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四章 傅作霖传信
第154章 傅作霖传信
魏禧的见解和堵胤锡的主张如出一辙,严起恒由衷感叹道:“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后生可畏啊!”
魏禧赶忙逊谢。
严起恒说道:“实不相瞒,我此次前往福京,正是奉了堵抚院之命,意欲说动朝廷联顺御虏,但却不知闽中情形如何,深恐有辱使命,辜负了堵抚院的一片赤诚。”
他也不是没想过自己的命运,深知此行凶险,很可能会被褫官夺职,罢为庶人,但他被堵胤锡深深折服,打定了不计得失的主意,所虑者唯有能不能说服朝廷而已。
魏禧点头说道:“听闻黄阁老(黄道周)出师北伐,已于上月离开了福京。”
这话看似平淡,实际却包含了很多信息,严起恒暗暗赞许,不觉心中也轻松了几分,说道:“联顺乃权宜之计,不得已而为之,希望朝廷能够效法唐太宗‘渭水之盟’,不至苛责太切。”
所谓渭水之盟,是说唐武德九年(626)突厥攻占泾阳,兵临渭水便桥之北,威逼长安,唐太宗兵少,不能与战,只得隔河与突厥可汗对话,责其背约,又设疑兵之计,给付突厥金帛,签订城下之盟,突厥因而退去,从而避免了在不利条件下作战,为自己稳定局势、发展经济、积蓄力量赢得了时间,是唐朝与突厥强弱变化的一个重要转折点,仅仅三年之后,唐军便荡平了东突厥,使唐朝声威远播,贞观四年(630)诸蕃君长诣阙,尊唐太宗为天可汗,当年的耻辱一朝得雪。
这本是个忍辱负重,以待其时的好例子,可是程宣却摇头说道:“在下听说过一件事,不知真伪。姑妄一说,东翁姑妄一听,权当佐茶的谈资吧。”
“先生请说。”严起恒对程宣信任有加,知道他是有所劝告,自然不会阻止。
程宣说道:“当年刘公宗周以犯颜直谏遭贬,阁臣为之请免刑部议罪,以‘唐太宗能容魏征’为辞,惹得先帝(指崇祯帝)震怒,说刘公比不得魏征,并说:‘唐太宗才,朕万分不如;若论德行,亦不让似他。’不知传言是否属实。”
严起恒知道,这件事是真的。
崇祯一贯以尧舜之君自况,不仅瞧不起唐太宗,还瞧不起汉文帝,曾有“何得用汉唐中主比朕乎”之语,程宣这是在提醒严起恒,朝野舆论都以唐王比唐尧,引经据典还是小心为上。
但是严起恒不以为然,暗想:今上不是先帝,黄道周有“中兴自古旧南阳”的诗句,以汉光武比今上,今上不也没说什么?
不过这话他不能说出口,就像程宣不敢直接说隆武帝,而要拿崇祯帝说事一样,摆手说道:“此事纯属讹传,我与蕺山先生(刘宗周尊称)同乡,常有书信往来,并未听他提起此事。”
程宣只得作罢,拱手说道:“在下的确是道听途说,请东翁勿怪。”
严起恒微笑颔首,并无责怪之意,却见严洪走了进来,笑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竟然又遇到一个熟人!老爷,武冈教谕傅作霖傅老爷门外求见。”
傅作霖,字润生(一字竹君),号九峻,武陵(常德府附郭县)人,万历四十年(1612)中举,官武冈教谕,何腾蛟长沙开衙后投奔何腾蛟,又与堵胤锡一起回乡募兵,在这里遇到他,也许不是巧合。
“快请!”严起恒急忙说道。
他的判断没错,傅作霖进屋施礼,说道:“道主,堵抚院带领下官和诸生赵振芳亲赴长沙,已经说动李自成奉表称臣,明顺结为君臣之盟,故而命我火速追上道主,把这个消息报与道主知晓。”
还真的成了!严起恒霍然而起,忍不住内心激动,搀起傅作霖,问道:“抚院怎么说?”
“这里有书信一封。”傅作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递给严起恒。
原来,堵胤锡和李自成约定了君臣之盟,又亲耳聆听了李自成对领土的承诺之后,第二天就把傅作霖派了出来,可是傅作霖的速度赶不上快马军报的速度,等他赶到攸县,严起恒等人早已启程东去,要不是在赣州耽误了一些时日,傅作霖根本就追不上他们。
严起恒看罢书信,更觉心中宽慰,问道:“抚院现在何处?”
“仍在长沙,”傅作霖回道:“李自成说,明顺两家仇怨已深,他也不便贸然提出联合,只能请抚院私下里做些游说,先把舆情鼓动起来,他才好顺势而为。”
“竟有此等胸怀!”严起恒喟然长叹。
什么事都怕换位思考,如果大顺的臣子到大明去制造舆论,一定早就被锦衣卫拿下治罪,死得不能再死了。
魏禧却说道:“这不是胸怀,而是自信。”
严起恒一愣,忽然觉得李自成的形象有些闪闪发光起来,心中抗拒,说道:“冰叔言重了。他若真有自信,何需先造声势?”
魏禧却早已看透了李自成的心思,料定他必是不惧朝臣争议,能压得住场子,之所以先放出风来,不过是让群臣有个心理准备罢了。
但是魏禧并不争辩,只是说道:“如此一来,便全看朝廷的态度了。”
“是啊!”严起恒长叹一声,心情又消沉下去。
他对明廷的态度一点信心也没有,心知此议一出,必然物议沸腾,虽然黄道周不在朝中,但明顺议和也不比明清议和,当年崇祯帝那么支持杨嗣昌,都没敢公开支持“和戎”,如今有弑君之仇在那里压着,隆武帝能够力排众议,支持联顺吗?
傅作霖却很乐观,说道:“今上经历坎坷,意志坚定,未尝不会行非常之举。”
这话也有道理。
朱聿键从崇祯九年(1636)便因私自起兵勤王而被下狱问责,直到崇祯十七年(1644)弘光帝即位时才获赦免,九年牢狱之灾受尽磨难,对什么叫卧薪尝胆、遵养时晦,应该有更深刻的认识,也许不会被皮相之谈所左右。
“但愿如此吧。”严起恒点了点头,这是他唯一的希望所在。
这时候,小二拎着食盒,敲门走了进来,笑嘻嘻地问道:“各位老爷,晚饭已经备好,是要摆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