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佛渡尘(下)
“对了,本殿今日来,给你带了个东西。”周显允怀中掏出来一条锦绳,还有一条帕子包着的旧锦绳。那条旧绳上沾满了泥沙。
“这是?”季复安双手接过两条锦绳,盯着那条泥泞的旧绳,“我弟弟玉佩上的?”
“是啊,那日发现玉佩的时候,正有几个乞丐在相互争抢。这绳子就断了。”
他的气息暖暖的,扑在季复安脸上:“另一条是本殿自己编的。女红之事本殿也不会,只能做个最寻常的花样。”
“啊……”这礼物虽不值钱,掂在手里,却重如千金,“多谢殿下!”
谢谢你,允郎。
“你的弟弟,本殿着人找了一处风水好的地方厚葬了,”他的语气带着些小心,害怕再让季复安伤心落泪,“待明年春天,草长莺飞的季节,本殿再带你亲自为他立碑。”
如此大的恩情,她不知道如何做才能报答他。
“殿下,”她紧紧地将两只锦绳攥在手里,放在胸前,抬眼望着他,“这么大的恩情,民女永志不忘。”
“那你准备怎么谢我?”他突然调皮地挑了一只单眉,俯下身子往季复安脸庞凑去,“不如……”
不如?
那一刻,季复安紧张地屏住了呼吸,一双瞳子秋水般地注视着眼前的俊俏男子。
“不如就以身相许吧。”
说完,那微微勾着的嘴角便咧开笑出声来,皓齿如雪。
“啊!”她期待这个答案,哪怕是他的玩笑话,但怎么从周显允嘴里说出来,略带些不正经。她还是被这话吓到了,往后退着身子。
“小心!”
她身后可是为药师佛供的红烛,周显允怕她不小心退到红烛上再烫着,下意识地去揽她的腰。
“嘶——”
他的手背被烛火烫了一下。
好在自己稳稳地扶住季复安的腰,轻轻往回一带,美人才没有被烛火烫到。
“殿下。”
美人不知道他的用意,也没注意到他被烛火烫伤。低头看到破损的经卷,突然有些恼气——刚刚周显允为了保持平衡,左手正好按在她抄写完的经卷上,手下一使劲,那纸张便起了皱,最上边的两张还被撕烂了。
他怀着歉意低头看着满满蝇头小楷的经卷,呵呵地尬笑。
“夏琼,你们家姑娘找你有事,本殿有事,就先走了!”
他最讨厌抄书了,小时候调皮,没少被少师罚,这经卷他可不准备替季复安抄。还是溜之大吉为妙。
季复安可不准备放过他,一把抓过他的袖口:
“殿下哪里去,把我的经卷撕烂就走,为免有失君子风度吧。”
“你你你……”周显允恶人先告状,“你怎么敢这样抓着本殿,小心本殿治罪于你。”
他的话一出口,季复安才发现自己失了分寸,赶忙松了手。不过,被抓着的人心里却没来由地开心,这是什么呢?
这是打情骂俏。
是摆脱心灵枷锁后,纯净的两个人有趣又有些暧昧的小互动。
“那怎么办啊,本来今日就要给皇后娘娘送去的。”她有些小委屈,撇着小嘴巴喃喃道。
“咳咳,”周显允整整衣领,略略装着正经,“本殿也不是那么没有担当的人。”
嗯?
“这样吧,”刚刚还是趾高气扬的二殿下,此时突然软了语调,“只要你别让我抄书,我干啥都行。”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向娘子撒娇的小郎君。
“那你磨墨吧。”
她也想磨一磨高高在上的二殿下身上的傲气,可没想到二殿下真的听话地干起了夏琼的活。
替她铺好抄写的纸张,再压上镇纸,为她递上蘸好墨水的毛笔:“姑娘请。”
季复安接过他的笔,一边低头抄写,一边觉得心里抑制不住地开心。
长处黑暗中的人,就是透到身上一点点阳光,都觉得光明灿烂。
他磨墨,她写字,在这点了不计其数青荧油灯的承宁殿内,好似恩爱两不疑的一双相思鸟。
不知抄写了多久,总算是把撕烂、起皱的那部分补完了。季复安拍打着发酸的脖颈,一低头才注意到周显允手上的烫伤。
“这是怎么搞的。”这伤口红艳艳的,绝对不是旧伤,倒像是今天新添的。可她接锦绳的时候还没有,不会是……
她转头,果然看见了身后药师佛底座旁的红烛,这才明白了刚刚周显允的举动。
“我替你涂些药膏吧,”她从怀里掏出一盒芙蓉膏,是前两天皇后娘娘赏的,“你也不说一声,这烫伤虽小,很容易留疤的。”
她一边涂,一边说,顺带再给他的小伤口处吹吹凉风。
外头的唐明礼和夏琼对视一眼,都低头喜滋滋地笑了。
在他们眼里,只有周显允和季复安才配得上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