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无常无我

千面佛的禅意，便是立于芸芸俗尘中的超脱旷达。

不同于佛门正宗中的“独善其身”。

钟离轩的佛光中最多的便是被列为佛门三毒的“贪、嗔、痴”执念。

虽然顷刻间便晕染了琉璃净华，但药师佛早已练就了与之相对的“戒、定、慧”境界，绝没有那么容易受到侵蚀，此时整个金钵抛掷镇压过来。

孤影力扛金钵来势，瞬间被暴溢而出的琉璃净华束裹。

随后竟变得如泥捏般脆弱，整个身躯訇然坍塌。

药师佛快刀斩乱麻，策动金钵扣向核心处的钟离轩，准备一举将其收服。

可就在这时，一股汹涌执念直透心底，不由震骇非常。

见金钵在逼近自己之际戛然而止，钟离轩背后生汗，但依然强笑道：“外界的执念当然无法侵蚀你。但你忽略了一点，一切法由心想生！”

药师佛难抑激动情绪，脑海中满是当年千面佛对自己的嘲讽话语，按照他目前的境界，这些话不过是过眼云烟，无足轻重。

但此时却抑制不住的躁动和愤怒，显然内心真的滋生出了嗔念，这足以威胁自己来之不易的佛性！

见对方犹豫，钟离轩趁势反击。

此时就算没了孤影开道，仅凭自己的天命之躯已可抵挡眼前的阵仗。

双手佛光依然滚烫不息，向着金钵重重一拍。

药师佛跟着浑身剧震，于是立刻收回金钵。

“千面佛传人的实力，贫僧领教到了，佩服佩服。”

药师佛不敢再言语，当下保住自己的佛性乃重中之重，就此消失在了滚滚乱华中。

如果真要死战，钟离轩很难击败药师佛，毕竟对方是类似于神的存在，所以只能取巧制胜。

虽然成功击退了对手，但钟离轩感到还有最后一关。

即将出现的这个佛灵，实力和底蕴只会比药师佛更强。

水光氤氲中，一名身着金色袈裟的僧人出现在眼前。

但看面貌似乎比钟离轩都显得年轻，看向钟离轩道：“千面佛，呵呵，他与贫僧当年算是知己呢。”

僧人的笑容甚是亲和，令钟离轩产生不了斗志。

“大师有何指教，不妨划下道儿来。”钟离轩开门见山。

僧人合十笑道：“贫僧‘圣佛’，是这千佛之光的核心。施主来此的目的，贫僧自然清楚。但鉴于当年和千面佛的交情，不愿与施主交手。不如这样，施主如能闯过贫僧的‘无我无常意海’，便放行如何？”

钟离轩喜上眉梢，虽然不清楚这“无我无常意海”有何凶险，但总比真刀真枪的对战来得好。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实力要高出药师佛数倍，自己难以正面力敌，于是问道：“何为‘无我’和‘无常’？”

“施主自行体悟吧。”圣佛说着，大袖一挥，一蓬金色天网笼罩过来，顿将钟离轩困在一个小型的佛界空间之中。

钟离轩干脆盘膝坐定，看着眼前不住自旋的天网。

每个网格中都嵌着几颗星辰，但彼此数量不一，不知是否蕴含着什么玄机。

“界动天瞳”的观察力顿时遍布整张天网，找寻和“无我无常”有关的端倪。

就在此时，钟离轩脑海中出现了一幕幕寰宇形成和演变的壮阔景象。

星辰聚合又裂变、裂变又重生。

由此演绎出无尽的绚烂与浩瀚。

内心不禁暗叹此间诸般神奇玄妙。

“是‘变化’！”

钟离轩立刻抓住了关键，“寰宇万物时时刻刻都在变化，生灭循环，不住往复，是为永无恒常，即‘无常’！”

领悟至此，钟离轩脑海中禅意涌动，于是又顿悟出更多道理：“无常皆相，生灭于法。无常俱往，存亡永续。”

念罢，诸多小型金身于周身涌动，它们向着那天网网格中的群星蜂拥而去，并刮起了一阵清新玄风。

但玄风中饱含强大的精神之念，正强势地渗进钟离轩的意识。

一幕幕画面在钟离轩的脑海中浮现，自身情绪亦随之跌宕无定。

“我等愿拜入‘千秋书苑’，学大道至理，悟万法真谛。”

“这今兮并非善类，是他害了大家，今日必须将其除去！”

“有爹在，轩儿什么都不怕。”

“爹，快开门啊，你为什么不理轩儿？”

“无论你是今兮还是钟离轩，如不想愧对红颜，现在便远离她们，对谁都好。”

……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钟离轩不知道这句话出自何人之口，听了极其诛心，令自己不寒而栗。

可“大无量咒”在此时如醍醐灌顶，令自己又瞬间清醒，又悟道：“因万事万物无常，人亦无法主宰自己的生死和七情六欲，这便是普遍认知中的‘我’。但真正的‘我’，并不存在于自己的肉身和意念之中，只要我不执着于它，便可以脱离它的束缚，获得真正的自在，这便是‘无我’的奥义！”

顿悟之际，豁然开朗。

洞穿此层奥义后，“无我无常意海”正式开启，金色天网亦焕然一新。

钟离轩捕捉到了其中六处网格中，星辰与金身分别交织成了一道图案，凭借顿悟逐个解读道：“这是‘地’……这是‘水’……这是‘火’……这是‘风’……这是‘空’……这是‘识’。”

出家人常说的“六大皆空”。

这“六大”正是钟离轩所看到的“地、水、火、风、空、识”。

指的是骨肉、血液、热能、呼吸、空间和意志。

此时，钟离轩将顿悟自力核透发而出，让自身与周遭融合归一，试图侵入这金色天网的核心，以一举破之。

可钟离轩这主动入侵的做法却引起了天网极大的反弹。

愈发多杂的画面在脑中疯狂扫掠。

令自己陷入喜、怒、忧、思、悲、恐、惊的循环之中。

既然无常，何以无我？

这“无我无常意海”看上去就是无限接近死路的迷局。

钟离轩已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这样下去极容易精神崩溃，神魂散乱。

“钟离兄，这是一种‘七情’迷局，千万不要被迷惑。”

识海中，今兮不断呼唤着钟离轩，他意识到圣佛这手要比任何的灵魂攻击都要难对付。

于是全力运转“大无量咒”，试图先让钟离轩冷静下来。

可收效甚微，钟离轩已如脱缰野马一般，今兮根本抓不住他的情绪，危急时灵光一闪：“既然千面佛的禅意是基于俗尘，我又何必要躲避或抗拒这‘七情’？”

于是思路斗转，甚至早钟离轩一步进入这些纷杂的情绪深处。

“喜则气缓，怒则气上，忧则气败，思则气结，悲则气消，恐则气下，惊则气乱。”

今兮将复杂的“七情”简化成七种不同的气息状态。

或疏通，或平抚，或冲凝。

待将局面基本控制住，魂力已消耗至虚薄。

钟离轩疯狂斗转的情绪终被截留，“大无量咒”的清醒之感贯顶而入。

顿令其豁然开朗，却发现已然汗湿全身，如同经历一场鏖战。

“今兮，你又立功了。”

钟离轩惨然一笑，将剩余的魂力与禅意相融，化作六束针芒射向金色天网上的六道图案。

顿令其扭曲跌宕，最终在一番盘曲蜷缩中消散退去。

钟离轩一屁股坐在地上，长舒口气，看着圣佛得意道：“于‘无常’中寻‘无我’，我做到了。”这也就意味着，自己掌握了“无我之境”。

圣佛露出满意的笑容道：“变数是大千世界恒常的定数，贫僧以‘无我’和‘无常’设局，是充分发挥‘变’的特质。施主敢深入‘七情’之中寻求‘无我’，于俗尘中寻超尘。千面佛的禅意，真是独树一帜。只可惜，佛门中大家都欣赏不及。”

“无所谓。”钟离轩显得淡然，“如果为了所谓的欣赏，而折了自己的尊严，那又有何意义？尊敬的圣佛，接下来还有何指教？”

圣佛笑道：“千面佛有此传人当属欣慰，当然，贫僧还是希望未来有机会再遇见他，毕竟他才是贫僧的知己。”

说罢，已消失在乱华之中。

没想到圣佛就这般“放过”了自己，看来对方言语非虚。

与千面佛是友非敌，在所谓的佛门正宗中很是难得了。

大战潮水退去，周遭气象马上又发生变化。

之前万佛之光齐齐跃动，随后又一次向着自己涌来。

钟离轩不明其意，唯有提棍而上，先将来势驱赶。

岂料，万佛之光纷纷附着在灰棍周身，竟是在对其洗礼！

“这……”因为“幽冥神铁”是九幽之物，所以在人间威力大减。

此时如能成功接受到万佛之光的洗礼，足以将灰棍臻于完美，彻底成为一件能够横行人间的神器。

灰棍初始抗拒，因为拥有满满九幽之蕴的它，很难与浩大佛光相融。

但兼具阴阳正邪两道功法的钟离轩，却帮助“幽冥神铁”极大地平衡住了这两股力量。

并通过洗礼，变成了暗金色的棍身，愈发威仪。

正惊喜间，钟离轩倏地听到佛光空间外传来异响。

一声长嘶清晰入耳，随后便看到一条巨大蛇影参天而起。