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汀滢起

白天晒化的积雪，晚上被冬风稍稍一吹，便在宫城的青砖地上结了一层薄冰。虽然撒了粗盐，但宫人们都小心翼翼地踩着碎冰茬子，生怕脚底打滑，不小心摔了撵上的皇后娘娘。

禧善皇后裹着披风，在轿撵上闭目养神，时不时敲打着身边随行的季复安：

“本宫知道，你接近二殿下的目的不纯，但本宫也是女人，能看得出你对二殿下还算有三分真心。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故而留你在本宫身边。你且安分地待在凤仪殿，他日若是可以，本宫收你为义女也不是什么难事，到时你风光嫁给二殿下也不是没有可能，你可懂本宫的心意？”

“民女明白，民女是命如草芥的人，蒙娘娘如此挂怀，民女感激涕零，能来伺候皇后娘娘是民女的福气。”

“你还算乖巧。本宫瞧你细皮嫩肉的样子，知道你也是娇生惯养惯了的，日后凤仪宫的扫洒也不用你操心，你的丫鬟夏琼本宫也准她跟在你身边伺候你，你且每日去承宁殿手抄佛经吧，也不需太多，每日两个时辰即可。”

雪夜里的月光最亮，照得皇后头上的凤簪粼粼闪闪。

“民女遵命。”看着禧善皇后的凤簪，她偷偷摸了摸自己怀里的菟丝花簪，这支簪子是她对周显允所有的念想。

青灯古佛，在宫里也算是一块净土。总好过她为人刀俎的日子。这一刻，季复安心里是感激皇后娘娘的。

娘娘虽是为了帮自己儿子，却不知道这件事只有她的儿子最难过。

二皇子府。

周显允心里生着闷气，一个人坐在瞰雪轩里。唐明礼也被他赶了出来，晾在外边。

“殿下，老奴也是迫不得已啊！”大伴在门外小心翼翼地同屋内的人说话。

可屋内的人有心不理他，任凭他在此处口干舌燥地劝着。

司马晴丰瞧着天色不早了，也知自己理亏，带着春绮就往仙藻院来。唐明礼只顾着在门外哄着周显允，并未注意到来人。

这仙藻院是周显允的独院，瞰雪轩更是不容其他人靠近。司马晴丰仗着自己正妃的身份，今日又将季复安赶了出去，一时间倒有些得意忘形。

“唐大伴，”她眼尾上翘，眉目舒展，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你先下去吧，本妃来劝。”

唐明礼转头看见二皇妃踏雪而来，忙不迭地行礼：“老奴见过二皇妃，只是……”

只是，你不能进去。

“怎么，唐大伴在二殿下身边待久了，还想着拿大，连二皇妃的话都不听了吗？”春绮也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司马晴丰并不理会唐大伴，她伸手讨过春绮手里的食盒，就要推门进去。

可大伴哪敢放她进去，他胖胖的身躯挡在门外，笃信以自己的力气，拦下二皇妃这两个小女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他小看了二皇妃的能力，二皇妃也不推搡他，只轻轻将手往他的手上一搭，大伴便如同被雷劈到般迅速缩回了手。

“大伴如果再不让开，就是唐突本妃了。”

四两拨千斤，二皇妃不服吹灰之力便让大伴自己让开了。

瞰雪轩内还未点蜡，雪景映照进来，隐约能看见书桌旁的凳子上端坐着一个脸色深沉的男人。司马晴丰大胆地将餐盒放在茶案上，取出里边的吃食，朝男人走去。

“殿下怎的不吃晚膳。”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用银箸夹了蜜糯藕送到周显允的嘴边。

这蜜糯藕是她早上出门前嘱咐小厨房新做的。

周显允侧目盯着她：“二皇妃好手笔。”

见男人并不理会她的好意，女人也不愿意伪装：“那样的女人，留在身边是个祸害，殿下血气方刚，一时间被她的样貌迷惑了，妾身也不怪殿下。妾身作为正妃，与殿下夫妇一体，如今帮殿下处理了麻烦，殿下还要怪臣妾吗？”

这京城中，要说身世，没人比得上她司马晴丰，若说样貌，也没人胜得过她；再论才华，她京城第一才女名副其实。成亲两年，周显允虽然不看自己，但更不屑青睐京城中的其他女子。她觉得一定是季复安迷惑了二殿下，只要季复安不在，她不信二殿下心里对她半分真情都没有。

她边说边将屋内的烛台点亮。

烛火一闪一闪，在她眼睛里跳着舞，衬得她眼眸灵动诱人。可男人还是冷冰冰的样子，不为所动。

司马晴丰媚媚地一笑：“殿下看这烛火多亮，跟咱们成亲那日一样。”

成亲那日，周显允勉强捡回一条命，刚刚能拄着拐杖下床。他记不得司马晴丰凤冠霞帔的模样，只记得那日的婚房里红绸漫卷，衬得他病气怏怏的脸都红气满满。

司马晴丰在司马府的时候，司马济良找青楼里的老鸨私下里教了她一身的勾人功夫。只可惜成亲那日，周显允实在虚弱地不行，她不敢轻举妄动。错过了新婚夜之后，她便更没有机会施展这一身的本领了。

她就着烛光，扭着腰身走到周显允身上，伸出胳膊就要往周显允身上缠。

可周显允憋了满肚子的火气，此刻连陪她做戏的耐心都没。

他敏捷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躲过扑来的女子玉体。而这美人儿失了平衡，只听“噔”地一声，她的臂肘重重地磕到了凳子上。

“二皇妃思亲心切，明日起，准二皇妃归家探亲，探亲期限随意，住上半月也无妨。”

他说话的声音很大，似乎是对司马晴丰说的，也似乎不是。言罢，二殿下整理了一下衣摆，夺门而出。

他走得潇洒，路过唐明礼的时候，只留下“清理干净”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