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京中除魔下
因为人皮是禁不住穿的。就像当年申山之乱的柳羿一样。哪怕有源源不断的新鲜血食维持也最多撑上七日。但高级魔物都有节制会伪装,所以直到凤朝会事发都未曾露出破绽。不愧是能偷偷潜入定国都城,还打算干一票大生意的阴谋选手。
李月不敢拿人命冒险,决定先筐住再通通揪出来。其他的留给司天鉴的人慢慢收尸善后。眯着眼睛查验过王家花池旁摆放整整齐齐的尸首再顺着味直直走到了最近的薛家后门。
薛家的爵位已经传了有数百年,是定国数得上号的钟鸣鼎食老牌世家。如果不是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气息指引,龙女女差点在大观园般精巧的回廊楼阁中迷路。细细嗅来。这几只魔物躲的分散,皮囊也是刚换不久的新鲜壳子。如今狼已混入羊群,未露出尾巴之前司天鉴用再多的符咒法器修补篱笆院墙也是无济于事。得抓紧时间才是。
“橘红,怎么今日院子份例的冰和甜粥果果盘还未送过来?这可申时了,是最热的时候。姑娘们正在里边生着气呢。”
“梅柔姐姐,仆妇小厮们大都被管事调走听从将官安排了。实在腾不出手。”
“唉,这些我也晓得。你且再去催一催试试。各房的姑娘都在此处,最是金贵不过。只要是能有的便都先送过来。”
“是,婢子这就去。”
目送身着碧绿衫子的小丫鬟出远门后站在廊下雕花柱的梅柔并未打帘进屋。只望眼欲穿的继续看着大门,连轻飘飘的耳坠子都没怎么晃动几下。因为屋内已不缺打扇的,进去反而招姑娘们厌烦。
今日各处院门间的盘查格外严。
便是常往来的熟面孔,侍卫也会多问几句。橘红就这么顶着虽已偏西但依旧酷热的日头在候门后宅高高的院墙之间走来走去。冰窖中能用的铜鉴早都被送到前院去用了,本该堆满库房的新鲜果子也被挑的七七八八。只能再去大厨房看看,井中或许还有凉着的大西瓜和酸梅汤。
大厨房依旧是忙的热火朝天,谁也没注意烧火的刘家婶子今日格外的安静。
但安静归安静,该回得话办得差总该应声才是。帮厨洗菜的孙娘子找了大圈都没找着今日本该送来那一车冬瓜便问了起来。
“刘婶子,你今儿到后门拉柴禾时车上有冬瓜么?三房太姨娘特意要的。”
“刘婶子。”
“婶子,这会儿灶上不用人时时不离的看着火。你先帮我找找冬瓜吧,我收拾齐整了才好给三房送过去。”
“好个躲懒的老货,同你说话呢!”
问了好几声都没答复,近处几位白案娘子都疑惑的围拢过来。可刘家婶子依旧呆坐在小条凳上,手撑着长火钳。头脸脖颈都被灶膛中的火苗烤的通红。别是打瞌睡了吧?这么热的地儿竟还能睡的香。几位妇人面面相觑,都有些迷糊。正僵持不下时孙娘子大胆上前推了推。
“刘婶子,醒醒。”
孙大娘方上手一推,人形皮囊包裹着的肉山堆就像是没和成型的红白黑黄稀面团般哗啦啦的垮掉。大厨房中惊恐尖叫和锅碗瓢盆之声比腐臭味弥漫的更快更远。
橘红刚进门便看到了这样的场景,被四散逃窜的仆妇撞的东倒西歪。但再害怕只能哆哆嗦嗦的往水井旁走去。橘红纳罕为何今日的水轱辘轴重到怎么也拉不动,明明轱辘是新制的,十分省力。莫说是未及笈的小姑娘,就连孩童也能拉。被日头晒得着急上火的绿衫小丫头正打算探头细看却突然被飞转的麻绳带进了黑黝黝的井中,一丝声响也未发出。
梅柔手绢上的汗迹干了又干,都快捏成布巾子后那道碧绿身影终于自滚滚热浪而来。
谢天谢地,手上提着一个大食盒。
“橘红,你怎么耽搁这么久?里屋打扇的小丫头都换过好几波了。”
“婢子去了好几处才得了这些。”
橘红揭开食盒盖子,露出内里还带着丝丝凉意的红沙西瓜。见此,梅柔端方素静的脸上终于露出笑意,接过食盒打帘入内。全然没注意到在烈日下奔波近小半个时辰的小丫头不仅发髻纹丝不乱,半滴汗水也没有。皮肉也凉森森的,像好生漂洗过般。
吃着冰凉的西瓜,各房姑娘的火气也终于降了下去。只是依然不虞的抱怨着今日大厨房的仆妇当差不力,竟连银签子也未准备。直接用手拿着瓜片多粘腻。若非情势所迫,哪家候门小姐会如此失礼。
听着内里绵里藏针的抱怨,门栏外站着的橘红眉毛不耐烦的撇着。内心计划到等时机成熟定要将这些娇小姐剁了用签子叉着吃。个个细皮嫩肉,定然比外面的贱民有滋味的多。
可他是等不到了。
大厨房的大动静很快就将司天鉴的人引来,灶台前的狼藉差点让打头阵的几个小兵直接吐了隔夜饭出来。勇毅侯府今天晚上开饭的时间怕是的延后许久了。隐去身形的李月将井中未被吃干净的带血骨肉渣捞出,自责不已间闭眼施法净化了井水中残留的污秽魔息。随后气势汹汹直奔内宅魔物而去。她才十二岁。
“橘红,去院子里打盆水来。姑娘们这会儿要净手。愣着做什么,还不去!”
“橘红?”
等梅柔提着食盒打帘而出,门前的碧衫小丫鬟已经只剩一副皮囊,空荡荡的摊在走廊栏杆上。至于黑漆漆的瓤子么?被一段花枝牢牢钉在了院中烈日下。
隐去身形的龙女静默立着。垂眸看向诛魔克邪的花枝,静静等待司天鉴的人过来善后。她不过迟来了一刻,便又多了一条无辜的人命。而此时此刻的偌大人间又有多少生灵惨死在魔物爪牙之下?必当尽诛才行!到底是她的不是是她失察,早十来日怎么没有想过在京中转转。
若是能早发现,岂非不会有今日动乱。
花枝上残留的仙气纯正澎湃,让司天鉴令侍们个个热泪盈眶对着那不可目视的昊日稽首叩拜。等查明皮囊身份和经过缘由,内间惊魂未定的侯门千金更加不想净手了。纷纷将刚下肚的西瓜吐了个干干净净,面色惨白如纸。之后只怕少不得要大病一场。
魔物彼此之间互有感应。凤朝会举事未见成效,黑恶势力小队便商定兵分六路藏在高官贵爵府邸中伺机而动。即便去不得皇宫也不能白来定国都城一趟不是?
到眼下竟骤然去了其几,其它的藏得更谨慎,连人味儿都不敢多吸。
又掐灭一处隐患再三确认勇毅侯府安全后李月在册子上做好除魔笔记继续寻找剩余的魔物。得抓紧时间,在它们肚子饿之前才行。刚才那只就是饿的不行了。不敢对人下手便从马厩钻到牛栏。幸好这回没有来不及,那头牛只是被吓得尥蹶子。
勇毅侯府搜到魔物的消息很快便传到文国公府众人耳中。瑶光面上虽依然强装作波澜不惊的宗妇模样,但袖下的纤纤玉手早已将苏如郡直捏的发青。
“瑶儿别太担心。”
“那可是…司天鉴那么多法器符咒都没搜出来。若不是有仙人相助,只怕妹妹们早已凶多吉少了。怎么能不担心。”
“凤朝会也有天神显灵。想来是真凰庇佑我定国,不会重蹈南边的覆辙。”
“是呀,嫂嫂。你是没见着,白金纸灯登时飞天而起,比真凤凰也不差。”
“如郡媳妇儿先坐下,别累着。”
“正是,你如今身子要紧。”
“多谢公公婆母关怀。”
此刻苏如宁,李昱与文国公夫妇均在前院厅中。自然纷纷出言宽慰孕妇。但说是如此,各自心下怎能不担忧。反倒得冷静下来的孕妇分析现状,好生替他们疏离一番。瑶光在司天鉴位高权重,有关魔物的种种了解的再清楚不过。哪里会信什么天神显灵。若是上界有意平乱。只怕早就料理了那些腌臜玩意儿,哪里会闹得人间动乱。现身的只怕就是广寒宫那位吧。
除了她,还有谁这般及时周到。
谢瑶光清楚,这位泠竹峰的小师妹本就不是凡人。在宗门中的诸多特殊之处不过是有馆主和崩玉真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维护着罢。若果真是仙族,这样一来也就都解释的通了。因为五年多前所谓的回家不过是被上界的仙族长辈抓回去罢。只是她这性子…
或许神仙就是如此清新脱俗,非她等凡夫俗子能领会。也就陛下能招架住了。所以当时的分离才让私定终身的两人会如生离死别般伤怀。如今不知怎的又偷偷溜了下来。
难怪陛下会那般谨慎。帝位都不要了,只想尽早双宿双飞归隐去。
此时被猜出身份的龙女已经手起刀落又干掉了六只魔物。怕司天鉴想东想西还特意每个标本上都留了相同的标记。而且拷问出了好些有用的信息。不仅问的清清楚楚也用小本本一条条记了下来。可谓办事效率极高。
结合之前的推测,穿行在各府中的李月很快理清了申山做大做强的经过。魔物当真全都是柳家派出来的。本打算在凤朝会乱起后趁机来个闪电式爆炸突击提前为救世英雄造势,谁知被半路跳出来的李咬金打破了全盘周密计划。甚至在没来得及开始紧急预案前便被连根拔起。
因为如今修仙宗门的新一辈翘楚柳康说是魔君也不为过。靠着人魔通吃互为依托,通过私下网罗诱骗本就心性低劣的修士与妖族催育成新魔。放出去杀人放火既能练手又能拓张威名辐射版图。申山一本万利,风头无俩的背后流了不知多少无辜生灵的血。而乱世中一枝独秀到格格不入的定国当然是成了他们眼中的大肥肉,无时无刻不想来瓜分上一口才舒坦。
魔虽奸恶狡诈丧尽天良,却是以实力为尊的生物。或许也有被柳康用秘法控制的原因。总之都是忠心耿耿听话的很。但不知为何柳康已修炼成魔君却无半分魔气,数年来自产自销自导自演搅乱人间风云都没有被怀疑揭穿。魔可是去不了琉光岛的。申山也不应当有那般多的仙药存货,不然当年何必强行开琉光会。这点着实说不通。
因为若按弗与神君那本手札中所记应当斩草除根了才是。怎得这代就有功法?
而且同伙又有谁?按常理,此等颠覆人间的大事光柳家绝对做不下来也做不到这么周全狠绝的程度。难道这种世界运行的差错当真是会定期循环出现的么?小册子上的箭头和问号打了一个又一个,逻辑链都断在了同一个地方。到底是缺了哪一环?就算日后要去柳家将他们一锅端了也不能打无准备的仗。天诛地灭报应而死也得让天下人知道个清楚明白。
眼下时间紧迫。李月只能将所有不确定的思路大致记下便继续搜捕起漏网之鱼来。
最后的这条鱼鬼精的很,处处留味又处处无踪影。妄想靠浑水逃命躲藏不成?人皮裹的再严实,灵物法器再遮盖也终究无法磨灭那一丝恶臭。如果不是因忌讳着自己失踪人口身份又不能惊动寻常百姓。以龙女如今天帝亲封的神君修为早就将京都翻个底朝天,真正的底朝天。
但最危险的地方或许真的会是最安全的地方。如今京都之中除皇宫外护卫最谨慎的便是文国公府。司天鉴少使瑶光与苏如宁的能力自不必说。晟帝也派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守着,任何可疑的外来人员都不能接触。再加上勇毅侯府的前车之鉴,所有的仆从婢女都在一一查验着。
此刻文国公嫡女苏如宁正流里流气翘着腿坐在树上乘凉打呵欠,时不时看一眼书房雕花窗楞中框着的未来太子李昱。心底抱怨这人好没劲,天天都在写写写学学学。
苏如宁虽然在云台宗养成了大大咧咧的火爆性子,但是粗中有细。苏家人祖传的聪明脑袋与玲珑心窍也不差什么。自然能感到李昱对自己的态度变得生分客气了。特别是这几个月,甚至连话都不愿意同自己多说几句。亏之前还对他那么好,有什么好事都想着他一份!
听哥哥的意思他快要被正式册立为太子了,最迟不过年底。那等他住到皇宫以后就不需要自己再当贴身侍卫了吧?也不知道司天鉴的选拔试什么时候再开,从佩环弟子做起也比当这大小姐舒坦。如今魔乱四起,我辈修行之人怎可安享富贵?
树上一个,桌前一个。各忙各的,各想各的。倒也相处的默契融洽。
“世子,你该停笔休息一会儿了。”
闷葫芦,你就不会觉得累么?
明明年纪不大,天天都那么高深沉稳板着脸做什么。又没有谁规定皇帝老儿必须生来就是这副模样。而且今天都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你怎么还能坐的稳当。闷葫芦,你就继续闷着吧!
听到这懒洋洋抱怨的声音,清俊挺拔如翠竹冷玉的年轻公子握笔骤然变得有些僵硬,因而笔尖在纸上顿出了好大一块墨点。想来这篇文章只有重写了。但文章可以重写,老天定下来的事怎能更改?李昱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听到,为何还愿意听到。即便从惊到喜到忧虑到退避。
“苏小姐若是觉得烦闷便到书房来坐一会儿,树上既酷热又有蚊虫叮咬。”
“不用不用,臣女就坐这儿方便。有情况随时可以出手,世子专心温书就是。”
修行之人哪里会被蚊虫咬,而且皮糙肉厚的也叮不穿呀……
哪里有这般厉害的蚊子,你切捉来与本小姐观一观。莫不是蝎子?
倒是你这个闷葫芦,就累着吧。要不是哥哥让我提醒你每隔半个时辰休息活动一下,才懒得废话。而且如果不是你非要回书房,自己早就同嫂嫂去搜查魔物了!
还又叫起苏小姐了,讨厌的很!闷气生了一小会,身着豆蓝襦裙的公门小姐便闭眼靠着树干打起盹来。蚊虫自然没有,远处阁楼屋脊上却不知何时停着一只黑漆漆的乌鸦。本该幽幽发亮的豆眼像是覆着一层膜,空洞灰白。鬼魅般俯瞰着窗前偷画心上人小憩模样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