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道心维艰

入夜，月华初升。

千秋书苑北面最偏远的一间阁楼，内外都已结上厚厚的尘埃，显然无人居住打扫已久，甚至大家已经遗忘了这件阁楼的名字和原本的主人。

此时，阁楼内出现了一名男子，他浑身被浓重的夜色包裹，瞧不清面貌。他轻轻推开窗户，眺望远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不久，无声处飞来一只纸鸢，轻巧地停在男子的指尖。纸鸢嘴中吐出一枚晶莹的蓝色明珠后便扑打着短小的翅膀离开了。

男子轻轻捏碎手中明珠，一团蓝色光雾升起，密密麻麻的文字呈现在眼前。他仔细阅读字里行间，嘴角渐渐扬起一丝讳莫如深的笑容：“原来今兮还有个如此惊人的秘密，真是大开眼见。哈哈，之前的那场截杀弄不死你。这次……看你如何逃出我的掌心。”

眼前的文字在男子阅毕后消弭在了滚滚蓝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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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兮醒来之时，已夜入三更。

想到白天发生的暴动，他猛地翻身起床，却又被身体传来的剧痛压倒。

“风饮言这个女人，出手还真是不知轻重，和那些黑化的怪物有什么区别。”今兮愤愤唏嘘，“来人。”

恰巧，一名婢女端着一碗药汤进屋来：“苑长你醒啦，这是弦月公子吩咐熬的汤药，对你复原有好处。”说罢，将汤碗放置床边，扶起今兮。

“白天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有多少死伤？弦月公子和风姑娘呢？”今兮显得忧心忡忡，双目都有些泛红。

婢女递上一封纸笺：“他们俩都已经走啦，这是弦月公子的留书。”

用梵牛皮制成的信纸，色泽鲜黄其极具柔韧性，甫一展开，点点星光闪现，并在今兮面前拼凑出一幅幅画面，正是白天发生的情景。只见风饮言再次摧发寒劲，以自己独门的“冰心独饮”功法将所有的黑化怪物彻底冰封后又瞬间碎成冰渣。而弦月则负责安抚受惊的学徒，并指挥大家处理死伤人员。

最后，则是弦月的留书内容：今兄亲启。今次暴动，共死三十三人，伤二百六十八人，死者已安排掩埋，并上报天枢局出资安抚。然此次袭击事件，异化者多为“聚义武馆”之徒，颇为诡异。故不辞而别，尽快查明真相。留下“归元汤”及“九转天丹”，望按时服用，即日便复。黑石锦盒留予你处，好生保管。弦月字。

饮毕汤药，今兮继续和被而眠。脑中的思绪却依然翻滚不休，他始终坚信，道力育人心，信念决善恶。可为什么在这片土地上，大家都喜欢以实力争先，不断地在以暴制暴、以战止战中形成恶性循环？

睡梦中，今兮和钟离轩在识海攀谈。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你要讲道理，确是有些‘逆天’了呢。”钟离轩劝解道，“就像你以前遭遇不明暴徒的埋伏而‘身死’一样。你光有善心，没有足够的实力，只能被动挨打，又有何处说理？”

今兮悠悠叹了口气：“当真是世风日下啊。”

钟离轩安慰道：“今兄，‘道心’本没有错，只是它必须由足够的修行根基去保护。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踏上修行之路，改善我的羸弱体质。并且……找到当年害你之人，报仇雪恨！”

今兮内心虽不认同，但还是点了点头：“这具躯体是你的，自然由你做主。”

浑浑噩噩的一夜过去。

然而新的一天也不再安宁。

“苑长！”小别离在屋外急促地敲门，“好多人围在咱们书苑门口，说要找你讨个公道。看起来，是昨天那些被怪物杀死的学徒家人。”

“走吧。”今兮随手披上件外衣，“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书苑外人声鼎沸，老老小小将门口围得水泄不通，纷纷大喊“今兮出来”、“杀人偿命”，四小主竭力控制现场，却收效甚微。

今兮甫一出现，现场的暴动顿时达到高潮。朝歌带着一众守卫横槊拦住情绪激动的百姓，以保护今兮的安全。

“各位，请听今某人一言。”今兮极力高呼。

这下，反而让今兮遭受到了百姓们的如雨炮轰。

“咱们孩子死在你的书苑里，有什么好说的！”

“死伤那么多人，你脱得了干系吗？干脆把自己的命也交代了！”

“怎么会有那么多怪物？千秋书苑晦气太重，我们要烧了这里！”

人群中走出一名一身儒衫的中年男子，他生得面部黝黑，长髯垂腹，长相上有几分异域风情。瞧他此时双目血红，显然深深沉浸在悲痛之中。

今兮认得他——“素云星区”司命金锁阁，当年正是这位大司命将自己的独子交予千秋书苑研读天下大道，但却在昨日遭遇不幸。

“金司命。”今兮满怀愧疚，深深作揖。

金锁阁只是轻迈几步，已绕开所有的百姓和守卫，来到今兮跟前。所有人见到此等飘忽身法，知道来者身份不凡，纷纷停止吵闹。

“你的歉意再足，也无法换回小儿之命。”金锁阁的话语充满寒意。

今兮抱拳道：“书苑内发生如此惨案，今兮难辞其咎，今日便卸任苑长一职！”

此言一出，所有书苑内的成员，尤其是四小主都向他投来惊愕的神情。

你可别犯傻，这显然是有恶人故意设陷千秋书苑，就是为了影响今兮本人和书院的名声。此时卸任，群龙无首，不是让敌人更加有机可趁？

今兮又何尝不知道这点？但百姓暴动若斯，自己如不辞去苑长身份，如何暂安民心？

今兮继续道：“但此次案件背后牵涉甚广，我必须彻底查察此事，抓出元凶，还金司命以及各位一个公道。”

金锁阁却丝毫不吃今兮这套：“但是我却听说，怪物袭击书苑之时，你今大苑长非但不掩护学徒逃走，还要大家聚集在原地，结果任由怪物宰杀，可有此事！”讲到最后，几乎用上了吼叫，直指今兮。

这下百姓的暴动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高潮。

“竟有此等事，我看今兮和那些怪物就是一伙的！”

“不错，他一定勾结了不明恶人，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有人现场看到今兮眼中有邪芒，定是恶徒。杀了他！杀了他！”

此时，始终隐忍的朝歌却再也按捺不住，暴声怒叱：“够了！你们全给我闭嘴！今哥执掌千秋书苑多年，尽心尽责，桃李天下。如果要对正道不利，又何必等到今天？需要靠咱们书苑出人头地的时候，你们好话堆满天。现在出了事，却要立马把我们打入十八层地狱。你们有没有问过自己的良知！”

“没有良知的是今兮！”

“狼子野心，祸藏多年，今天终于暴露了！”

显然，朝歌的怒喝并不可能平息百姓在失去理智后的怒火。

但今兮还是本着自己的“道心”向金锁阁解释了不让学徒逃散的理由。

“哼！”金锁阁竟越发的怒意上冲，“你要和怪物讲道理？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要不要我在阴曹地府的戏班子里给你谋个一官半职？”

这下，今兮本来就举步维艰的“道心”已濒临崩塌。

金锁阁恶龙般的铁掌已扑面而来，朝歌大呼不妙，立刻迎上铺天拳影。甫一交手，如同触动了霸道禁制，顿时雷火袭遍全身。

“朝歌！”今兮不由惊呼。

四小主准备上前解救，但赫然发现在他们这群人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名一身青衫的青年男子，他一头黄发，双目碧绿，颧骨高凸，长相可说是颇为奇异。只见他轻巧地接住朝歌，右手无惧一切地深入雷火之中，瞬间将其消弭。

“木司命。”今兮认出了来者身份，正是青石星区的司命木华。

“你没事吧。”木华询问朝歌。

朝歌舒了口气：“没事，还好司命及时出手相救，不然今晚餐桌上可就要加菜了。”

木华哈哈大笑，转而看向金锁阁：“金兄，这位朝歌兄弟以武入道，年纪轻轻已然‘少冲五叶’力阶，你下这般重手也太不惜才了吧。”

听似在说朝歌，但金锁阁知道木华在骂自己竟以一方司命的身份去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今兮。

“这木华竟然又突破了，看起来起码已有‘汇海六叶’的水准！”金锁阁内心咬牙切齿，但嘴上却说，“木兄也来了，今天可真热闹。”

木华习惯性地两手抱胸：“自己管辖的星区内出了那么大的事，怎么也得是我来找今苑长问责吧。”

金锁阁却冷哼一声：“如何让我相信，你能够秉公办理。”

木华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既然主尊让我来掌管这青石星区，那你也没其他的选择，不是吗？”

“你！”金锁阁愠色更甚。

木华不再搭理金锁阁，向大家朗声道：“各位，青石星区由木某人执掌多年，相信大家也深知我的为人。还希望大家平息怒火，理智对待，并给木某人一个月的时间查明此事。若到时今兮的确有罪，本司命绝不姑息！”

“好，有木司命担保，我们就等上一个月。”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一个月后再算账。”

人群渐渐退散，金锁阁也气呼呼地化虹而去。

今兮付之长长太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