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一章
张渚点点头,道:“这是应该的。”
得了张渚的保证,陈大业十分安心,斗志昂扬的领着队伍出发了。
虽然几名主犯已悉数归案,但其麾下的小鱼小虾也不是少数,虽翻不起大风浪,却仍需费心处置妥当,才能让整个云州官府恢复正常运转。
因此接下来的日子里张渚倒比之前更忙了些,既要处理云州府内大小事务,又要巡视云州府下辖的县乡,裁撤调换了一批主事,小吏,宣尉司的符印也暂由张渚保管调配。
张渚忙得脚不沾地,清荇与陈夫人来往得更加密切,也逐渐将整件事情的脉络梳理清楚了。
崔家是云州三大世家之一,这一代的主事人就是崔迥,崔迥早年靠家资捐了云阳县令的官职,此后便一直稳步升迁,大约十几年前便升到了云州刺史一职,比起削尖了脑袋往上京城挤,崔迥显然更愿意留在云州当个逍遥自在的“土皇帝”,事实上他也算是做到了,不论是管政事的知州,还是管军事的指挥使,都在崔迥的多年经营下全部换成了自己人。
在基本掌握云州府的话语权之后,崔迥对上京发布的号令就有些懈怠起来,近十年以来,上交国库的税银数目都不大如意,庆禧帝早有留意,几年间陆续派了三四波巡检御史前来督政,都挑不出崔迥的大错,自然也无法撤了崔迥的职务。
于是崔迥在云州府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大肆铲除异己,多次谋害构陷不肯与自己同流合污的官吏,累年下来,手上已积下不知多少人命官司。
那名在湖中行刺兰庭的络腮胡大汉就是被崔迥使计导致堕马而死的前任指挥使的旧部下。
崔迥对辖下官吏尚且任意妄为,对百姓就更是视若草芥,连年横征暴敛,将大量民产据为私有,逼得不少百姓流离失所,干起了打家劫舍才能聊以为生的勾当。
兰庭本是正儿八经科考出身的举人,最初也算是踟蹰满志,立志要做个于民有益的好官,怎奈自打他被任命到云阳县当县令之后,纵使百般勤奋,在上下一心的贪腐风气里,他能取得的政绩总是十分有限。
兰庭是个聪明人,在崔迥的数次试探下,知道若不加入崔迥的阵营,那他很快便会保不住如今的身份地位。
兰庭那时只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从小富之家考学中举,刚刚才窥见了一丝丝上等社会的风光煊赫,自然难以割舍,因此便半推半就地向崔迥投诚了。
崔迥颇为赏识兰庭,不但将唯一的嫡女许配给他,还一力保举,让兰庭得以顺利通过吏部历年的考核,稳步晋升,不过刚过三十岁,便升作了云州知州。
而兰庭既已投诚,这些年下来手上自然也不算干净,累积了大量的是非恩怨。
云州府的局面便一直这样维持了十数年。
但是庆禧帝的忍耐性是有限度的,尤其是去年筹措军费却发现国库十分空虚之后,更是下定了决心要好好梳理梳理这些硕鼠蠹虫。
但是庆禧帝并不敢先对京中世家大族下手。
地处偏远,与京中牵连不算紧密的云州府便成了庆禧帝的目标之一。
张渚此时已是庆禧帝为数不多值得信任的能臣,思考再三,庆禧帝最终将查处崔迥罪证的任务交给了张渚。
张渚若是顺利扳倒崔迥的势力集团,那当然是皆大欢喜,若张渚不幸被害,那对庆禧帝来说也不算太大的损失。
张渚果然不负圣望,也不知用什么手段说服了崔迥利益集团中的主要成员兰庭,让他明知自己也难逃干系的情况下仍选择了大义灭亲,不顾翁婿之情,赏识之恩,不但对崔迥历年的罪行供认不讳,还与张渚里应外合,待时机成熟之时将崔迥与连庸打了个措手不及。
陈夫人对张渚赞不绝口,满心艳羡清荇能嫁得如此能力出众又风姿过人的才貌仙郎。
陈夫人可不是含蓄斯文的大家闺秀,又把清荇当做最亲密的朋友,说起这些红男绿女的话题自然是直白热辣,许多话叫清荇听得好不羞涩,不知该怎么回应。
陈夫人就喜欢逗清荇露出这副羞怯神态,说难怪张渚会独守着清荇一个,要她是男的,也不忍清荇露出委屈哀怨的神情,将清荇说得更窘了。
在一片还算岁月静好的景象中,清荇在这日清晨迎来了这些时日以来的最大惊喜。
看着进到院子里的人帷帽下那张熟悉的面孔,清荇竟愣在原地忘了动作。
直到清淽馨香柔软的身体扑过来与自己紧紧抱在一起,清荇才确认了眼前人的真实性。
捧住清淽的脸蛋,清荇声息不稳地一连问出好些问题:“你怎么会来了这里?这些日子你在哪儿,可有遇到什么危险?”
清淽拉下清荇的手握住,略带着几许风霜的脸上却满是欣喜的笑容:“我很好,是姐夫让人将我领过来的。”
清荇从上到下将清淽细细查看一番,有些心疼地道:“瘦了,也晒黑了些。”
秋叶见到清淽也十分激动,见清荇只顾着跟清淽说话,竟忘了将人领进屋里坐下,便插了句话道:“四姑娘赶了这么远的路,想必有日子没好好梳洗了,不如先进去洗换一番,再慢慢说话。”
清荇经秋叶提醒,才想起这节,忙亲自领着清淽往内院走去,又让荻花好好安置露白。
清淽到内院细细梳洗一番,换了衣裳,重新梳理了发髻,清荇问她要不要再补补觉,清淽摇头说不困。
清荇有一肚子话想跟清淽说,便也不勉强,姊妹两个坐在靠椅上细细地说起了这些日子的种种经历。
清淽那日得了清荇的消息,心中大骇,蠕蠕蛮族凶名在外,这些和亲的少女最后的下场可想而知,进宫是一回事,和亲是另一回事,清淽虽不介意在宫中蹉跎青春岁月,却还不想这么年轻就命丧黄泉。
思虑再三,清淽竟是生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想法,横竖都是不得善终,她为何不能遂自己的心意一次呢?
清淽对于沈恨在上巳节提出的邀约十分在意,第二日便巴巴地赶到三巧班听戏,沈恨在表演开始之前向大家宣布这三日是他的谢幕演出,三日之后,整个三巧班便要随他南下,去往江南府谋生。
虽然不知道在上京城混得风生水起的沈恨为何突然要离京而去,但他亲口说的话总做不了假,因此这一日的戏清淽看得十分不舍,回家之后仍念念不忘。
于是,收到清荇消息心神大震的清淽最终决定离家出逃,出城之后便在前往江南府的必经之路上等候三巧班的车马,决心从此跟随在沈恨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