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玉盘悬
没被抓住马脚之前,李闲再怎么嚣张,周显允都拿他没办法。
刘澎死得太快,一切犹如沉石,再次浸没在深渊,不见天日。
看似人畜无伤,但季复安隐隐觉得,刘澎之死要对周显允不利。
莫说季复安,唐明礼心里也惶惶不安。
近日里头,周府上空的信鸽飞得频繁,季复安也收到了李闲的信笺——
作为当日的人证,他要季复安咬死是二殿下杀了刘澎。
她没有回信,李闲的信鸽一遍又一遍地落在窗沿,皆被她反手打发走了。
夹在二殿下和李闲中间,她左右为难。
刘澎死后的第四天,卢庸慌慌张张进了周显允的书房。
“朝堂上说了些什么?”
再怎么看不上刘澎,那胖子也是朝廷命官,柳溪镇作为受灾最严重的地域,本就是众矢之的,如今父母官横死于府中,周显允虽不在京城,也能猜到,此事定在朝堂上吵得沸沸扬扬。
他侧躺在美人榻上,悠然地剥着橘子。
殿下不急卢庸急。
“回殿下,”卢庸进门急了些,带了一阵冷风,扑到周显允的脸上,摇晃着周显允鬓边的散发。
“有人上书弹劾您身为皇子,骄纵恣肆,赈灾时非但贪恋温柔乡,还随意杀戮,手刃了朝廷命官……”
他抬眼看塌上的美男子。
男子的脸被炭盆烘地隐隐着了一层红色,看上去清俊柔和,但手中的橘子已经被他狭长的手指蹂躏地不像样子。
汤汁溅出,落在烧得发红的炭块上,只听得刺啦刺啦的声音,一时间,屋内皆是橘子的焦糊味。
“父皇怎么说。”
“上去的折子均未朱批,但皇后娘娘私下传信,让咱们尽早归京。”
周显允讨了帕子,不断擦拭着自己沾湿的手,橘子汁干蒸在手上,只留下了果糖的黏糊。他擦了好多遍都不干净,最后将帕子也丢进了炭盆。
卢庸的神色凝重,朝堂之上,那群文人雅客,表面光鲜,实则尽是些腌臜手段。
周显允的眉头微蹙,很是被动。
“归京与否,全凭殿下做主!”
周显允思忖着、权衡着。
归京虽然局势不利,但未必没有胜算,若在青泽坐以待毙,那才真的是强弩之弓,日坐愁城。
“归京。”
约莫半刻钟,他才缓缓吐出两个字。
“那季姑娘呢?”
大伴的话提醒了周显允。
季复安作为李闲的人,他并不愿意带着她回去,但眼下,除了她,没有更好的人证能替他辩一辩清白。
“她也一起跟着。”他起身整了整衣服,趿拉着鞋子,坐到了书桌旁。
“李闲的人最近提防紧些,最好不要近了季复安的身,卢庸,你派几个兄弟,专门保护季复安的安全。”
二殿下就是二殿下,一旦心里有了目标,便能有条不紊地筹谋。
他身上有着明初皇帝的气魄。
“大伴,你准备一下咱们归京的事宜,府上从京城带来的人,都带回去,在青泽买的,就留在青泽,必要时,用些手段也可以。”
他的手段,很简单,死人,永远是最安全的。
卢庸和唐明礼得了指派,都各去安排了。
明日寅时出发,脚程快的马车,三日便能抵京。
时间紧迫,今晚是成败的关键——季复安,不可出任何意外。
季复安从来没想到,第一次被周显允如此牵挂,竟还是如此不堪。
她在屋中躲了一下午,屋前的人来来回回,晃悠了一下午。
有几个面生的人,长得平整,却凶气十足。
她猜这些是周显允的人。
周显允和李闲的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季复安的寝屋,若季姑娘出来,不管哪方的人都要上来说上几句。
“季姑娘!”门外是周显允的声音。
现下,天已经黑了,银盘高悬,照得屋里也十分敞亮。
“季姑娘睡了吗?”
她还没来得及点烛台。
周显允的声音比平日里温柔了许多,耐心地问询着屋中的女子。
“没呢。”
她引了火折子,将烛台燃亮,周显允看见屋内烛火萤萤,便确定季复安是愿意见自己的。
门轻轻展开,映入眼帘的是略带愁容的娇娘子。
“殿下亲来民女这里,是有什么事吗?”她明知故问。
“无甚要事。”
周显允单手提着一个食盒,里边盛了些季复安爱吃的点心。
“唐明礼今日买了些外头的点心,本殿觉得姑娘爱吃,便拿了些送给姑娘。”
她没迎他进屋,只是低头看他递来的食盒,食盒雕了镂空的花样,里边确实是粉粉黄黄的栗子糕。
她犹豫着要不要接,可男人却将食盒稳稳地放在了门槛边上。
“只是些吃食,姑娘莫要如此紧张。”
他不用说透,这女子明白得紧。
“明日寅时就要归京了,姑娘早些歇息吧。”他笑得轻松,眸子里充盈着柔柔澈澈的月光。
“今晚莫要想太多,也莫要担心,本殿的人就在你屋外守着,你安心睡足了就好。”
这句话,他的薄唇贴近她的赤耳,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