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醒来
薛婶子正在用力刷洗丈夫鞋子时，又听到了隔壁何家的吵架声，她叹了一口气，把刷子扔进水盆中，对着里屋说道：
“他爸，我去何家看看这大白天的又在闹什么？”
说完不等屋里的丈夫回答，便匆匆赶去！
这不是何家第一次吵闹了，每次不是因为何平喝酒发疯就是因为他赌博输钱找妻子宝华撒气。
因此薛婶已见怪不怪，只是为了宝华不值，这么勤劳善良的女人地里的活干得好，家里又打理得好，摊上这么一个丈夫！
她刚进门便看到宝华坐在院中，头发散落着，抱着十岁的女儿痛哭，而那个醉醺醺的男人还在屋里砸着碗筷！
“宝华，你怎么样了？”
薛婶蹲下急切地问道，女人身子一震，转头便用力抓住薛婶的胳膊：
“大姐，快帮我看看丫丫怎么了？我和她爸打架，她急着过来劝架，被我们不小心推搡到了，好像磕碰到了头，现在怎么叫都不醒，该怎么办啊”
宝华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了，大颗大颗的泪珠也掉落在她的衣襟上！
“我看看，别着急啊！”
薛婶先是掐了掐丫丫的人中，发现没反应，又摸了摸她的脑袋，发现后脑竟有少量的血迹，心里“咯噔”一声，担心起来：
“糟了，流血了！还是把丫丫送去镇上医院看看吧，别是摔坏了！”
宝华一听就有些惊慌失措，急忙让薛婶帮忙把女儿背在自己的背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跑。
薛婶跟在后面用手扶着，冲着自己家方向大喊：
“阿全，阿全，快出来！”
话音刚落，就出来个身材高大、穿着白色背心的中年男人！
“怎么了，这是？”
他一路小跑到二人面前。
“问那么多干嘛！丫丫流血了，你快把她抱到三轮车上，去医院！”
薛婶用力推了推男人，男人也紧张起来，连声答应，跑到家里把三轮车推了出来，里面还放好了垫子！
三人忙不迭地把孩子放好，男人用力蹬着车子，两个女人在后面边跑边推着，幸好离镇上并不远，十几分钟就能到！
何嫣在颠簸中醒来，入目是刺眼的阳光，听着耳边传来的喘息声，一时分不清在何处，也想不起自己是谁，只觉得后脑勺麻麻的！
正巧车子压到一块石头，她的身体传来碰撞的痛才彻底清醒过来！
看了看左右两边的女人，不用想，脑海里就给出了答案，那个披散着头发、一头大汗的年轻女人正是自己的妈妈，而那个圆润和气的中年女人是薛婶。
她感到刹那间的迷茫，不由得呢喃一声：
“妈妈？”
正在奋力奔跑的宝华听到她的声音，顿时心里一喜，看到她苍白的小脸，嘴里喊着她的小名，安慰道：
“乖丫丫，不怕啊，妈带你去看医生，你千万别睡啊！”
“对，对，丫丫，你再坚持一下，咱马上就到医院！”
薛婶喘着粗气，目光同样爱怜地看着她，这个小姑娘可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经常抱她带她，乖巧极了，让没有女儿的她十分喜爱！
何嫣听话地点头，合上眼皱眉思考，自己为何会有这个身体的所有记忆呢，她不是刚被砸死吗？为何醒来就在这里？究竟是穿了还是梦？
她想得出神，后脑勺也跟着疼了起来，最终还是在车子晃晃悠悠中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她在脑海里看到了和她同名同姓的小何嫣，这个小姑娘正抱着膝盖害怕地哭泣，仿佛接受不了已经死去的事实，她想张口安慰，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小何嫣哭了好一会，抬头时才发现了她，带着哭腔问道：
“姐姐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的身体里？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何嫣说不了话，看着那快要透明的身影，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心里很是同情，还是个孩子呢！
得到她的示意后，小何嫣又开始低头伤心起来：
“那我妈妈怎么办？她只有我一个孩子，她会伤心的，我不想死！”
何嫣无能为力，她也刚满十八岁，作为孤儿的她刚搬出孤儿院就被砸到了这里，还跨越了二十多年的时光，来到了现在的1996年，她比起小何嫣更不想死！
两人相顾无言，许久，小何嫣似乎感觉到身体越来越轻薄，擦擦眼泪才下定决心：
“姐姐我能相信你吗？你别让妈妈知道我的事好不好？她会内疚的，你既然在我身体里，那可不可以帮我照顾妈妈，对她好一点？”
何嫣看着小姑娘殷切的眼神，缓缓点了点头，她根本回不去了，也脱离不了身体的禁锢。
既然如此，她理应会好好照顾她的妈妈！小何嫣这才放心得笑了笑！
看着那道影子越变越淡，她想伸手去抓，却怎么也做不到！
在一阵一阵地蝉鸣声中，三人汗流浃背地赶到了医院，何嫣也苏醒了过来，又被薛叔抱到了病床上！
经过医生的问诊和检查，发现她只是伤口有点疼，其他地方并没什么大碍，于是开点药让擦几次就行了。
这样的结果让宝华他们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拿了药几人正准备回去，这位老大夫还是忍不住叫住了他们，拧着眉头，略带训斥道：
“孩子才多大啊，大人的手劲又有多大，她又是女孩子，哪能像男孩那样皮实，摔出个好歹来，你们后悔都来不及！”
他一边摇头一边痛心疾首，往日都是男孩来的多，极少有女孩受伤的！
不过他毕竟只是个医生，只能稍微提醒一下，说完就低头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哎，我们也不是……，算了，这事也不好说，谢谢医生！”
薛婶无奈地辩解道，等出了门，看到一言不发的宝华紧紧背着女儿流泪，又叹了一口气！
何嫣静静地看了一会，头疼的她只能无力趴在妈妈的后背上，听着她的哽咽声，心里不知道为什么一阵酸涩，小声道：
“妈妈，我们回家吧！”
她有着小姑娘所有的记忆，知道妈妈有多疼爱她，不敢想象她如果知道小何嫣不在了，会有多绝望，怕是一天也活不下去！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下的女人那汹涌的爱意，她想，她并不介意在这个贫穷的时代当一个小孩子了。
以后，她会是何嫣，一直是！
回去的路上，何嫣躺在三轮车里，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一旁的薛家夫妻默契地没有说话，因为在这个年代，夫妻不合打架那是常有的，甚至打到流血也是有的，离婚那更是少之又少，一个村都没一个！
基本上都是东家劝、西家劝，熬熬吧！等孩子长大就好了！
但是鉴于何平喝酒赌博的惯性，薛婶还是在家门口喊住了宝华：
“宝华，大姐知道你不容易，要不去你娘家住一阵吧！看丫丫瘦的，我两个儿子像她这么大时，都比她高一个头了，带她去好好养一养吧！啊？”
“哎！大姐，我、我知道了！今天谢谢你和薛大哥了，不然我一个人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宝华和薛家夫妻寒暄了一会，又把女儿背到自己的背上，托了托她的身体，这才一步一步向那个梦魇一般的家走去！
何平已经睡着了，震天响的呼噜声传到了门外，宝华的脚顿了顿，这个男人似乎早忘了女儿受伤的事，依旧睡得没心没肺。
她沉默着把路上已经睡着的女儿放在她的小床上，亲了亲她的额头，摸摸她的小脸，这是她唯一的女儿，也是她能待在这个家忍受痛楚的原因！
收拾好破碎的碗筷，整理了被何平乱扔的衣物，洗了一把脸，换了身衣裳，就像每次吵架后一样。
在这个年代逆来顺受的农村女人总是那样多，她们沉默着，挣扎着，依旧为了孩子忍耐着！
酷热的太阳终于落山了，八月中的夜晚还是那么燥热，睡了一下午的何嫣醒来后没有开灯，摸摸索索地来到了院中做饭的厨房里。
破旧矮小的房里正坐着她的妈妈，她靠着门，看着妈妈利落地切着土豆和白菜，偶尔散落着的一缕头发为她勾勒出脸颊秀美的弧度。
她三十二岁了，却看起来更老些，那双大大的眼里似乎没了光，不过，当她抬头看向自己时，还是能看出她的喜悦！
“丫丫，你醒了？快过来，让妈妈看看还疼不疼啊？”
“妈妈！”
何嫣不自觉地像个孩子一样跑过去抱住她的腰，现代时她一直生活在孤儿院里，从未感受过母爱，此刻的她觉得，幸福不过如此吧！
“妈妈给你做你最爱的土豆丝好不好，等会再烙个薄饼，卷着吃！”
她的声音充满了温柔，让何嫣开心地点了点头。她帮着妈妈烧着火，虽然很热，但是两顿没吃的肚子告诉她还能坚持住！
宝华动作很快，不一会就把饭菜做好了，何嫣把碗筷摆好后，转头冷冷地看了眼那个酒鬼的屋，才把菜端上桌子。
母女俩心照不宣地选择了遗忘。待吃完饭，何嫣连忙起身拦住妈妈：
“妈妈，我来洗吧！你都累一天了！”
“我们家的乖丫丫真长大了，知道帮妈妈干活了！”宝华欣慰不已。
何嫣听后却一阵脸红，自己能做的可多了！
等两人都洗漱好躺在床上时，宝华在黑暗中禁不住征求着女儿的意见：
“丫丫，明天我们去你外婆那吧，妈妈很久没回去了，也不知道你外婆他们现在卖瓜忙不忙？”
“那就去吧，妈妈，我也想外婆了！”
何嫣外婆的刘村子是没有水稻的，因为靠近黄河的原因，土地都是沙土，只能种植西瓜和小麦。
每年夏天，盛产的黑皮西瓜又脆又甜，拉到集市上总能受到大家的喜爱！
往年何嫣的舅舅们总是拉一车的西瓜到她们村换粮食和钱，今年却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有来。
想想甜甜凉爽的西瓜，何嫣的口水不停地分泌！别怪她，谁让她现在是小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