辈的就好。”
“嗯，就当增长见识。”
“阿月会穿陆公子送的衣服么？”
“想穿。但不能穿出去呀，这太招摇了点。不过可以回去练剑的时候穿。”
“阿月穿着一定很美。”
当湿热鼻息喷打在耳尖，李月只想问老天男朋友太会勾引人了怎么办？让她连会掉装备的新地图和危机都不在意，只想好好享受眼前这齐天艳福。想着便抬头亲了亲那无暇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