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死与生

将全身都隐藏在兜帽中的人瘸着一条腿，由于肋骨骨折的未愈伤势不敢站直，佝偻着背，原本高大的身形萎缩成一团。一只手臂受过严重的伤，只剩下残缺的血肉，装上了铁铸的义肢。

一枚生锈的粗缆针，连着绳索穿过一具尸体的下颚，把他整个人吊在半空，随便码头上的野物们享用。斩屠帮的手段。戴着兜帽的男子已经见怪不怪了——这是他在附近看到的第七具黑帮尸体。他坐在酒馆外墙脚堆着的木板箱上，熟视无睹。

成群的硕鼠呲着血红的尖牙，已经把尸体的双脚啃得差不多了。它们挤挤挨挨地爬到一旁叠起来的虾笼上，打算抢食小腿上更嫩的肌肉。

酒馆的大门打开了，两个相互搀扶的男人走了出来。

“别再说你是铁钩帮的人了。”

一人对着另一人警告道，而另一人立刻回应。

“明天我就和你一起去投身厄运小姐的势力。”

随后两人摇摇晃晃地走了，看到了吊起的尸体，又停下脚步。

“胡子女士在下，这是她的赠与，若不取之，必遭唾弃。”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立刻达成共识。

他们向着尸体靠近，引得硕鼠们一阵骚动，发出嘶嘶的威胁声。它们的个头并不大，但面对如此罕见的美味，它们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弃。硕鼠们挤出刺针状的细长牙齿，带菌的口水啪嗒嗒地溅到地上。

“畜生！”

一个男人骂骂咧咧地把一只老鼠一脚踢进水里，然后又踩死了一只。它们涌上来，没头没脑地乱咬，让喝醉了酒脚步不稳的男子吃痛大叫起来，他的同伴立刻上前，又弄死了三只。其余硕鼠仓惶地逃到角落的阴影里，血红的眼睛带着怨毒，在黑暗里闪烁。

“该死的，希望胡子女士能让我受的伤物有所值。”男子嘴里嘟囔着脏话，仔细地摸索着尸体，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没放过任何一处地方，甚至连尸体紧闭的嘴巴都撬开来往里面瞧了瞧。

最后从满是补丁的马甲暗袋里摸出来一枚金海蛇，男人在尸体破烂的外衣上擦了擦污渍，咧开嘴露出笑容。即使是在昏暗的夜色里，毛乎乎的月光下，也能看出来那是真货。

站在身后的同伴不动声色地从靴子脚后跟抽出一把匕首，扎进男子后心，男子顺势倒在地上，在他难以置信的眼神中，同伴掰开他的手指，将金币收入囊中。

“在这座城市，有些人的命确实比不上一枚金币。”身后传来说话声。

刚杀了人的男子身体一僵，立刻转过身，看到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一个穿兜帽的人站起身，一瘸一拐地慢慢走近。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他还劝告你隐藏身份小心一点。不愧是铁钩帮的人，真是个名副其实的混蛋。”

“嘿，听着！”兜帽人的声音听着有不太年轻，于是男人挥舞着小刀警告道，“老东西，落到我的手中，就是属于我的！别想着来分一杯羹，除非你也想倒在这里。”

“哈。”兜帽人发出一声沙哑的笑，“老子杀人越货大闹诺克萨斯海军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不过，我很欣赏你，可惜啊，你要去投奔厄运那个贱人了。”

兜帽人把兜帽掀到脑后，露出了一张所有比尔吉沃特人都应该熟悉的脸庞，这曾经是许多人午夜的梦魇。

他有着一对鲨鱼般冰冷麻木的眼睛，脸上的几道皱纹就像是凿子凿出来的，因为厄运这个名号，整张脸因为狂怒而变成可怕的猩红色。灯光反射在他的眼底，闪烁着赤红。

“普……普朗克。”

男人没有感受到自己全身都在忍不住地颤栗，小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如同呓语般吐出这个让整个比尔吉沃特都为之惊惧的名字。

瞅着男人惊恐的表情，普朗克满意地笑了：“看来这座城市还没有忘记老子。”

“我，你，不……我还藏着铁钩帮的武器……我是铁钩帮戈瓦的手下，可以夺回比尔吉沃特……不，不要！我仍然效忠……”

莎拉·厄运用火药引爆了普朗克的船，想要将他葬身在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中，然而他活下来了，幸运地捡回一条命，代价则是一只手和惨不忍睹的累累伤痕，身上遍布着的支离破碎的伤疤又在隐隐作痛，普朗克厌烦起来，将手按在核桃木的手枪柄上，一枪打爆了男子的脑门，将他语无伦次的话语堵在嗓门中。

男子倒下，就倒在同伴的尸体旁边，两人的血液在地上混合在一起，攥在手里的金币滑落指尖，落在了血泊中。

聒噪的酒馆因为枪声安静了一瞬，接着又再度喧腾起来，没有人出门看个究竟，没人想惹麻烦。深夜的比尔吉沃特，不死几个人才不正常。

普朗克咳嗽一声，狠狠吐出一口浓痰，一脚踢向地上新鲜的尸体，脚跟压扁了尸体的鼻子。

“呸！臭水沟里的硕鼠，现在又能饱餐一顿了。”

“妈的，这身行头让我恶心，藏头露尾的，和那群老鼠也没什么区别。我得去把我的大氅和帽子搞回来，然后是新的手下和一条船，我要让厄运那个贱人和那两个婊子养的付出代价。”

“然后，夺回属于我的城市。”

街道上渐渐被惨淡的雾气笼罩，逐渐变得浓郁，那群缩在暗处探头探脑、舍不得离去的硕鼠突然惨叫出声，钻进阴沟里四散而逃。普朗克停了下来，警惕地扫视四周，在他面前，一个燃烧着的影子缓缓浮现出来。

普朗克退后了一步。

“呵呵，你带给凡人们的痛苦还不够深刻，或许以后闲暇时，我能给予你指导。”

在比尔吉沃特流传的那些怪物和传说中，暗影岛无疑是最让人恐惧的那一个。哪怕是曾经的海盗之王，也不愿意和这群死灵正面冲突。

“锤石，该死的……”

锤石尖锐地笑了起来，声音如同指甲在玻璃上摩擦。

“很可惜，我拥有凡人从远古就开始觊觎的东西——永恒不灭。

“普朗克，你本该陷入湮灭的，如你这般恶毒的灵魂，一定能忍受更悠久的折磨……但你通过了试炼，让你重生了，还获得了力量。

“你想要力量，夺回这座城市，我能帮助你，代价是……”

普朗克警惕的神情逐渐松懈下来，思考着死灵提出的交易。

虽然通过胡子女士的灵魂试炼，借此换来不少依从于胡子女士真者的本地头目支持，但这些是不够的。接管了比尔吉沃特成为新任海盗女王的厄运小姐在这短短的一个月内，势力已经膨胀了太多。

没有永恒的敌人，在巨大的利益面前，生与死之间的天堑地壑也显得这般脆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