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前路茫茫上
“李月师妹，你没事吧？”
“多谢容师兄关怀。仙君并未当真对我出手，只是小惩一番。或许是看我们态度恭敬诚恳，所以才大人不计小人过。”
“应是如此。倒是方才师妹不该站出来承担惊扰神尊的罪名，太危险了。”
“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过初次离面对确实害怕，也多谢容师兄的袒护之情。”
“应该的，在下扶师妹可好？”
“师兄们会照顾我的。”
少女面上苍白和力竭做不得假，一看便是受了伤的模样。更印证麒麟所言。这位慈溪馆的天才修为已经到了能抗下仙族三击的境界了么。如此年轻便是同辈第一人，待到长成修真界又有谁能抗衡？一时间人心浮动，各有深思。少女心神不宁的虚弱样子并没有引起什么怀疑，有惊无险留下一条命来，谁都会是如此。毕竟谁会怀疑麒麟所说呢？只是羡慕慈溪馆好运道，得了这样心性天资俱佳的好弟子。待宝鉴铃声响起，五门修士云雾般消失在七彩琉光中。
早已等候在内院的柳家主和各宗门长老万万没想到会看到数具尸体。待柳康声泪俱下的禀明前因后果后，柳枫本就凝重的面色更添了寒意。妖族杀人之事还没有头绪，好好的琉光会还伤亡惨重。申山风波不断，乱象频生。莫非当真有天意？
“今日事发突然，本座不便设宴招待诸位，还请见谅。诸位可自行安排。”
“柳家主节哀，我等先行告退。若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多谢。”
待清点所获仙宝灵植登记在册后草草结会，各宗门长老便带弟子们回了住处。
“小姑姑，康儿犯错了。”
犯了很大的错。
“康儿别哭。世事无常，或许此劫是命中注定。怪不得你。”
“都是康儿无能。”
“莫这般说，申山以后还得靠你。荣老在祠堂等很久了，快去吧。”
“爷爷怎么了？”
“你先去吧。”
柳枫强忍悲痛将跪伏在自己腰间痛哭的柳康扶起送走，继续交代族人处理后事。柳家近来死的人委实太多了。从失踪到凶兽再到今日，桩桩件件的各种线索如一团乱麻般堵在家主柳枫心头。为何要提前举行琉光会，风前辈会遭遇袭击又不告而别是不是因为知道发现了什么...
西汀别院，唐宁等上交仙草后同崩玉真人和三位长老汇报琉光岛所发生之事。
“长老，真人。今日月儿师妹大显身手，可谓是扭转僵持战局的关键。”
“没错，师妹不仅请雷直接炸了那异藤。在神兽麒麟面前依然面不改色，而且抗住了仙君三击。这份胆量这份修为，真是令我等做师兄的自愧不如。”
“只是柳家弟子确实凄惨，唉。”
“世事无常。”
站在后面发呆的少女双目低垂，不知在想着什么。崩玉叫了好几次才回神。
“师父？”
“月儿，怎么心不在焉的。可是受了暗伤，一会儿让师父给你把把脉。有关请雷和麒麟之事，你同长老们详细说说。”
“师父，我没受伤。那藤蔓古怪，怎么砍都砍不完。弟子见云台宗容师兄的雷电之术颇为有效，想和江波意结合起来试试看所以现学现用了一回。只是没想到在仙界请的雷会那么大，把附近的麒麟都吵到了。还好仙君他并未怪罪。”
“行事虽略显莽撞，不过考虑到当时的情况，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这麒麟来的古怪，幸而不曾降罪。”
“徒儿知错，以后定当更小心些。”
紫金峰三位长老面面相觑。崩玉这徒弟入门不过短短数月竟能使出正宗的江波意。得了魁首便罢，连云台宗独步天下的引雷术也能一学就会。真是后生可畏啊。难怪昔日馆主会那般说。身负大气运的天才要到本宗求学，可不是福缘么。
“今日你们都辛苦了，吃完晚饭后好好调息。明日一早便启程回宗门。”
“是。”
妖族使者命案事关重大，因而柳家暂未发作闹开。崩玉和长老也没有同弟子们谈起。席间见小师妹食不知味的刨着碗中白饭菜都未夹过一筷，众人都以为是被今日接连不断的事情吓到。便提议让穆白先送她回房，另用食盒装了些点心备上。
离席的少女一路无言，回房后左右脚踢掉鞋子便整个人摔进被窝，脏了的衣服都没换。见她心神不宁模样，穆白只坐在床边守着。略显粗重的呼吸此起彼伏，连枕头里的决明子被捏的吱吱作响。等埋头其中的少女气息略显平稳些，床边谪仙公子才压下胸腔翻涌试探开口。
“阿月，那麒麟仙君可是同你说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
果然是如此么，穆白垂下眼帘暂且忽略心头种种忧虑。
“自麒麟出现后你便一直是这副惶恐模样，可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没有，就是被教训了几句。”
确实是发生不好的事情，让她不仅说不出口连想都不敢再去细想。若琉光岛上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就好了，怎么一两个时辰就改变了她预想好的一生。那所谓的生身父母这么久都没人找到自己头上，以后再悄悄躲起来不就行了！可现在麒麟已经知晓师门，即便明日便来接也只能乖乖随他走。什么也做不得。即便所说都是假话也只能听话，毫无还手之力。可若是反抗，天兵天将真的会来么？自己当真要早早整理了断一切乖乖等着被接到天界去么…
李月心烦意乱至极，失了主心骨一般侧身依偎进情郎怀里借冷香醒脑凝神。
九重天上坐立难安的疏枰神君也正考虑着这个问题。他这个好叔叔什么时候去接侄女才合适呢？肯定不能先通知自家的天帝陛下。小崽子这些年已经过的那么惨了，爹不疼娘不爱的。还是平安回了天界再说～到时就算陆珩不认她也能凭血脉封个公主。实在不行就带到凤族去找祖母和亲娘！五重天定会宠着她。莫说养公主，尚公主也只有五重天有那个资格！
肩上低落的小脑袋不愿意明说，穆白自不会追问也不敢再问下去，只怕会问出区区无法应对的局面。与麒麟有关那阿月会是什么身份？为何流落凡间？有朝一日是否会回归仙界？桩桩件件都不是凡人能掌控的。原来，他的心上人真要乘风离他而去，即便他有掣肘人间的权柄。
“如今没事就好，别害怕。阿月要不要吃点东西？师兄们让我带了一些。”
“不饿，咱们打包带着路上吃吧。”
琉光岛灵气浓郁充沛，打坐的那段时间李月吸取了许多。加之心事重重，此时此刻哪里还吃得下去东西。笑意都是强撑着的。
“好。琉光岛时那柳康有诸多诡异之处，日后你我需要小心提防才是。”
“没错。根本没有什么仙宝还处处针对我，非得让大家都去打藤蔓不可。老是挑事情！不是威力巨大的天雷将藤蔓劈得一干二净，肯定还会新增伤亡。柳家或许确如陆檀所说藏污纳垢，藏着不可告人的阴谋。以后必须得离他们远远的才行。”
“待回宗门后我也得加紧修炼才行，不能次次都让阿月挺身而出。”
“我要保护你。”
“可我也想保护我的阿月。”
“那我就拭目以待啦～亲爱的给我吹个曲子吧，玉兔还没有怎么见过人呢。”
“阿月想听什么？”
“什么都好。”
如玉纤长的指尖在碧玉长萧上慢慢翻飞起来。婉转悠扬清新自然。像极了茉莉花加采莲。少女随着这舒缓曲调伏在情郎背上轻哼附和。待一曲终了依然紧紧环住蜂腰轻摇不愿分开分毫。感受着身后柔软起伏曲线，穆白觉得自己久不练习吹奏的嘴唇都有些酥麻。
“还要听么？”
“不听了，吵到师兄们也不好。但是再让我靠一会儿吧，舍不得你走。”
如果、分别无可避免，只有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时光才算不留遗憾。
过一天便少一天，要对他再好些再好些才行。
不加掩饰的心声穆白听得分明，神魂痛如刀割却依旧细细抚上腰间双手将每个指节摸了个遍才缓缓十指相扣。他的心上人在为还未到来的分别而害怕么。明明一直害怕的那个人都是他才是。青川初见时怕心动，心动后又怕得不到这个呆子的真心。如今也该怕离别。
最是多情最是无情，最是温柔博爱又最是残忍。柔媚俯在他身上却已经做出以后要割舍下这段情缘的冷漠决定。她拿他当什么？
“怎么这么黏人？”
“更黏人一点可以吗？”
“阿月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怨憎会，爱别离。爱有多深，恨便有多深。
可恨到极致穆白才发现自己竟连半句埋怨也说不出口。即便始乱之、终弃之。说出承诺时穆白只觉齿间都涌出几分血气，喟叹得闻心声与他而言竟并非幸事。一切潮涌一切湮灭，覆在谪仙背上的少女都不知情。甚至已然从可预见的伤感分离中选出了一条最平坦最畅通的路来。
何其凉薄。
“我想每天都抱着你睡，醒来第一眼就看到你。等回宗门后也要随时随刻都能见面。我想每天都和穆白在一起。”
“永远？”
“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这样好不好。”
“好，时时刻刻在一起。但是你我还不可同房，不然有损阿月的清誉。”
“为什么不能同房啊？明明什么都可以的。就要抱着睡，抱着睡好不好吗。”
比起分离，清誉有什么要紧。背后熟悉的娇软要命般蹭来蹭去，穆白只觉浑身上都变得滚烫敏感起来。爱极恨极，怨极念极。最终束手无策。
“好阿月别乱动。我们还未成亲，不能再逾距了。这样不符礼制。”
“那你抱抱我好不好，我想抱着。”
“好。”
“我还想要晚安吻。”
“好。”
“这样不算吻。”
是啊，这样一触即离的自然不算。该倾尽余生所有情意，交付全部心魂才是。已然被逼退到悬崖边缘的穆白哪里还能压抑心底喧嚣，眸底黑沉沉如墨将半在臂弯中的少女整个拉入怀中，不遗分毫描摹灵秀眉眼后倾身将十指插入散开的浓密青丝中对着嫣红压了上去。虔诚爱重无尽哀伤，全无情欲。仙又如何？他的阿月别怕。不管遇到何事，他都会永远追随身旁。
今日只是事发突然，他才会失了沉着没有应对之策。他会即刻传书回国中，让司天鉴遍查与仙族有关典籍。他会尽自己所能不惜一切留她在凡间，即遍触怒上界降下天罚也无妨。
一定会有转圜余地，一定会有一线生机。
怎能不怕呢？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异界流浪灵魂面对飘渺陌生的未来当然是会害怕的。惊弓之鸟渐渐不满足唇齿相依的温度，恨不得将每一寸肌肤都依偎进宽广胸膛中索取着滚烫踏实的温暖。茫然恐惧后便是无尽的空虚，仿佛一无所有。此时此刻必须用真真切切存在的人来抚慰满足才够。李月想她已经好喜欢抱着的这个人，快喜欢到不止想同他只是谈情说爱而已了。
可偏偏只能是谈情说爱而已。
“阿月别、”
“可我喜欢和你这样贴着。”
因为这样才有安全感，惊惧而变得冰冷身体也终于暖和起来。李月觉得自己此刻像是挂在圣僧身上不知餍足吸取着阳气的女妖精一般，随时都在勾引紧绷的谪仙破戒。
这样放纵确实不好，但她不愿停下。
“再亲亲我。”
“好。”
彼此都急需慰藉，一点子渴望的星火也能瞬间烧成燎原之势。
更何况主导战场的妖精主动热情又娇媚柔婉的要命被牢牢摁在跳动紧实大腿上依然不肯老老实实。难舍难分时情动迷离。只要她的情郎愿意，轻易就可以剥开最后一层阻碍。
“穆白，你想么？”
少女嗓音软糯，浸透湿润缠绵。好似带着糖浆，滴滴流淌进穆白四肢百骸。穆白自然是想的，想了好久好久。想得快要发疯了。可呆子主动送到嘴来却舍不得下口了。从前不急，总想再到等她真正爱上自己的时候。如今却已然没有资格。若留不住又怎配染指拥有？
“不行，好阿月。现在还不行。”
李月心疼地亲了亲埋在胸前粗喘的汗湿面孔，不难受么？她是女子都难受的紧。何必再守着什么规矩，以后都没机会了。情到浓时顺其自然不也算是一段美好回忆？
“阿月！”
“不准说，说出来我就不做了。”
情动时慕白悲哀地想仅仅是这样微不足道的皮囊欢愉自己都甘之如饴，当真输的彻底。
殊途同归的默契让彼此都掩饰至半分不露，只静静享受着潮水平息后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