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佼人怜
归京的队伍并不浩大,季复安在唐大伴的带领下,穿过一队马匹,款款走到马车旁。
“姑娘上去吧,这是殿下的车驾,上面铺了软垫,定不叫姑娘像上次那般难受。”
唐大伴心细,还记得几日前她“晕马”吐的不行。
“谢……”她本能地想开口说话。
但口中的血泡都黏连在了一起,她一开口,只有撕裂的痛感。
“快上来吧。”还不等她欠身谢过,一只手透过车帷,伸了出来。
那手骨节分明,修长又白皙,她熟悉得很。
只可惜她手上的水泡还没挑掉,不敢去扶二殿下竹节般的贵手。
她自顾自地提了裙摆,手心脚心都是汗,小心翼翼地踩上唐明礼摆下的木梯,掀开车帷,弓身走了进去。
男人的手没有得到女人的回应,有些尴尬地摆了摆,收进了车里。
季复安很规矩地坐在了左侧的副座。
“起驾!”
大伴一声令下,队伍如同沉睡的巨兽般启动起来。
马车速度不算太快,还算平稳。
她一言不发,也不看他。
这倒让坐在主位的二殿下一时间不自在起来,空气静默得让人不适。
“本殿昨夜里送去的点心,可还合季姑娘的胃口?”
他三分关心,七分试探。
季复安垂着眼帘,睫毛弯弯处,似乎有水光浮动。
不是泪水,是额头上的汗凝成了珠,聚到了睫毛上,摇摇欲坠。
她虚弱地点头,眼睛一闪,那汗珠啪嗒一声落在了马车上。
汗滴之声细碎,却还是落入了周显允的耳中。
大冬天的,哪里来得这么多汗。
他侧头去看季复安,却惊诧于女人的样貌。
她脸上的脂粉全然被汗水染花,涂了口脂的嘴唇起着干皮。
夜色昏昏,他看不真切,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身子往季复安处挪着。
他挪一寸,季复安便跟着往外挪一寸。
男人没有什么耐心,在季复安挪到角落之前,一把钳住了她的脸。
她的下巴也是滑溜溜的,尽是些虚汗。
他的手冰凉,与她的脸颊犹如冰火两重天,但又觉得她的汗附在手上,凉丝丝的。
她稍稍用些力,便将下巴从周显允的手中滑脱。
二殿下也发觉自己确实有些失礼。
“你这是怎么了?”
他的语气低沉,不容人撒谎隐瞒。
女人虚弱的很,头倚着车厢的侧壁,不说只字,只有胸口起伏,喘着粗气。
她想抬手指指自己的喉咙,告诉周显允自己说不出话。但她的手只抬到半空,便没了力气,绵绵抬起,重重落下。
周显允以为她手上有伤:“季姑娘,冒犯了。”
他的手抓过她的手腕欲要看个明白。
可他不知,两支手臂牵动身体,季复安只觉得内腑又是一阵扯痛,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她只想周显允能快些松开手。
周显允见她痛苦不堪,有些慌乱地放慢了手上的动作。
掰开她的手,并不费力。
她的手生得好看,但手掌展开的一瞬间,周显允不自禁地瞪大了双眸,他从没见过哪个姑娘的手能这般破败——八个指肚全是晶莹的水泡,剩下两个指肚的水泡应该是刚刚蹭破了,只有未干的透明泡液。掌心是整整齐齐的红色月牙状伤口,血液凝结在外边,又被汗水混湿,留下满手的血污。
他的人明明在外边守了一夜,明明是一夜相安无事,为何她成了这个样子。
“这……”他不知从何问起,“怎么会这样?”
“啊~”她拼尽全力,才从嗓子眼里呜呜出声音。
周显允是聪明人,她知道他会懂。
周显允惊讶地张了张嘴,此时,他也说不出一个字,那双在季复安心中举世无二的星辰眸子充斥着各种情绪。
他歪了脑袋,身子向后缩去,这一动作既是吃惊,也是问询。
季复安看懂了,点了点头,挣扎着挤出一个微笑。
这女子,不是自私又惜命吗!不是唯李闲命是从吗!
马车起了速度,本是一路平稳,偏偏在此时碾住了路上的石块。
一个颠簸,季复安整个人都从座上飞出。
“小心!”
二殿下眼疾手快,一下环住季复安,将她稳稳接在怀中,她这才没从马车上掉落。
她真的好痛,躺在周显允怀中,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突然一阵委屈,忍了好久的眼泪,还是不争气的从眼角流下,滑进了耳边的发丝里,没了踪迹。
她的衣衫摸在手里潮潮的,周显允看着她哭红的眼睛,知道她此时正忍受着巨大的疼痛。
“季姑娘,实在冒犯,”他单手关掉车厢的窗子,将身上的大氅脱掉裹在季复安身上,“本殿不知道你昨晚经历了什么,但我知道,你现在应该内伤很重,身上又都是汗气,若不裹得严实些,恐高热难退,本殿的大氅,是今早刚换的,你莫要嫌弃。”
“还有,”他有些不好意思,“为了避免颠簸加重你的伤痛,还请你在本殿怀中忍耐些,下个驿站,本殿为你找郎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