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三章
张家男仆以李伯为首,大约有十三四人,女仆以黄妈妈为首,也有十三四个,虽然比不上葛家人丁兴旺,但确实也不算少了。
清荇虽然没有将所有人的样貌名字全部记清楚,但也认了七七八八,至少有体面的那几个是一眼就记住了。
虽然不知张渚为何这般轻易便将掌家理事的权利交给她,但清荇知道张渚不是会多事的性子,既然这会子召集众人宣布这件事,就是承认了她张家大娘子的身份。
既然张渚发话,清荇再是疑惑也只能先接下这个担子。
张渚见众人差不多都厮见过了,便提袖站了起来,神色平静地对黄妈妈道:“乳娘侍奉大娘子当如同侍奉我一般,其他人亦当如此。”
众仆婢皆恭声应是,张渚点点头,对清荇道:“我还有事,娘子自便罢。”
清荇道了声“好的。”
眼巴巴地看着张渚带了两个身材高大的小厮转身离去,清荇只得收回目光,看向仍静立着等吩咐的众人:“呃,这里没什么事了,大家各做各的事去罢。”
见仆婢们霎时间便如潮水般退去,清荇也有些咂舌,看来张家倒是比她想象的大多了,这么几十号人一退出院子,几乎就看不见人影了。
看着依然留在身边的秋叶三个,清荇微微笑了笑,让芸香在前面领路,犹如观光一般慢慢的回了内院。
还没有将院内的各处屋舍檐廊看明白,黄妈妈领着两个小丫头找过来了。
见两个小丫头手里各捧着一个木匣子,清荇便将人领进了书房。
黄妈妈也不兜圈子,直接将匣子打开,一个匣子了装着账册对牌,一个匣子里装着金银纸钞。
“娘子请看,这些都是内院的账册子,内院的用度是外院每年正月初一统一划拨的,内院今年的例钱拨了三千两过来,对票和银子都在这箱子里,这是小库房的钥匙和单册,奴婢现在一总交给娘子照管。”
黄妈妈大致说明了情况,将手收回来,叠放在身前,语气平缓地说道:“往后奴婢跟院里这些人,都由娘子来调配差遣,若您有什么不明之处,尽管问奴婢就是。”
葛清荇看着一桌子的物件,有些措手不及,也不怪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应对,要知道她在葛家的月例只有五两银子,便是算上衣食住行,屋里下人的开支,一年一百两也尽够了,葛家二房大大小小四五十口子,不算葛明忠在外头的花销,一年加起来也最多就使二千两银子。
而张家内院奴婢就十几个,一年竟然会有三千两银子的预算,实在大大出乎清荇的预料,更加疑惑张渚的身家背景了。
张渚如今的职位,折算下来一年只有一千多两的奉银,虽然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已是可望不可即,但绝不可能有这样宽绰的预算,唯一的可能就是张渚另有产业,并且还不算小。
不过清荇并没有对黄妈妈道出自己的疑惑,而是客气地推辞了一句:“郎君以前既然将这些交给妈妈,说明妈妈定是料理得十分妥当,这会子贸然交给我,万一出了什么纰漏,反而不美了。”
黄妈妈道:“往日里家里没有女主人,郎君才将这些家事交给奴婢打理,如今娘子来了,奴婢正该功成身退,不过娘子也不必着急,慢慢就熟悉了。”
清荇知道黄妈妈这般举动必然是因为张渚说过话了,在这个屋子里,别说黄妈妈了,便是清荇对张渚的命令也是无可置喙的。
清荇想了想,笑道:“既然如此,往后就多多仰仗妈妈提点了。”
黄妈妈道:“都是奴婢该做的,除了奴婢,芸香豆蔻两个也算是家里的老人了,奴婢不在跟前的时候,娘子若有事,问她们两个也是一样的。”
清荇笑着应了,黄妈妈又说了几句话,便出去了,留清荇自己先理理脉络,在院子里先熟悉熟悉。
比起清荇这边的一片静好,清懋那边就没有那般轻松了。
到侯府参加婚宴的宾客不但身份尊贵,而且人数繁多,聂云潜又是爽朗洒脱之人,对于前来劝酒道贺的人基本是来者不拒,大家见他这般随和,更是兴致高涨,直缠着新郎官闹到了三更时分。
饶是聂云潜千杯不醉,到了这会子也有几分恍神。
葛世均不忍心自家妹妹新婚之夜独守空房,制止了依然在劝酒的众人,将聂云潜解救了出来。
聂云潜从酒席间抽身,便脚步轻浮地往卧房走来。
清懋端坐在喜床边缘,见聂云潜满身酒气地走进来,忍不住微微蹙了蹙眉。
强压下心头思绪,清懋站起来柔声问聂云潜要不要紧。
聂云潜并没有喝醉,但声带因为酒精浸染有几分暗哑:“不碍事,倒是二小姐这么晚了还没有歇息么?”
清懋听了这话,没有吭声,只是咬住了嘴唇,面上露出一丝不愉。
她直直看向聂云潜,不知他说出这话是有心还是无意。
新婚夫妻,哪有新娘子丢下新郎,在新房里独自睡下的道理,这不是明摆着让人说闲话吗?
聂云潜似乎没有看出清懋的不快,见她不吭声,也没再搭话,径直走向床榻,将靴子一脱,便倒在了喜床上。
见聂云潜很快就呼吸均匀地睡熟了,清懋面色更难看了些,在屋中静静站了好半晌,在一旁的绣凳上坐了下来。
第二日清晨天还没亮,碧莲跟翠藕早早敲响了房门,倒不是她们不识趣,要这个时候来打搅新婚小夫妻,而是因为聂云潜跟清懋今日需要入宫谢恩。
硬熬了一天一夜的清懋强撑着精神,镇定地指挥侍婢们把盥洗的物品备好,然后有条不紊地为聂云潜打理起仪容仪表来。
聂云潜见清懋一副不容置喙的坚定模样,倒是没有为难她,顺从地张开了手臂站着任她施为。
葛清懋很快就将聂云潜打理得清爽洁净,焕然一新。
她自己也画好了鲜艳明媚的妆容,换上了得体端庄的吉福。
庆禧帝满面含笑地看着面前这一对亭亭玉立的佳偶璧人,十分满意,连连点头,称赞聂云潜有眼光——他已经完全忘记了面前这名妆容精美的女子曾经入宫参选过,并且被他无情地刷下去了。
徐皇后附和着庆禧帝的话,恭喜聂云潜抱得美人归。
庆禧帝还记得面前的女子是葛清馥的妹子,说了几句话便让清懋到长春宫与淑妃小聚,把聂云潜留下说话。
庆禧帝发话了,葛清懋不敢不从,只得恭恭敬敬地答应了,她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聂云潜,退身出了大殿,随着宫婢往长春宫来了。
葛清馥姿态舒缓地靠在贵妃榻上,看着身穿赤金二色吉福的葛清懋姿态端庄地对自己蹲身行礼,撩起眼皮,不紧不慢地道:“想不到长亭侯夫人不知见到皇妃该怎样行礼,既如此,素练,你去教教她罢。”
素练是葛清馥从葛家带进宫中的四个侍婢之一,但现下就只剩下她跟另一个叫素心的婢女了。
素练应了声是,接着便款步走到了满是戒备神色的清懋旁边,她脸上绽开一抹灿烂的笑:“二姑娘———不对,现在该叫您侯爷夫人了,夫人,您知道奴婢是习武之人,这手法可有些粗糙,若是哪里不周到了,您可多担待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