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锦桐镇
“陆檀，让你久等～新居安置的怎么样？”
“运气好得了处各心意的宅院，改动也不大。只等您再引一汪活水就齐了。”
“收拾的这么快？陆檀，我同穆白一起去拜访你家。你不会介意吧？”
“这些年游历各方也算薄有积蓄，可巧刚好宅院的主人在牙房挂了牌子。”
“那可真好。”
“您不嫌弃住所简陋就是檀奴最大的荣幸。贵客盈门，檀奴自当好生招待～”
陆檀说话时双眼像洒满月光的琉璃般晶莹剔透，专注柔和的看着身前灵巧如新月的少女。抬手顿足间皆是自在风流，连语调也是不疾不徐的温声细语。可又让他拿捏好了度，不至于让少女感到丝毫腻烦。至于少女身旁的翩翩谪仙郎，离开琉光岛后的每时每刻皆如寒冬饮冰。眼前景象落在他眼里竟也只是寻常了。
“你这么说，我都已经等不及去看你的新家了。”
“陆公子不介意我们两手空空就好。”
“怎会，请随我来。”
专程来贺乔迁之喜，自然不能真的打空手。二人方才已在街上顺道买了几壶老酒和大捧带着寒露的木樨聊表心意。相携的亲昵自然姿态连商贩也会打趣几句。同门师兄妹，当真是郎貌女才的好姻缘。没准日后也要在这锦桐镇安家呢。
陆檀的新宅靠近河边。
从布局构造都看得出他着实费了不少功夫，古玩摆件也都古朴意趣。庭院中无水泉眼旁新搭的八角亭也是精巧绝伦，帘幔竟然还奢侈的用上了鲛纱。李月东看看西瞧瞧，啧啧称奇不已。十分佩服这位族友的高雅审美。虽然感慨之余更有几分哀叹，叹自己没有留在繁华人间的福气。
“陆檀，这是你现挖的啊？”
“还等您引来活水才算大功告成。”
“活水？”
“凡间灵气稀薄，江心活水勉强用得。”
“那怎么引？”
“您不妨试上一试。”
把自己当抽水机从后门抽吗？李月不明就里顺着陆檀的指引走到泉边，再抬手放出灵力感应不远处的河道慢慢召唤起来。美人鱼都能平地开出泉眼，真龙引水应该不算是什么难事... 龙乃三界万物灵长。操控江河乃是天赋之能。区区泉眼自然不在话下。数息功夫便有汨汨水声自底下涌出，从欢腾涓流汇聚成一汪清泉跃入眼帘。自江心而来的至净至纯活水，腾起幽幽雾气。
灵雾伴着轻拂的鲛纱，将整个庭院映照如仙境。身处其中的少女即便未着华服依旧通身仙灵气息，如月下神女般耀目。仅仅是侧影便让亭下两位公子俱是看得呆了去。
“陆檀，这里真的太漂亮了。”
“那主人可要常来。”
“是朋友！”
“檀奴记下了。”
希望陆檀以后在这里生活的每一天都能开心如意～要忘了过去的阴霾。
过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做最漂亮的美人鱼。
神女回身望着亭下信徒，一字一句郑重说出唯有彼此可闻的无声祝福。这份重若千钧的祝福像一束光，带着势不可挡的温度照进陆檀心里。让千疮百孔的虚弱灵魂亦随之震颤。
余生能有幸陪在真龙身边，他定会开心如意才是。
见好友露出释怀笑意，李月也为他开心。好好活着就是世间头等大事。陆檀是，她也是。
“对吗。要多笑，笑起来好看。”
“既带了酒，不如小酌几杯再走？”
“好呀好呀！”
少女小跑着回到亭中，拉着自家情郎毫不客气地坐下。甜蜜蜜的桂花就着美酒，着实是人间佳品。佳酿一杯又一杯，少女嘴边的废话也左一句右一句。毕竟开心的日子会越过越少了，放纵恣意些才行。借醉意愈发随心所欲酣畅淋漓。
“穆白你认得这杯子吗？质地温润又不是玉还透光。颜色也好看，粉粉的。”
“桃花晶。家中，也有几套。”
“穆兄好眼力。只是终究是凡品，仓促之间在下只能用它来招待贵客了。”
“在凡间自当用凡品，不是么？”
“只是委屈主君了。”
闻言穆白不作回应。只扬颈饮尽杯中酒，凝滞视线分毫未曾离过面色酡红傻笑的心上人。陆檀藏好轻蔑笑意，用灵力继续温着炉火。心底却赞这凡人倒是有几分自知自明，想来等他日情淡分离时也会懂事不痴缠主君。世间情爱皆是一时欢愉，而自己只求常伴足矣。
“你们都好眼力，懂得真多。陆檀我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想要向你请教。”
“愿闻其详。”
“你是怎么修炼的呀？我想变得特别强。但不准提、提那个哦，不可以的。”
“您觉得多强才算强？”
“起码不受束缚，自由自在那种。”
酒不醉人人自醉。青衫如魅的鲛人撑头看着近前三月桃花般的面容，心痒如羽。嗓音也愈发温和。
“檀奴因受血脉等诸多限制才不得不无奈选择杂学旁收这样的野路子。但您并不需要费这些繁杂功夫，慢慢长大即可。”
“就是不知道还要多久呀，我现在的年龄才多大。有什么速成的方法么？”
“眼下您尚在凡间，唯有元丹勉强用得。可惜凶兽已经寥寥无几，不然奴倒是可以多为您寻一些。”
“不，我不要再吃那个了…还是老老实实练剑吧。”
“即便您如今尚年幼，凡间也无人无妖会是您的对手。不必太过苛求自身。”
“若、唉。算了，等以后再说。”
“好。”
修为速成的奢望落空，李月心头憋闷连饮了好几杯。
练剑练剑，光练剑何年何月能比得上天界的神仙？等到他日天兵天将来接时真的半点还手之力也没有了。待她一壶喝完，穆白才适时地拿走柔荑间的桃花灵晶将软绵绵的人半扶进怀中。
“阿月，该回去了。”
“你说什么？”
“该回去了，时候不早了。”
“对哦，该走了。陆檀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我下次出门就带过来。”
“礼物？檀奴可以同你开口么？”
“你送我那么珍贵的衣服，当然得还礼。只是我可能拿不出什么好东西。”
若当着可以，那他想要的可太多了。见少女面上神情不似作伪，装作认真思索一番后陆檀才好整以暇盯着面色木然的谪仙公子回答，眼神挑衅。
“不如您就赠在下一根须发吧，也让这口泉有幸沾几分灵气。”
“嗯…会有用吗？”
“当然。”
“那你等等哦，我、我没弄过。”
为了配得起鲛纱鲛珠，醉意朦胧酒嗝连连的少女拢过肩头如瀑青丝精挑细选想找一根长点的头发。可惜手上力道把控不好，头皮生疼都没能扯下来。最后只能忍痛用指尖半截划断，粉白掌心几不可见的缥缈青丝瞬间化作银白色的粗皮筋。随即瞧也未瞧便递了出去。
“呐，我弄下来了！”
感受着浓郁的龙息，陆檀强忍澎湃心潮双手恭敬接过。
不过一句笑言而已，竟当真愿意将宝贵至极的龙须相赠。他竟轻而易举就得了真龙的须发。他是该感念自己好命还是母亲死得太过卑贱？穷尽一生所追寻的到头来都不如他寥寥数日。
“檀奴荣幸之至。”
“没有没有，朋友之间礼尚往来是稀松平常的事。陆檀你总是太客气了，不要这么客气。我们还得急着赶回去，不用送啦。”
就一根头发而已，哪里当得起这么慎重恭敬的道谢和长拜大礼。即便酒醉，李月也不好意思极了。拉着身旁久不做声的情郎转身就走，两人三足般摇摇晃晃往院外而去。为了防止陆檀再追上来推脱还顺带反手将门严严实实带上。
小聚才过去半个时辰，街道依旧是灯火通明。一浅一深的脚步让彼此身体都太过辛苦，沉闷许久的穆白叹了口气最后将不依不饶的醉鬼托上背。
“我可以、自己走回去的。”
“山门快要落钥了。”
“哦、”
“阿月方才为何那般豪爽便赠与其他男子青丝，让我心中着实吃味难受。”
“不是青的啊，白色的，银白色的！”
而且吃味？吃什么味，绝味？送什么，青团？
现在也不是吃青团的季节吧。为什么要夸她豪爽？李月眼下迷迷糊糊只知道自己的宝贝听起来不开心了，她必须得好好哄才行。当即带着甜甜酒味的大舌头当即磕磕绊绊的讲起情话来。
“宝贝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什么都可以？”
“只要我有、都给你！没有也通通抢过来。”
“有阿月这句话，我便甘之如饴。”
“宝贝，我好喜欢你呀。”
“是么，有多喜欢？”
“特别喜欢，月月最喜欢穆白了。好喜欢，好喜欢。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
“阿月是哪里学的这些，惯会撩拨人。一个接一个的，让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从小就会啊，还能唱好多呢！我就是公认的麦霸和情话大王！”
少女嘴上不老实，脚也不老实的荡来荡去。
穆白只得用牢牢手掌托着纤细小腿才将其稳住。听她胡言乱语或哼或唱许久，穆白倒也暂且压抑住了怨气。这曲调他从未听闻，想来是来自上界。只是为何要擅于说情话？
“情话？”
“要理论知识丰富的呀。”
“既然这般厉害，想来阿月长大的地方，肯定有很多人喜欢我们月月。”
骤然说到伤心处，醉鬼装哭也装得娇气，下颌在宽厚肩背挠痒般摩来摩去，哼哼唧唧不停。
“根本没有人喜欢我，没有人！我明明那么优秀什么都会一点。就算从天文聊到产后护理都可以。为什么孤寡啊！我为什么来了这儿才脱单！”
“阿月从前是学过千金科么？”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欢你。我的宝贝怎么那么好看呢，简直比天上的仙女还好看。比建模做出来的都好看！”
“那还喜欢别的么？”
“哪里都好，都喜欢。”
“若是阿月在以后遇上皮相更为精致的男子，会、忘了我么？”
“不可能，我最喜欢的就是宝贝穆白了。不可能有人比他还好看。所以我才会第一次见到喜欢，嘿嘿嘿。”
“我是说如果。”
“嗯…可我喜欢的只有你啊。”
“可世间皮相胜出我者不知凡几。”
何况天界。
不巧，李月这会儿是真醉了。混沌脑子根本联想不到耳边嘶哑的话外之音。
“我不会见一个爱一个。何况宝贝就是全世界第二好看了。哪里有更好看的！”
“为何笃定不会喜欢第一？”
“呸呸呸，晦气。谁要去当龟儿子。我跟他可是隔着血海深仇，躲都来不及呢。光想想都觉得难受。”
“阿月这般说我便放心了。”
“穆白，我好喜欢你啊。为什么会有你这么好的人，好想一直这样、一直、”
醉鬼胡言乱语却句句说到了穆白心坎。若上天见怜，他定许此生白首不离..可天不怜。将无尽悲意落在拉长的身影后，月下谪仙郎托着他的神女稳稳穿行在熙熙攘攘人群中，好似在走着他与她的一生。但是这条路太短了，才刚刚走便到了尽头。天堑相隔，凡人如何奔月？
“回去再向你讨够今日的利息。”
“利息？借贷必相等！”
“得翻倍才可以。”
“不行不行，这个犯法的。我不要犯法。”
“那要怎么办才好？”
“刀下留人吧。”
“好，留人。”
......
穆白背着胡言乱语娇软滚烫的醉鬼走到桥头时唐宁等人也刚逛完回来。看着这一幕，纷纷痛心疾首做叹息状。
“师弟，你怎么能灌醉小师妹！”
“太狡猾了。”
“没想到清风朗月如穆师弟居然也用这样的招数，真是令我等不齿。”
“小师妹这般厉害的天之骄子居然也有柔弱一面，啧啧啧。愚兄开眼了。”
“原来不胜酒力，不胜酒力啊～”
众人狠话放的厉害，话语和神情中却是满满调侃。就差问什么时候喝喜酒了。
“阿月嘴馋便闹着想尝尝，谁知一杯就倒了。怪我没有照顾好，该拦着她才是。还请各位师兄宽宏大量饶恕。”
丰神俊朗的翩翩公子矜持内敛，眼中却全是深情。
这份对心意半分也不遮掩的态度让围观群众有些牙酸。佩服这穆师弟真是好眼光好运道，小师妹可是七峰魁首前途无量的人呀。但穆师弟也是人中龙凤，着实相配。
“我们宽宏有什么用，你能下得了泠竹峰再说吧！这可是崩玉真人等了这么多年的宝贝徒弟，别想轻易拐跑了。”
事实证明，唐宁等人纯属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看着自家小徒弟不省人事的醉醺醺模样被男子背回来，崩玉并未责怪。而是放下手中书卷认真的打量起穆白。容貌秉性资质样样都算优异。除去身份也确实配的上月儿。只愿最后能终成眷属，而不是情深缘浅有缘无份。可当真能成么？
“定国皇室中从未有过出身修仙宗门的皇后，太子殿下可想清楚了？”
“真人，晚辈会处理好国中一切。世俗种种纷扰绝不会让她为难。若阿月不弃，晚辈会退位与她归隐江湖。”
“愿意做到如此地步么…可你须知有些事非人力可改。修仙之人纵与天争也不过比寻常人多数十载。待你白发苍苍而月儿朱颜依旧时又该如何自处？月儿身份非同小可，你我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