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攻城
一众人商讨了一个多时辰,眼见着夜幕渐落,这才一一辞了东宫而去。东宫里顿时变得空空荡荡,只有吴国华还留在端敬殿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吴师父,你还有什么话和我说吗?”
这个时候殿内没了旁人,朱慈烺始觉口干舌燥,在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去,顺手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
“殿下这等安排,必然见疑于陛下。待闯贼退去,殿下的处境可就难了。”
朱慈烺反问道:“吴师父,若是闯贼攻破京城,我大明哪里还有以后?”
君臣相对默然,齐齐叹了一口气。吴国华斟酌了一下心里的话,正要再劝上几句,突然殿外传来一声巨响,脚下竟然微微晃了几下,连带着大殿横梁上的灰也扑簌簌的下落。
“外面出了什么事?”
吴国华方才问出这句话,震天响声连绵不绝的传了进来,一时间轰隆隆声大震,听的人心惊肉跳。
“不好!闯贼开始攻城了!”
朱慈烺看过大顺军中阅兵,最先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当即匆匆朝殿外走去,“吴师父,我得去见父皇!”
如雷的炮声响了约莫一刻钟方歇,接着便从城外传来阵阵喊杀声。
这个时候,京中的人都明白了过来,贼寇围城几日后,终于耐不住性子,开始攻城了。
攻城的声音同样传入到紫禁城内,宫里也开始乱了起来。一众太监和宫女只以为大难临头,顾不得规矩的约束,四处乱撞,宫中各处,随处可以听到惊叫之声。
朱慈烺一路小跑到了集义殿,这里的情形却和外面不一样,殿内空空荡荡,除了几个服侍的太监之外,只有崇祯在殿内来回走动。
崇祯脸上有些焦急,显然是在等着什么人,见了朱慈烺,崇祯当即停下了脚步,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
“琅哥儿,朕已然依了你的举荐,提拔吴襄总督京营,不想贼寇竟会趁着这个机会攻城,我大明生死存亡,就在今日了。”
朱慈烺正是为了此事而来,得到了崇祯的答案,不由也是心内忐忑。
他举荐吴襄总督京营,最大的目的还是想将吴襄推出来,催促吴三桂率宁远军勤王。
哪知皇帝的旨意刚下,吴襄未必来得及接手京营事务,大顺军就开始攻城,这下子,将他的计划全盘打乱。
京营中的武将多是李国桢的旧将,弊败日久,根本没什么战力。吴襄刚总督京营,便有贼寇攻城,调兵遣将稍有失措,不但有可能被贼兵钻了空子,甚至还要面对哗变的危险。
但面对着崇祯,自然是不能把这些担忧全说出来,朱慈烺想了几息,躬身答道:“父皇一举一动皆牵连社稷兴衰,当此非常之时,万万不可自乱阵脚。”
崇祯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对,朕已急召附马都尉巩永固和新乐侯刘文炳,待会儿且听他们如何说。”
对于这两人,朱慈烺并不陌生。巩永固是乐安长公主的驸马,是他的姑父,而刘文炳则是他逝去皇祖母孝纯皇太后的侄子,算是他的表叔。
这两人是正经的皇亲,在京中也一向有贤德之名。当此危急之时,崇祯不召文武百官议事,独独召了两人前来,着实是出乎意料。
过不多时,由那个叫高悌的太监引着巩永固和刘文炳进了集义殿内。
见朱慈烺也在殿内,两人心内好奇,不由多看了朱慈烺几眼。刚刚在殿内站定,不等他们行礼,崇祯已然急不可耐走到了近前,催问道:“洪图,月初你和朕建言,让朕迁往南京,由你召集数万军兵随行,如今可否?”
洪图是巩永固的表字,他于三月初一求见皇帝,力陈南迁的好处。
彼时崇祯以南下道路阻塞为由,婉拒了巩永固的乞求。如今过了半个月的时间,风云变幻,早已不是当时的局势。
听皇帝问起了此事,巩永固涩声道:“皇上,照如今的局势来看,已经做不到了。”
崇祯盯着巩永固看了几息,问道:“当日你说可募十万义军,为何今日又说不能?”
“先前人心稳定,有皇上的威名,臣以大义相召,募集军兵自然容易。现在贼寇兵临城下,形势危急,人心离散,谁肯在这个时候送死?”
这一句反问,登时把崇祯的话噎了回去。崇祯只得看向了新乐侯刘文炳,问道:“朕听闻两位爱卿一向礼贤下士,颇有孟尝之风,不知家中护卫几何?”
刘文炳迟疑了片刻,说道:“皇上明鉴,臣乃皇室近亲,一向遵从祖制,不敢私自蓄养护卫。”
崇祯登时又被噎了回去,呆立了片刻,叹气道:“朕本想将太子托与二位爱卿,由你们趁乱突围,护送太子南下。既然你们也无可奈何,事已至此,是天要亡我大明,朕认命了!”
巩永固神色惨然,沉声说道:“陛下不必担心,若是外城陷落,臣等带着家里人参与巷战,誓死御贼。”
崇祯帝点了点头道:“朕知道你们素来忠心,有你们在,朕不用担心。”
话虽如此说,崇祯也是一脸惨然。任谁都知道,闯贼大军声势浩大,即便是大明官军,多数也是闻风而逃,区区驸马府的家丁,根本就没操练过,又如何和那些如狼似虎的闯军相抗?
想到这里,崇祯哽咽说:“朕已然下定决心!与闯贼决一死战!”
崇祯说着话,不由掉下泪来,巩永固和刘文炳见状,皆是泪如雨下。
受三人感染,在集义殿内伺候的几个太监齐齐跪倒在地,哭声不止。
刘文炳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昂然说道:“自古只有死国之帝王,而无亡国之帝王!臣等已在府内摆满了柴薪,若是京城陷落,皇上当焚宗庙三殿,臣等望三殿火起,便举家自焚,以死报效皇上隆恩!”
崇祯咬了咬牙,接着说道:“不错!朕不能守社稷,朕能死社稷!”
朱慈烺呆立一旁,眼见着三位长辈时而悲伤,时而慷慨,不由为之恻然,同时,一股豪气也从心内油然而生。
“父皇既有死社稷之心,何不破釜沉舟,与闯贼周旋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