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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广寒宫

“我一直在自欺欺人,从一开始开始。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可能是什么,但不敢承认。和他定情之后心里也已经想过可能会是这种结果,在遇到叔叔之后更加确认了。可为什么偏偏事到如今才不能接受呢!我不该随随便便招惹,更不该轻易许下承诺更不该在遇到叔叔后还自欺欺人。”

“道别的时候他都哭了、因为我说了好多过分的话。”

尚未拥有便要失去的伤痛,陆珩第一次从少女的诉说中体会。若通晓三界的天帝想要看清凡间数月尘缘,只需瞬息。但这样的念头才刚刚升起便被打消了。那是那人和她的故事。与九天之上的天帝无关也注定不会有瓜葛牵连。海天相接,不过错觉而已。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与他的露水之缘既已揭过又何必再执着。以后好好做天界的神仙便是。待回首,不过须臾。”

“神仙,什么是神仙。按您的说法我生来便是神仙。可是陛下,我连修仙都还没有学会,怎么学着做一个神仙。我不知道,我现在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我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身份,我喜欢慈溪馆泠竹峰弟子的身份。”

将压在心里的种种想法说出并未缓解李月的伤痛。甚至崩溃地想到自意外身故到穿越异界才不过一年而已,她为什么要经历那么多的事情?生生死死,神仙妖魔。

自己几乎快要被接连不暇的光怪陆离事件压得喘不过气来了!一时之间李月竟然分不清是否是前生庸碌平淡的生活更加美好充实。做神仙就是属于她的福报么?太不真实了。就像突然被通知英国女王是自己的远方姑妈,还要去继承大笔遗产一样。可话本子才有的天帝真真切切站在她面前,她现在也就站在崇高巍峨祥云飘飘的九重天。一切都是真的。

甚至这位天帝真真切切地嫌恶着她,眼神睥睨。真是奇怪的很,无悲无喜的神像也会有这样外露的情绪么。为何要如此看她?可她反倒更加敬畏这位琢磨不透的陛下了。因为以后她要以怎样的身份在天界立足生存下去都由天帝决定,即便她不是这三界子民之一。

“擦一擦,成何体统。”

鼻涕眼泪的确实不体面,深知自惭形秽如何写的李月当然也觉得难堪。

可还没掏出袖里手绢就感觉自己被远处的高不可攀的天神施法拎起来了个仙女大变身。不仅身上灰扑扑的短打练功服秒换银白色繁杂奢华的宫装,干巴巴的高马尾也成了精巧发髻。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李月噎出一个哭嗝,落地才后知后觉捂嘴。震惊之余也感叹这位陛下着实仁德贤明,难怪能上位。毕竟耐心多到听半道来的野妹妹颠三倒四哭诉半天还能态度和蔼。

“谢、谢谢您,谢谢陛下。”

陆珩也觉着让他心生不虞的刺头真乖巧起来也勉强看得过眼,至少不像方才那般让他不耐…毕竟单凭天道亲自孕育的尊崇血脉他也应该额外厚待几分。同那个人的过往便在今日烟消云散一笔勾销就是,当做不曾发生过。他也从未听过,一切回到原点。他与她无半分瓜葛。

只是这刺头方才话中所说着实蹊跷。若当真是对天界之事一无所知,长在凡间的幼龙为何会对九重天有种既熟悉又陌生更带着几分抵触的感觉,似乎还知晓天道。好似曾旁观听闻过般。天道不仅亲自孕育龙身,甚至不愿有谁窥探她的踪迹和命盘…如此厚待的雌龙会背负怎样天命?

“你想要什么封号?”

“封号?什么是封号?”

“受封的仙君神君都有其号,日后行走天界各处也以此为名。你在凡间的名字,不适合当封号,需得改一改才行。”

李月不知自己曾经的信口胡言会给天帝造成如此大困扰,依旧沉浸在莫名其妙就再也不能回人间的伤痛中。再想到所谓的神君尊荣,更是无尽怅然迷茫,双手不自知揪着从未感受过的华服裙摆。天帝会好好待她想必都是因为真龙之身的缘故。她于也天界只是吉祥物摆设罢了。根本不玩的副本,满级又有什么意义?就连霉神扫把星都行。神仙每日都做什么?被供着就行么…简直太离谱了,才半天她就从泠竹峰小院的烧火丫头变成了九重天高高在上的神君。

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晚上吃什么。这天怎么还不黑。

“全凭陛下做主。”

“你能明白就好,随孤来。”

“是。”

李月木呆呆跟在好像高自己整个头的天帝身后,脑内思维混乱如麻。短短几个时辰好似又重新穿越了一回般,只得又将当年想的问题又重新想一遍。事已至此,事已至此先凑合着走下去看看吧。以后的事谁知道呢?至于一路上早早拱手回避的神官宫娥心里的想法谁又知道呢。

或许,那位是谁家的小辈。凤族?麒麟还是朱雀?没见过呀…飞来飞去谁知天帝在一处没有匾额的巍峨仙宫门口突然刹车,身外数寸的护体结界便让李月差点把鼻子都撞凹了。

原来神仙的金身不是用金子打的,而是铁打的是吧!

“陛下?”

天帝转身看向捂着鼻子委屈的泪眼少女。无情眼波定定瞧了会儿才缓步退去拉开更远更远的距离,拂袖间好似一并将方才本不应涌现的杂乱心绪也通通埋好。命中不能有的便不该有,更决不能有。既然觉得那人皎洁如月,不妨让她也做一轮明月。

以后只做九重天的一轮月,千年万年永远留在三界之巅照着宸极。

“月华神君,孤许你为此处命名。以后这便是属于你的仙宫。”

陆珩不经意间往身旁少女看去,虽依旧横眉冷锁倒也不再立刻便移开深邃目光。总要改了名字才适合住在这儿,旁的宫宇也配不上她。但当真是孩童脾气,方才都还哭着,现在又怕了。眼泪也擦得不干净,像极了他少时窗前那盛满灵露的凌霄。换做那时的他会如何?

会拈花入掌替她一一拂去么…

李月下意识想要出声询问月华神君是谁,接过俯视睥睨却并不冰冷的视线才顿悟。她真的是神仙了,连名字都已经起好的神仙。事到如今她这个吉祥物该为金丝笼起个什么名字才好?至于为何要让她起名,如此巍峨华丽的宫殿为何没有名字,此时的月华神君都不在意。只以为是天帝的优待,想用这样的亲善的举动让长了反骨的吉祥物更快适应新生活。

“就叫广寒宫吧。”

姮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嫦娥悔不悔,月华神君不清楚。但她真的非常后悔,后悔成了真正的嫦娥。高居神位却再也触碰不到属于自己的那轮明月。

步步不愿走错却步步错,最终走到这个自她穿越便想要远离的天界。

广寒二字入耳,陆珩本就抿紧的锐利嘴角微凝。此处怎能取这般凄冷不吉的名…罢了,他说了要都依着她的。不过虚名而已,想叫什么就什么。天帝言出法随,宫门上凭空出现刻有广寒宫三个大字的匾额。银钩铁画,将一切都写成定局。

身着繁复流光宫裙的龙女努力高高仰头往上看去。睫羽扑闪着秋水明眸,不再干枯的粉润唇瓣扯开拙劣笑意。好像这样就能将所有不该继续再流的眼泪藏回心底。殊不知那一汪倒扣的明镜将万丈冰原下所有不为人知情绪映照的清清楚楚。

“陛下,我现在又有新身份了。广寒宫的月华神君,听着还挺气派。”

“闭眼。”

“是。”

陆珩手作剑指在云层行云流水写就封神谕旨。掐诀打出天帝法印后谕旨登时化作金色光点蜂拥自龙女眉心灌入。福音仙乐飘飘入耳,灵力泛起春波般的涟漪。待金光散尽万神海区域冉冉升起一颗新星,同中心最亮的帝星遥相呼应。耀目光芒向天界所有仙族无声昭告横空出世的月华神君。感觉异样终于结束,李月才嘶声睁眼轻揉着依旧发烫的眉心。

这感觉当真奇妙,远比她第一次吐息灵气更加夸张。

若将吐息灵气比作身化万物感受本真世界的玄妙,方才的体验就是将这种感受加强百倍千倍不止。李月想封神最直接的结果应该就是她已无比清楚自己这具身体是三界主宰真龙的事实。

“陛下,这就好了?”

“嗯,好了。你修为薄弱,过犹不及。为长远计,孤本次只先为你渡了千年修为的灵力。先运息试试看可还适应?”

“千年?怎么好意思让您给晚辈传灵力…谢谢陛下,我这就试。”

得了实打实的好处,少女手忙脚乱的在温和却又强势的视线下将体内充盈仙力运转一个周天才敢抬眼回看,仿佛等着夫子检阅般谨慎。只是这示弱讨好模样落在夫子眼里倒是有些意料之外的刺目,或许他觉得不该只是这样。

“若一切妥当的话孤便先回宸极处理政务。当下,你在宫中好好修炼便是。”

这就要走?方才还沉浸在悲伤中的李月顿时一个头两个大,顿时连哭都忘了。

毕竟伤春悲秋抵不过人生头等大事,就算九天神女也得吃喝吧!一没有工作二没有产业三没有亲朋好友,如何能在天界活下去?天帝贵龙事多,现在问清楚以后上哪找他!唯二认识的叔叔都被扔到天河了。而且她不是来认爹的吗?就算陆珩不是她爹也是长辈,为什么要让她自生自灭啊!!她被莫名其妙拐到天界来已经很艰难了好吗!她以后怎么办啊!

匆忙之下李月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大着胆子小跑跟在将要离去的巍巍天帝身边第一次直视天神真颜。

“陛下、您不住这里吗?”

“自然。”

“那我也不跟您住一起?您不养我不管我的么?您是我在天界唯一的长辈、我、”

“您想与孤同住?”

“难道小孩子不该借住长辈家么?”

陆珩发觉自己竟被这从天而降煞星的奇思异想惊吓到,何为同住还要养她。她可知自己是何身份,天帝又是何身份。怎敢如此胡言乱语、如此无知无畏!口口声声长辈、呵。三界中哪个当得起她的长辈?他远在五重天的母亲么。可若是将这煞星送到凤族养着远不如放在眼下安心。至于是要安哪颗心,恐怕只有天知地知三界至尊自己才知了。

“并非孤弃你于不顾,只因此处已经是九重天唯一堪配你的宫殿。”

“我、”

“想说什么直言便是。”

“陛下您不要扔下我好不好。我一个人住广寒宫怎么生活。我是被突然接到九重天的,什么准备都没有,身无长物。您让我乖乖修炼不出门都可以,但没人做饭不行,会饿死的!我看叔叔的宫里都有专门使唤的仙娥,我也会有么?您的宸极宫怎么走啊?我要是想见您了、求见是直接敲门还是、神君有月银或者是岁收么?我又该…去哪里领吃穿用度?”

“叔叔?”

“嗯,接我来的疏枰叔叔。”

一次不够还要再叫一次。陆珩冷笑顿足,深邃视线逡巡在泪滴犹挂在睫边的神女周身最后落定在她唇上齿痕。竟当真是个傻的,还非要凑到他跟前来。他同各族老东西斗法数百年也没有今天一天生得杂念多。若有机会他真想方面问问那人怎么就挑了这么个样样不成的刺头煞星。难道轮回池多趟几遍就连眼睛和脑子都进水了么?还是天道想乱点鸳鸯谱才偏偏惹出这样的孽缘。可就算要强行更改天命保媒拉纤也该提前知会他一声才行,而不是突然将雌龙送到他眼前。

三界至尊从来不喜超出掌控之外的任何事物。

“月华神君很希望让疏枰有个你这般大的侄女么?倒并非全无可能,只是要花些时日。”

“按年龄辈分叫声叔叔应该可以…不然也叫哥哥怎么样?他是长辈,总不能叫名字。而且不当我的当谁的?”

“若真想当这个叔叔,也得…罢了,以后若再遇上他,直呼姓名其便是。月华神君只需知晓三界之中能当的起你长辈的唯有一位,如今不在九重天住。三界之中除孤外神君也无需向任何仙族低头行礼,知道么?”

“噢,我知道了。那说我的用度如何?陛下,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

“你就这般想与孤同住、非宸极宫不可?”

“可以吗?”

“不可。”

“陛下是我在九重天唯一的亲族兄长,我自然想和您同住。若实在不行、您能给我指派些丫鬟侍卫教养嬷嬷么?”

“九重天于月华神君而言无任何束缚,用度也皆比照孤。至于侍卫,宸极宫外天将任由你差遣。”

“那衣食住行呢?”

“仙族不食凡间五谷。月华神君若是想有仙娥伺候着花草器物均可点化。若是想寻我、孤的宸极宫就在不远处。但求见需仙官通传,不得贸然闯殿以免惹出外臣非议。”

李月本还在为谁是谁的侄女和为什么于九重天无任何束缚,又被头顶一字一句的天帝谕旨砸得茫然,等顺广袖所指的方向看去才发现目之所至的无边浩瀚云海之上竟然只有广寒宸极两座宫殿。云海之下才有星罗棋布的各处仙宫。而且两座宫殿规格仪制一般无二,几乎互为对照。

原来那便是宸极。

“竟离得这么近,那我不怕了。”

这是李月的真心话。当今天帝是如何打败陆道机如何即位她在水镜中看得清清楚楚,以她浅薄的见识都知晓这位是几乎挑不出毛病的圣明君主。何况他还是自己这条幼龙唯一的亲族,怎能不信服敬仰。所以得知天帝不会不管自己后李月终于有了能在天界生活下去的底气。哪怕这位陛下对她没摆过什么好脸色,就像捏着鼻子不得不接手照管一个累赘。

龙女的真心话让陆珩两千年来第一次手足无措,连举着的长臂都忘了垂下。

因为刚眉眼刚及他肩头的少女破涕为笑,口中说着不怕。仿佛他便是她此后全部的依靠。

“可还有惑?”

“暂时没有了,谢谢陛下。方才是我不懂事,太失礼了。您不要怪罪。”

“外臣前不可再似方才那般举止。”

“知道了,我一定不会丢脸丢到外面去的。恭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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