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白港激战（四）
烧，杀，抢，掠……这些才是铁钩帮这帮暴徒的老本行。不用面对巨型触手这般让他们压根升不起反抗之心的存在，收到了普朗克的命令，冥渊号上的船员松了口气，来到冥渊号的甲板边，如同下饺子一般一个接一个地跳下，乘着小舟，或是直接由黑雾带着，晃晃悠悠地朝着白港逼近，众多亡灵紧随其后。
——接受了蚀魂夜的力量，这群铁钩们已经被改造得不像活人了，身上散出浓烈的内脏腐臭，半透明的血肉连在半露在外的骨头茬子上，透过没有皮肤覆盖的骨架间隙，甚至可以看到胸腔内发黑停滞的心脏……
但这些铁钩们却甘之如饴，他们获得了悠久的生命，超越凡人的力量，并且，仍然保留着神智。光这一点就比黑雾中的其他亡灵强太多了。
有朝一日，他们也能成为真正的不朽者，如锤石、赫卡里姆一般，变成生灵挂在嘴边的恐惧传说。
而且这帮铁钩也被普朗克许诺，当黑雾占领比尔吉沃特后，这座城市将重归他们的掌控。
将冥渊号改造为幽灵船的力量与俄洛伊借由娜迦卡波洛丝神力召唤出的海兽触手陷入了僵持，触手试图将冥渊号拖入海底，冥渊号却一直不断反抗着这股向下撕扯的力量。因此，哪怕船锚被抛下，哪怕船底几乎被凿空，冥渊号仍然停留在原地，没有前进或转向，也没有下沉的趋势。
而派出了手下的普朗克却没有出手的打算，就在这风浪与颠簸之中大马金刀地坐在冥渊号船首的主位上，冷酷地注视着白港逐渐出现的死伤，冰寒的目光就如同一只嗜血的鲨鱼。
……
“这是第一只。”
黑雾的触手与白港的界限相融，冲在最前头的几只幽魂硕鼠将利爪插进垒石与木板间的缝隙向上攀爬，刚露出头便被迎面而来的明晃晃的弯刀劈成了两半。分成两半的幽魂硕鼠还未死绝，四肢抽搐了几下，才“嘭”地化作一股黑烟向上空飘去。
心头的恶气一直堵得他发慌，随着这几下狠劈才发泄出来，水手吐了口气，抱怨般朝着同伴道：“想不到蚀魂夜也如此荤腥不忌。老实说，教训这群老鼠根本不能让我有什么成就感。”
“船长说所有生灵落在黑雾里都逃不过这样的下场。呵呵，所以你还是小心点，别阴沟里翻船了。”
“不少年轻的猎人们总觉得自己太厉害，去猎杀码头老鼠是大材小用？等他们被咬断一条腿，大概就不会这么想了。”
厄运小姐给自己的手下做了充足的准备，给他们换上受过祝福、注入能量的武器，或者至少在表面镀上了一层银。这让船员们一开始在面对打头的幽魂硕鼠时显得很轻松，但很快，后续的雾行者大军浩浩荡荡地到来，陡然增加压力让他们闭上了嘴。
黑雾的深处有东西在翻滚，带得雾气痉挛似地抖动。随后，一个鬼火形态的骷髅头从黑暗中探出来，在厄运小姐面前发出一声声哀恸的嘶叫。
厄运小姐的子弹倾泻而出，全部钻进了骷髅的眼眶。只听得一声不甘的厉叫，骷髅便散去了形体。她甩开手枪弹仓，极其利落地又装满了子弹。
一个幽魂伸着爪子，满口冰冷的尖牙，从滚滚涌动的亡灵中冲出来。厄运小姐一颗子弹正中它面门。幽魂化作一阵烟尘，被风吹散了。又一枪过去，另一个亡灵也退散无踪。
一枪接着一枪，如同狂舞的鼓点，砰砰声不绝于耳，刺鼻的火药味充斥着鼻腔，每一声枪响，便代表着一只亡灵的消散。
手枪咯噔一响卡住了，厄运小姐脸上的笑意登时退去。母亲的告诫从记忆最深处浮现出来。
“莎拉，如果让别人来配火药，你的枪就会这样。”厄运小姐喃喃地说。她把手枪插回皮套，抽出了自己的佩剑。这是她从一个当时正北上前往恕瑞玛的船长手里抢来的战利品。做工精湛，堪称制剑工艺的典范。
她挥起佩剑，砍中亡灵的时候手上传来了那种熟悉的实在感。她的火枪也许不总是靠谱，但来自德玛西亚的利刃却永远值得信赖。亡灵们嘶嘶怪叫着向后退开。
死者也会恐惧吗？
看起来会。它们开始在剑光下四散逃窜。但她没有手软，连刺带斩地攻向亡灵。
一枚弹丸擦着厄运小姐的脸庞，从她飞扬的火红色头发中穿了过去，鼻端传来头发融化的焦味，炽热的气息也让厄运面庞发烫，然而她内心却一片冰凉，钻进了冰窟窿般不断往下坠。
如果那颗子弹再偏上几寸……不，甚至只要瞄着她的身体打，而不是一定要打她的脑袋，她面前的这片海域就会多漂上一座刻着“莎拉·厄运”的海墓。
厄运小姐内心一阵后怕，带着怒意的目光在亡灵群中搜寻着，然后她发现那个藏在亡灵中打冷枪的铁钩已经中弹倒地，伤口泛着灿白的光芒，给人心底一种温暖的感觉，那个亡灵化的铁钩却如同浑身着火般痛苦地在地上打滚，然后在她眼前化作一团灰烬。
在她不远处，雾行者更密集的地方，卢锡安平举双枪，朝着亡灵四下扫射，陈旧的皮风衣随着旋转的动作在他身后翼展开来，旋身的动作快如鞭击，瞄准和射击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停顿。
他的动作如同舞蹈，款步回旋，行云流水，手中的圣物双枪射出耀眼的奥法光弹，电光所至，雾气便燃烧起来，亡魂纷纷在尖叫中散于无形。
光明的力量穿透最靠近的一层亡灵后去势不减，抵达极限射程后化作一蓬蓬光雾，成为亡灵的禁区，阻挡它们的脚步。他趁此时机半跪在地，口中诵背净化的咒文。
“别光顾着往前冲，留心自己的背后。”
他冷淡的眸光扫过，再度开枪打散厄运小姐身后两只亡灵的形体。
厄运小姐忽然感到一阵泄气。
七步之外，枪快；七步之内，枪又准又快！
如果我也能搞到这样的武器，就不用费那么多力气了，而且也能分些心力去关照其他人。
可惜，他那两把没有扳机的枪我根本不会用……
短暂地喘息后，卢锡安再度弹身而起，朝着前往亡灵最密集的区域迸射出一连串的密集光弹。
洗礼，没错，这是对亡灵的洗礼，每一发光弹都像太阳一般灼热，都将某个怪叫着的恶灵驱逐，把它们打回无形的黑暗。
转眼间，这片区域就像是被泼洒了圣水一般，洋溢着神圣光明的气息，再也看不到一只亡灵的踪影，其他亡灵也受到这气息的冲击，畏惧地避开。
这大大缓解了周围人的压力。
“干得好，枪手。我欠你一条命。”
一个船员从地上爬起，他刚被一只狼犬状的亡灵扑倒在地，冒着尸臭和乌毒的兽嘴与他的喉咙窝近在咫尺，然后狼犬就被卢锡安的圣枪洗礼冲刷得灰飞烟灭了。
船员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喘了两口粗气，用艳羡的目光瞅了瞅卢锡安的双枪：“我要是能像你这么生猛，船长一定会对我刮目相看的。”
枪火再次停歇，后座力震得卢锡安双臂发麻，面对船员的钦佩，他想了想道：“能站出来对抗蚀魂夜，本身便是勇敢者的行径。”
卢锡安将一把枪收回枪套，手伸进皮大衣里，摸出了一颗粘土炸弹。炸弹有拳头大小，粗糙的外壳上有一个记号——比尔吉沃特的老武器匠到底有没有骗他，现在就是验证的时候了。
他振臂一甩，炸弹凌空飞出，升到最高点时，他抬手开了枪。
空中炸开了一朵银色的云。粉尘在半空中涡旋升腾，在致死的黑雾中挤出了一小块闪亮的凝滞空间。天光短暂地照射了进来，随后头顶又被黑雾淹没。
这个举动倒是提醒了船员，他掏出船长分配下来的那枚号称“能制造一场小型灾难”的符文球，握在手心环顾四周，但是附近都是与亡灵苦苦缠斗的同伴。船员咬咬牙，索性向着远处海面上一群逐渐靠近的亡灵扔去。
“当”的一声，符文球砸在了一个雾行者水手的头上，它被砸得上半身往后仰倒，而它旁边的两个雾行者则同时出刀，双刃交加，砍在符文球上。
突然一瞬间，一切死寂。
下一秒，轰轰烈烈的爆炸声传来，爆燃的魔法火焰瞬间吞没了雾行者水手，连同周围一群血红眼睛的雾灵。黑烟消散，雾行者和雾灵的身影全部消失，只剩下残余的魔法火焰仍然在海面上不熄地燃烧。
“乖乖……”船员暗自咋舌，卢锡安则眼前一亮。
仿佛是触发了什么开关，第一声爆炸之后，“轰隆轰隆”的爆炸声便不绝于耳地从四面八方传来，夹杂着凄厉的风刃呼啸声与电闪雷鸣。各种自然灵力搅动着白港的环境，以至于浓密的黑雾都淡薄了许多。
“啪。”
而伊默等待的就是这一刻，他打了个响指，顿时，储魔球释放魔法后残留的灵力随着他的意念被调动起来。通过人工改造把白港转变成灵力充沛的环境，在这里，伊默施放魔法便是如虎添翼。
红莲匹练席卷而过，炽热的高温焚烧着一切，所过之处，地面上只留下一堆堆灰烬，仅仅是擦肩而过，旁边的几个船员便忍不住跳脚起来，只觉得胶皮靴子发软发烫，开始融化，身上的衣物都仿佛要自燃起来。
另外的方向，冰霜顺着地面蔓延开来，仿佛长了眼睛一般，自动绕过一个个船员和同伴，接着迅速追上那些身形鬼魅的雾行者和亡灵化的铁钩，将他们冻结起来。电流在黑雾跳跃，释放出强大的磁力。
伊默只是站立不动，以他为中心，方圆百米内的黑雾与亡灵便仿佛见到了天敌一般烟消云散。
“这他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老怪物？！”
“船长让我们对付他，不是让我们来送死吗？”
这是被冻结锁定的几个亡灵化铁钩脑子里闪过的最后想法，下一秒，他们便连同身上的极冰被敲击得四分五裂，或是在火焰燎过后焚烧殆尽。
这一幕同样深深地震撼了周围的船员，眼见这个自家船长的客人竟然展现出如此骇人的实力，仅凭一人便造成了他们所有船员加起来都比不过的战果。
“咕咚……”他们仿佛听见了吞咽口水的声音，下一秒才意识到，这来自于他们自己的喉间。
“简直像是被神灵眷顾的信徒行走于大地散播恩泽……神迹？神迹！”
这样不似凡人的法师，是他们船长的强援！
顿时，士气大振！
“原来他始终保留着自己的实力……”
多重魔法的浩大声势足以吸引每个在白港的存在的目光，亚索斩下长刃，流动的青光干脆利落地将数只并排前进的雾行者一刀两断。他转过头，注视着远处的伊默，语气复杂地低声念道。
如此关头，我也应该尽力才是。
附近的船员忽然觉得呼吸艰难起来。巨大的空间中仿佛孕育着一个热带风暴，风眼正在吞噬所有空气，其他地方的气压疯狂下降。那是另一个领域被激发了，一个足以影响整个空间的强大魔法被释放。它正从整个空间里抽提空气，数以吨计的空气！
空气流动起来，便成为了风。
高天里，一场灭世的风暴正在酝酿。
但在控制之下，风暴没有宣泄出去，不受控制、四散爆发的声势固然浩大，但若是不断压缩、压缩，再压缩，凝聚成一点，威力又何止是原本的百倍？
亚索驾驭着长刃，将狂啸的风暴撕开一道口子，引导着风暴内部的威力迎上伊默的烈焰匹练，火焰的狂流和风暴混合，风仗火势，火仗风威，灼目之光，焚城烈焰！
在伊默精确到毫厘的控制下，风火龙卷围绕着他旋转，分流出一道道小型螺旋，残余的亡灵被一一找上，触之立毙，只剩下船员和帮派头目喘着粗气停在原地。剩余的风火龙卷威力不减，裹挟着黑雾扶摇而上直冲上天，直到脱离了掌控的最远距离才猛地炸开，变成一场灿烂的烟花火雨洒落。
霎时间，白港上空，玉宇澄澈。
海面上剩余的亡灵竟然生出畏惧的情绪，停下了脚步，连黑雾都停止了翻涌，似乎在忌惮这魔法的狂风烈焰。
白港的黑雾全部消散了，每个人都视野空旷，看到了同伴的身形。阿狸呆呆地站着，看着伊默与亚索联手放了一个占据了半片天空的烟花，她抬抬头，又看看自己面前悬浮着的，一击只能打飞一只亡灵的法球。
你们这样就显得我很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