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生活（二）

“碧如晴空的宝石，要来一块吗？”摊位的主人大力推销着，或许会因为眼前人穿着黑袍遮遮掩掩而疑惑，但不妨碍他促成这笔生意。

卡莎摇摇头，没有去看那些千奇百怪的东西，而是看向角落里，一朵不起眼的木头雕成的花朵。

“我喜欢那个。”

商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来回问了好几遍，才确定眼前客人是指那个他几乎都要忽视的小玩意。那只是个木头雕成的、粗制滥造的小白花，他能够发誓，手工者在制作它的时候绝对是开小差了，指不定还是用的哪块边角料练的手。

“这个啊，你买几样东西，这个我都能搭上白送给你。”

卡莎微微摇头，商贩不拿她当回事，她却是认出来了，那是一朵白菱花。在落入虚空前，在她的村子还在时，附近的山谷里总会长满这样的花。

其实它并不好看，像是被一只手爪倒握着一样，只在中心生出一朵小小的花，颜色也是单一的白。但在艾卡西亚那片土地上，能够生出花朵来，已经是一种奇迹。

但随着整个村子被献祭，那个山谷一并被毁了，卡莎在艾卡西亚游荡的这段日子里，也没再看到过白菱花。或许是灭绝了吧，虚空的存在让生态每时每刻都在遭受不可逆的破坏，几种动物、几种植物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并不奇怪。

只是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看见。脑海的记忆开始不安分地乱窜，像是要跳出她的眼睛。关于孩童时 的记忆是她最后的武器，帮助她在永不见天日的虚空中活了下来。等到她逃离了虚空，人类时的回忆也逐渐淡去了，似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而现在，随着这朵木头雕刻的小白花的出现，回忆又鲜活了起来，要帮助她铭记：

她只是缺席了一段人间的时日，并不意味着，过去的一切就被全盘否定。

卡莎蹲下来想要去够那朵木头花，然后身体微微一顿，不只是因为想起来自己身无分文，同样是自己如今这副怪物模样的躯体，手掌生出袍袖，绝对会将面前的商贩吓到。

但这时一股熟悉的味道从后面接近了她，第二身皮肤传来针刺般的触感，发出本能的震颤。一只手越过她将那朵木花轻轻拈起，温吞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这个我们要了，开个价吧。”

“多谢你了。”

卡莎贴过来，将伊默的手掌拢了进去，在长袍的遮掩下从伊默手中接过那朵白菱花，这样一件木雕入手该是粗糙的，但卡莎默默地抚摸着，发现自己的手连类似的木纹触感都感受不出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伊默便寸步不离卡莎身边，想要买什么东西都经由他手。这处集市内许多处都是食品摊，兜售的是放了各种香料的、气味浓郁的恕瑞玛当地食物，伊默大多不认识，卡莎则是有的熟悉，有的陌生。

她好奇地看着那些近几年才出现的食物，肤甲忍不住地蠕动，她意识到肤甲饿了，渴望进食，连她自己也产生了一丝分食的冲动。

还是说……

肚子也在一阵阵地蠕动，卡莎在兜帽里若隐若现的脸庞微微泛红，有些发烫，她饿了，不，她馋了……

她以为自己对食物是无所谓的，为了活下去，任何可以果腹的东西都弥足珍贵，吃腐肉、吃怪物都没关系，生冷不忌，茹毛饮血。是盔甲直接吞食、将营养传递给她，还是经由她的口走一遍、再被盔甲吸收走能量，没有任何区别。

但在穿过可哈丽塞的这一路上，仰赖伊默简单烹制的那些食物，肉串什么的，她的身体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而现在，伊默也用简单的四个字说服了她：

“来都来了。”

卡莎便莫名地觉得有道理，于是……

各种肉串，水果沙拉，刷了橄榄油的烤鱼，还有碾碎的豆泥制成的名叫“法拉费”的特色小吃……卡莎感觉自己像是个小动物一样，被人类一直投喂，无比丰富的味道在口腔内绽放。

而此时，套在头上的兜帽无疑成了进食的阻碍。

于是，一点一点，最终，兜帽被谨慎地褪到脖间。

卡莎那一头飘逸的深紫色长发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而脸蛋上的那些紫色纹路，幸好，周围人群只是把它当成某种树莓榨汁画上的图案，反倒惹来不少赞叹。

进入这处城镇、和之后的一切行为，伊默都在帮助卡莎渐渐回忆、熟悉，或者是建立起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应该拥有的认知。

关于习惯熟制的美食，关于消费和金钱，关于如何温柔随意地与人进行日常地交流，以及……这个年纪的女孩应该得到的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