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二章
两名侍婢应声退了出去,秋叶看了清荇一眼,也识趣地福身退下。
张渚越过清荇,径直向铺着大红喜被的床榻走去。
眼睁睁看着张渚解开外裳,脱下鞋子,躺倒枕上一套动作一气呵成,清荇愣住了。
原地呆立半晌,清荇确认张渚是真的歇下了,不需要自己做什么,不由松了一口气。
屏声静气地打量了一番屋内的格局,清荇决定今夜就歇在刚刚小憩的木榻上。
将很有分量的炕几挪到坐榻的角落里,清荇拍拍弹墨绫迎枕,轻轻地脱了绣鞋,微蜷着侧躺下来。
许是屋里气息芬芳,温度宜人,清荇很快就睡熟了,完全忘记了旁边屋子里还睡了一个男子。
晨光熹微,鸟鸣细细,红烛燃了一整夜,短了大半截的烛身流下道道红泪,在一片宁静安谧中,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郎君,娘子,好起身了。”
好梦正酣的清荇听到这动静,陡然打了个激灵,竟是瞬间便从深眠之中清醒过来。
飞快翻身下了榻,清荇在屋内扫视一圈,本能地迈步往卧房走去,只是刚绕过用来做隔断的落地大插屏,清荇就定住了脚步。
张渚穿着大红里衣,正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也不知醒了多久,见清荇面有难色,脚步凌乱地走过来,便十分淡然地看向她。
清荇讪讪地露出一抹笑,问了句废话:“公子,你醒了?”
好在张渚没有装哑巴,对她微微点了点头,问道:“要人进来伺候么?”
清荇没想到张渚会问自己的意见,还有些意外,见张渚目光澄静地直盯着自己,清荇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合衣睡了一宿还没有梳洗,当即抬起袖子半挡住脸赧声说了一句“失礼了”,便匆匆又走了出去。
清荇对着镜子端详一番,确认自己的样子还不算太邋遢才稍稍放松了些。
有些做贼心虚地将炕几搬回原来的位置,清荇才对着外头温声回应道:“妈妈进来罢。”
黄妈妈应声推开了房门,随后一群妙龄侍婢也捧着物品鱼贯入内。
除了秋叶、芸香、豆蔻三个,这次进来的还有两个生面孔,一个圆眼丰颌,天生一张笑脸,望之可亲,一个修眉俊眼,冷艳清丽,竟是十分美貌。
清荇没想到一下子进来这么些人,还一个比一个出落得好,险些看花了眼。
张渚缓步走了过来,平静地吩咐众人:“先为娘子理妆。”
张渚指令一下,侍婢们便应声而动,有条不紊地服侍清荇梳妆打扮起来。
张渚净面漱口之后便散着长发静坐在一旁的高背椅上静待,秋叶几个不敢耽搁,动作麻利地为清荇绾好发髻,佩上珠钗,让清荇能尽快亲手为张渚穿戴束发。
这些新妇必学的功课清荇在葛家的时候已经修习过了,也算是高分过关,但真的站到张渚面前为他束带缚巾,心情却完全不一样。
清荇长到这么大,也就是与几个姊妹还有侍婢有过肢体接触,与张渚虽然近身接触过几次,但都是在特殊紧急的情况下,无法产生什么绮思臆想。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靠近一个男子,当清荇为张渚披上外裳的时候,她才发现,张渚虽然看着身形清瘦,身量却不矮,比她高了足有一头,若不是今日他不用着官帽,只怕清荇还要多一个难题。
被屋子里好几双眼睛盯着,清荇告诉自己一定不能露怯出纰漏,然而终究还是因为距离过于亲近被张渚独有的男子气息影响,呼吸紊乱了几分,手也微微发起抖来。
许是感觉到了什么,张渚半垂下眼皮,深邃的目光深深凝注在清荇梳起刘海后完整露出的粉白面颊上,因为角度的关系,他只能看见清荇两条不画而黛的秀眉跟圆润秀挺的鼻子。
终于将缂丝腰带的带钩系好,清荇作为新妇的第一门功课算是完成了,这般清凉的天气,清荇觉得自己都快要出汗了。
她退开一步,强扯出一抹笑,仰头对张渚道:“好了。”
张渚动了动下颌,淡淡地道:“有劳娘子。”
不等清荇客气两句,张渚便转头对黄妈妈吩咐道:“摆饭罢。”
黄妈妈抬起头,分明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顺从地出去了。
张渚与清荇对面而坐,简单地用过了早食,张渚让清荇跟自己来到了前院。
就在清荇觑眼打量院子的时候,张渚向李伯问起了葛明礼几人的下落。
李伯赶紧躬身回话,说葛明礼一行人晨起之后说家里长辈在等着回信,连早饭也没怎么吃就动身回去了,李伯再三挽留,请葛明礼稍微等一等,待张渚出来亲自相送,谁知反被葛明礼拦住,不让张家下人去打扰新婚小夫妻,然后便执意离去了,留话给张渚说来日再聚。
张渚听了这话,点点头没说什么,吩咐李伯把阖家上下的人全部叫到前院来。
清荇见小叔叔已回去了,虽有几分遗憾没有亲自道别,但想着后日就是回门之日,便也没有太往心里去。
见张渚让李伯召集下人,清荇只当他要处理家事,有些迟疑起来,不知自己该不该继续留在这里。
正在清荇犹豫着要不要主动告辞的时候,张渚向她递来一个眼神,见清荇依然面带迷茫,他温声道:“随我来。”
不过一刻钟的样子,张家下人便悉数到齐了,有好些明显是跑着过来的,站定之后还在喘气。
清荇跟张渚各坐在一张高背椅上,李伯点齐人数后,便过来向张渚复命。
张渚点点头,微抬下颌看向大院中分队而站的男女仆婢,语气不紧不慢地道:“往后这家中大小事务,便由大娘子全权处置,你们这会子便各自报上名号,让大娘子认认脸。”
院中整整齐齐地站着二三十号人,听到张渚的命令,便有序地来到清荇面前行礼问好,顺便将自己的姓名职务说了一遍。
清荇对于张渚的举动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强自镇定地坐在椅子上将张家的下人过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